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都是托五婶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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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有人敲门。
那时栓子还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听到权作没听见。平躺之前,他像烙饼一样翻来复去,没有90次也有89次了。
去开门,臭小子。栓子娘在堂屋内打袼褙,两手糊满糨糊。去开门呀,臭小子,装聋吗?
烦死人了,巫婆也没这么大嗓子,叫什么叫呀?比乌鸦难听。栓子已经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子中间,瞅一眼白花花的太阳,回过头朝屋里嚷,嚷完,才又不情愿地去开门。
小镇上各家各户的大门大都已经换成了喷漆兰色大铁门,只有栓子这样的人家的门还是旧颜容,老祖宗传下来的木板门。黑色的油漆已经班驳脱落,边边角角已经缺损,听村里人讲,栓子的祖辈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只是到了栓子的祖父家道败落。他好吃懒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殆尽。也许老祖宗还没来得及卖掉大门,就驾鹤西去了。栓子还记得堂屋里有块面板。那块面板长年剁菜,有给人吃的,有喂鸡的。因此中间都出现了凹形槽,那缺失的木头都哪儿去了,还不是都跑进了肚子里,钻进了脑子里。老祖父肯定吃了不少,吃了木渣的脑子肯定比进水的脑子更糟糕。
从门板的缝隙间,栓子已经看出是刘五婶。
打开门,刘五婶的光辉形象就一览无余了。大红的马甲,笔直的深兰色筒裤,白色的半跟皮鞋,还罩了一件钩针编织的镂空白色披风。五婶好漂亮呀。栓子打量了一阵,由衷地赞美起来。五婶真是活力四射呀,打扮得这么得体,人又漂亮,钱又多,看来五婶的命真是好,我再活三辈子都赶不上五婶的好福气呀。
说什么呢?栓子。刚才我还看见你在后街上,怎么一会儿工夫就锁门了呢。五婶亲热地为栓子一边抻压皱的衣服,一边问。
啊!刚才是在那里的,被我娘拽回来了。五婶,你给我说个媳妇吧。我现在可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五婶,你进屋坐。栓子挠挠头,一瘸一拐先往屋里去。
忙啥呢,他嫂子。五婶进屋的工夫,栓子娘已经拾掇好,腾出堂屋里落脚的不大的地方。
他婶子,中午不歇一歇,有什么事吧。栓子娘走上前来,试探性地问。
我有个远房亲戚今年三十岁了,我想给栓子介绍介绍。五婶看了看栓子的屋子,压低了声音。她还在镇子上教学呢。
姑娘的条件那么好,我们家栓子配不上呀。栓子娘觉得高不可攀。
姑娘个头不高,眼睛有点斜视。咱们牵个线,至于成不成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五婶确实出于好心,小镇上成双配对的问题,她都视为自己的责任。小镇人丁兴旺,极少有犯罪案件发生,她功不可殁。另外小镇上还有一个人,不过她像五婶一样也是嫁到小镇来的。五婶人热心,腿又勤,没一刻清闲。
啊,是这样呀。栓子娘心里又隐隐觉得姑娘怕有什么毛病,上赶着找他们这样的人家。于是说,看看也好。
那说定了,找个合适的时候让他们见个面。五婶眉飞色舞,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有十分的把握,因为在她的的介绍下,到现在还没有不成的先例。你听说了吗?后街三爷家又出事了。五婶悲伤地靠近栓子娘。

刚才你看见的那具尸体是三爷的闺女女婿,他打算买车,相中之后,在市场上就痛痛快快给了人家钱,卖车的眼珠子一咕噜,驾车就逃跑,他急眼了,拽住车门子就撕把那人。那人还罢休,使劲推他,他一边紧紧拽住车门,一边拨打110。110问讯赶来,那人见后面有警车追赶,于是把他彻底推下来,你说也赶那时辰,后面恰好有一辆中巴,就碾过去了。110追赶那车直到跑出200里路,才追上。可是只是追上车,人已经跑没了。三爷真是诸事不顺呀。
五婶接过栓子娘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口,继续说,那年,孙子患紫癜,南京北京的跑,挣的钱也都跑了道,后街三娘又神经有问题,吃了还饿,不知道饱。有时还对门前的老牛说,你吃饱了,就和我说,我吃你剩下的。五婶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噙满了泪。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五婶如果经过正规教育的话,说不定就是个好演员或者是个出色的记者。小镇可以没有支部书记,但是不能没有她。五婶可人的地方还有唱得一嗓子好吕剧。年轻的时候,唱过《小姑鞋》、《王汉喜借年》,五婶就是走村串户唱戏被栓子的五叔看上了。栓子五叔也是一表人才,高大魁梧,人又有本事。两人一见钟情。栓子五叔早年包过果园,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在小镇建了冷藏厂,坐收渔翁之利。五婶虽然年近五十,但是仍然是三十岁时的腰身和面容,时光和岁月在五婶身上好象从三十岁就停止了。
栓子在里面还是听到了,个头不高又斜视的歪瓜咧枣之类的女人,只能入他栓子的筐。好象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收破烂的。到小镇西边的菜市场收破烂到集市上去零挑是一种生活上的窘迫,而他收女人中的破烂是人生的一种窘迫。虽然如此,栓子的内心仍然像化冻的春水,荡起层层涟漪。
也许男人都是这样。此一时,还觉得这个女人好,而彼一时,又会喜欢上另一个女人。男人对女人永远充满了吸引力,也充满了扩张力。
好一会儿,栓子娘也低头不语。他们家比三爷家又好到哪儿去呢。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给栓子找个媳妇,延续香火。
她抬起头,热切地望着五婶说,只要姑娘愿意,我替栓子做主了。
那好,我们就定在明天晚上。五婶好象比栓子还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全听你的了。五婶已经站起身,栓子娘攥着五婶的手感激地说,你看,她五婶,为了栓子的事,你还跑那么远的路,这让我们怎么心安呢?
又见外了,栓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知道你当娘的急,我其实比你还急。五婶的笑脸比樱花还灿烂。好了,我走了。
五婶你慢走。栓子走出屋来,相送。
母子俩一直望着五婶走向后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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