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宇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冷得浑身都僵了
这是哪里？耿宇坐起身来，“梆”的一声，头顶一阵剧痛。让他想起中学时群殴曾经挨过的当头一棒。
耿宇连忙一个翻身趴下，身下的，是没有被褥的床板，然后又迅速的滚落床下。双手前后错落护住头面部，睁开眼睛细看——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一个狭窄的空间，头顶是倾斜的楼板，肯定不是阁楼，应该是楼梯下面，粉刷过的楼板朦胧中没看清远近，刚才是起身的时候一头撞了上去。
这是什么地方？耿宇扶着床边慢慢爬起来，站着不够高，郁闷的揉着脑袋，还是坐到床上。比较高的一端透进光线，被铁栅栏切割成一个个方块，被关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关我的人是谁？
床边是一些不明的呕吐物，熏人的味道让耿宇空空如也的胃又抽搐起来。
“有人吗！放我出去！！”耿宇抓住铁栅栏大声喊道。只有靠近铁栅栏的地方，才能让他从容的站直身体。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中年男人出现了，虽然他脚上穿的是拖鞋，不过身上得体的警服齐全的警徽警号说明这时一个货真价实的警察。穿着拖鞋，大概是因为值夜班的缘故吧。
拖鞋警察捏着鼻子来到铁栅栏前面，冷冷说道：“现在还没上班，八点钟以后有人来处理你的事情。”
耿宇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警服让他镇定了一些。他思考了一下，恳切的对拖鞋警察说：“这是在哪里？我的情况是什么情况？怎么处理？”
“这里是临河派出所，昨晚我们接到报案，有人在公共场合斗殴，你因为饮酒过量并涉嫌伤害他人被带回，现在醒酒室强制醒酒。”拖鞋警察不卑不亢，声音里没有任何色彩。
耿宇郁闷的不行了，这是醒酒室？这不监狱里的小号么？
“我伤害谁了？”耿宇知道自己酒后很少闹事，这一个伤害案让他摸不着头脑。
“你等一下八点钟上班就知道了。”拖鞋警察已经换好了皮鞋，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一条塑料水管，“你把地面冲一下，太恶心了。”
耿宇平时还是很注意自身整洁的，看着床头的垢物自然也是恶心，同时还很不好意思。“醒酒室”的地面已经防水处理，墙角还有一个地漏，他接过水龙把地面冲洗了一下，顺便洗了洗手。
警察看了耿宇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说“好了，我带你上卫生间，你可别耍花样。”
说着就掏出钥匙打开铁栅栏门，领着耿宇来到了一楼的洗手间。耿宇畅快淋漓的排泄了之后，在水池边一边洗脸一边对警察说，“我能耍什么花样？你们那个醒酒室也太差劲了吧？”
警察笑了笑，没理他第一个话茬，“地方不够用呗，要不放哪啊？你这躺倒就睡的还好伺候，还有一嚎嚎一宿的呢，一会像猫叫春，一会像狼返群……”
警察又把耿宇拉回醒酒室，跨啦一下又锁上门：“遇上那样的，我们这值夜班的就倒了霉了，喝了酒的人没轻重，像生化狂人似的连叫带喊，门窗都能拆下来。一个人在这守着心里都发毛。”
耿宇这个郁闷，宿醉醒来，又渴又饿，脑袋木呆呆的没个头绪。既来之则安之，我看你们怎么处置我吧。想想自己也难过，这么大岁数，诸事不顺，不因不由的又被关起来了。
又自嘲一番，父母也没了，爱人也没了，在哪不是过呢，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马上到上班的时候，果然气氛不一样。陆陆续续进来好多人，路过醒酒室的时候都有意无意看上一眼，有的是好奇，有的是鄙夷，更多的是无意识吧。耿宇的心又乱了。
换上皮鞋的拖鞋警察从后院端来一碗粥，对耿宇说：“吃点东西，别伤了胃。”
耿宇接过来热粥，连忙说：“谢谢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警察一边看他喝粥，一边说：“别说什么谢不谢的，少惹些麻烦就算我行善有报应了，再说，你这小模样看着还是那么回事。”
耿宇抬起头，缓了口气，“我怎么回事啊？”既然要聊天，耿宇就深入客气一下“还没问大哥你贵姓？”
