夕阳西下，小镇上空出现了火烧云。半边天空变得火红火红，没有掩饰，没有娇羞，潇洒自如。红冽的云朵，娇艳欲滴，煞是好看，像一朵红玫瑰，红得冷艳，也红得热烈。地平线上的云，是亮黄的，犹如一朵朵盛开的山茶花，像小镇人开心舒畅的笑容。
可是能够舒畅的有谁呢？金换无聊地过了一天，银换能做的就是不出错，高自强和妈的关系由僵持对峙变得稍微缓和一下。但是高自强的妈认为高自强跟电视跟电影也学会了演戏，跪下算什么，跪下就说明你忏悔了吗？跪下就说明你以后不会出口伤人了吗？这一切都不能保证，那下跪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所以当高自强跪下，首先是五婶过来把他拉起来，说，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用跪下吗？有话好好说。
自强妈还是余怒未消，继续说，你成天蹲在网吧里，就回家吃口饭，你把你妈当成什么人了？出口就骂，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
自强鼻涕口水一连串地说，都是我不好，妈，对不起了。以后，我好好孝顺你。
五婶说，不用发誓，只要拿出行动来就行。
自强妈一**蹲在玻璃钢座椅上，两只手捂住颤抖不停的耳朵，流起了泪。她被压抑了很久，她好象被人欺侮了很久，没有人听他诉说，也没有人替她去算帐，今天，她把怨恨像倾盆暴雨一样洒向儿子，她有太多的委屈，她有太多的窝囊，她还有太多的愤懑。以前，她像呵护花朵一样照顾儿子，可是儿子大了，居然张口闭口让她去死，成三和那死妮子好的时候，她觉得人家骑在她脖子上拉屎，可她不敢声张，喊一声，说一声不，招来的是成三和那死妮子的暴打。有时候，成三和那死妮子在床上干那事，就让她躺在旁边看，那是对她的一种侮辱，也是对她的一种摧残，她捂住双眼强迫自己不去看，可是成三掰开她的手指，把尿撒在她的脸上，让她受尽凌辱，让她睁开眼睛看。成三，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居然喝春药，用养春器，直绷绷地像根棍子在她眼前晃。女人，自强妈觉得那简直是一种酷刑。有几次，她想死，可是农药买好了，她又不想了。她觉得自己的儿子还可以成为自己活在世上的力量，三纲五常中说，父死从子。她就权当那个成三死了。可死了有死了的好处，死了就一了百了，但成三总是像恶魔一样在她脑中驱除不掉。闭上眼睛，他跑进梦里。儿子也像被成三施了魔法，变得让人操心，让人眼不见心不烦。
儿子那一句对不起对她来说，都不如蚊子的一声哼哼对她有吸引力。蚊子来到她身边，她还四处找找然后拍死它。自强一句对不起，让她觉得没有原谅的任何必要。不是说，不原谅他。而是觉得自强，曾经活泼可爱的儿子已经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她的心死了，任何人的呼唤已经无法把她叫回来了。
她是一个女人，她不知道女人的承受极限是多少，她总觉得距离爆发差不多了。那一次成三又和那个死妮子躺在床上，让她在旁边伺侯，那个死妮子千种****地骑在成三身上，像骑驴，她就在一边拿了爽身粉，拿毛巾，拿了湿毛巾，拿干毛巾，又是拿卫生纸，又是拿衣裤。她不是他们的仆人，却比仆人还下贱，她有父母，可能和父母说这样的事情吗？他们能说的也就是忍了吧，认命吧，过些时候就好了。她也有兄弟姐妹，但是他们听了传言之后，都认为自己的这个同胞姐妹像一段木头。应该奋起抗争，不行，就剁了那家伙的那家伙。
她几次在他们**的时候，也曾生出歹念，背后藏了一把菜刀，想剁了那个惹是生非的家伙。可是举起菜刀又无法下手，又不像切菜。成三侧着身子的时候，那东西又太短，更没法下手。
况且成三厌恶她，已经不让她使用了，更不用说摸摸了。
她也曾拿一把剪刀，想给他剪掉一截，不够长了，那个死妮子就不会发出那种刺耳的浪声浪调了。可是她又觉得成三斗不过那个死妮子，人家年轻，抗折腾。他成三是什么东西，除了几个钱。成三还会回来。而那家伙最终还归自己使用。
她也曾发动兄弟姐妹们给她出气。有段时间成三搬出去找了出租房，她尾追过去，让兄弟姐妹们将成三和那死妮子一顿暴揍，趁混乱，她也曾拧掉那个死妮子的一个**，她的哥哥也曾使劲踢成三的裤裆，她的姐姐妹妹也曾使劲揪那死妮子的头发，可最终不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她这种委曲求全的性格注定自己要生闷气，她的善良被看成懦弱的标志。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像她一样，活得不如一只狗。
一瓶药半个小时挂完，自强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知道妈妈现在不原谅他，总有原谅他的时候。他的裤兜里还有钱，支付了医药费，谢过五婶，自强说，妈，咱们回家吧。来，我扶着你。
自强妈显得有气无力，一只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神呆滞。
五婶跟自强说，好好和你妈谈一谈，刚才，可能是受了惊吓。
我知道了五婶。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再惹妈生气，我会保护我妈的。自强已经过去搀扶起妈的一根胳膊向外走。
医院外面，仍然热浪袭人。那火红的云彩美丽得像布匹，也像小镇人火红的日子。
妈，你还生我的气吗？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自强妈不吭声，依然步履蹒跚地走她的路。
我爸带给你那么多伤害，你忍受了那么多屈辱，我以前总是逃避，不敢正视。我已经思考过了，即使逃到天涯海角，现实就是那样，不如拿出一点勇气来。
哼哼哼哼哼哼……自强妈从鼻孔出气神情显得木桩一样妈，你说话呀，你的神情怪吓人的。你不要吓唬我，妈。妈你怎么了？自强抖动着妈的胳膊不停地问。
小镇医院的前面就是那条省级公路，黄昏时分，各种车辆像疯了一样飞跑。大概回家的路很长，心情那么迫切。自强和妈要回家必须穿越这条公路。
啊米啊米轰，啊米啊米轰。自强妈突然说了许多令自强根本不明白的话。
妈，你怎么了？你一定要说话！自强盯着妈面无表情的脸重复着。
走到路边，来了一辆大客车，车上大约载有二十个人，是跑北京的长途。突然，自强妈挣脱自强的搀扶，向飞驰而来的客车冲过去。
妈！妈！身后是自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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