“我姓马，当警察20多年了。”马警官居然来了兴致，点起一只烟“当警察有个毛病，琢磨人。不管是啥情况送进来的，我们都挺反感，都是祸祸人才进来的，这不给我们添乱么？”他用夹着烟卷的手向耿宇示意一下接着吃，“像我这样的，不求升官发财，就图个平平安安混到老，遇见犯事的肯定没啥好心情。”
耿宇把碗里的一小块腐乳啃了一半，点头说“是，你们这地方，接触阴暗面太多了。”
“后来我看你收拾起来，人五人六的，不像一般酒鬼那么邋遢，对人也很客气，就琢磨你不是经常酗酒的人，肯定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了。”
耿宇一扬脖把碗底儿都倒进嘴里，居然心情好了起来“马哥，你说的不是那么回事，就是说我不像坏人，是吧？”
老马把碗接过去，呲牙一乐，“像，要说你是勾搭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流氓犯、坑蒙拐骗的诈骗犯，怎么看怎么像！”说着端着碗出去了。
耿宇气乐了，我就这么个形象啊。
肚子里有点东西，又说了说话，脑子就灵活了点，耿宇就开始琢磨，自己这个处境。的时候打架不多，但也进过派出所，不过都是一大帮，训斥一顿，教育一番学校领人完事。走上社会还没遇到这种事呢。不过处理程序也差不多吧，印象中好像也没怎么打，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啊。那估计就是核查身份，交保领人了。
谁来保自己啊？家长，没了，自己就是户主，单位，没了，自己就是领导……，唉。
正琢磨呢，老马回来了，“小伙子，该办你的事了。”打开铁门，把耿宇带了出来。耿宇晃了晃脑袋，说“马哥，您直接处理我？”老马说，“倒是归我们治安管，不过我昨晚值夜班，你的案子等下交给别人经手。”
老马把他领到里边一个大屋，几张桌子几把椅子，两个年轻一些的警察正在擦桌子倒茶水，老马拿出一个塑料袋说：“现在清点你个人物品，你看好啊。”
说着把口袋哗啦一下倒在桌上，一串钥匙，两三张十元票，还有几个硬币轱辘到一边，没啦？老马有些头大，一般人口袋里不止这点东西，比如手机、钱包、票证什么的，这要是中间丢了点什么东西，警察面子上就不好看，当然不一定是经办人员拿去了，拿去了也不能怎样。不过他看着耿宇人不错，不愿意节外生枝。
“就这点东西。”耿宇笑了，他明白老马的善意，就解释了一下：“晚上出门喝酒，能不带的都不带。”
老马松了口气，“你这家伙，倒挺有道道！看来我要重新琢磨你了。”然后就拿着夜里地报案记录把耿宇交待给旁边一个警察。
老马收拾收拾东西出去还给耿宇打个招呼。接手的警察也没吓唬他，例行公事姓名年龄住址。问了户口所在地就在附近，上网查实了户口姓名，又给管辖派出所打电话，大概就是200元治安罚款，因为在本地没有主管单位，也没有家属，只好让社区出面领人。
整理好讯问笔录，让耿宇签字画押，等户口所在地来人确认，领导签字就可以放人了。警察居然还有心情和他聊了聊目前状况，这两年没在本地都忙些什么，天南海北，也有点察言观色的意思。
耿宇也乐得有人陪他聊天，化解一下郁闷的心情，就有一搭无一状的闲扯，社会上漂了几年，疙瘩话学了不少。气氛倒很热烈。
陆续又有人进来出去，有两口子打架动菜刀的，有卸了楼道防盗门卖废铁的，夜里家里遭了贼来报案的，一个老太太被楼下邻居拖来，因为暖气水把楼下冲了，警察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把暖气片给卖了，开春用不上，又没钱看病，说着就开始坐地下号啕大哭，怨自己命苦，孩子不孝、娘家没人……乱哄哄不一而足。
警察也不急也不恼，一个个晾在旁边，慢慢的询问，登记。耿宇开始佩服这些警察，不是一般的耐心啊。跟他聊天这位就说，这都是人民群众，不能打不能骂，只能先消消火气，除非是大现（现行犯罪），就这么哄着来。要不然谁知到这里有哪个爹告你一状，基层的小警察脑瓜皮薄，犯不上的。
正闲聊呢，外面进来俩人，其中一个警察，推门就问：“谁是耿宇？”
见到耿宇点头应声，警察走了过来，原来是户口所在地管片的警察，拿底档对照一下本人，又问了问家长里短，另一个年龄大的是社区干部，还真知道耿宇父母的一些情况。管片警察少不得埋怨几句，又给组织添乱。办案这个就说：“材料报到所长那了，马上批下来你们就领回去吧。”
这时候又有警察进来，也找耿宇，他以为是处理决定下来了，马上站起来说：“我是，需要我办什么手续？”
警察拿出一个逮捕证：“你因涉嫌杀人，经分局批准被拘留审查，请在这里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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