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第二章 继母与补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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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知道她住在那里对吗?”游少菁问。在可能的情况下,她提到继母莫琳时都会用“她”来代替确切的称呼。
“……”电话那边的莫潇对于她会主动联系自己的表姐(也就是她的继母十分惊奇),但是还是说:“我倒是知道,可是那个地方不好说,全是老房子,楼牌号很混乱的,不如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载你去。”
游少菁略微犹豫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地址。可是刚一放下电话她就后悔了,且不说自己现在蓬头垢面的样子,家里乱糟糟的一团,就单只因为墙上的那张鬼脸,这里也不适合接待客人啊。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绝对不能让莫潇看见这张鬼脸。她果断的跳起来,首先把乱七八糟的杂物全部塞进箱子推到卧室里牢牢关上房门,再把那副老挂历拍打一下灰尘挂回到钟学馗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钟学馗在挂历低下大叫起来。
游少菁揭起挂历恶狠狠地警告他:“你给我听着,等一下我有朋友要来,你要是胆敢弄出声音或者让他看见你的话,我就把你用水泥堵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钟学馗继续抗议着。
“那还用问吗?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像我一样坚韧的神经,我可不希望莫潇被你吓死!就算他不害怕,你要我怎么向他解释墙上长鬼脸的事?跟他说你是鬼差?你认为人家会不会相信?说不定他会认为我也是神经病。”
“我会让他看不到我的,求你别再把那个东西盖到我头上了!”钟学馗现在的处境虽然不算好,比起原来挂历盖头的时候却已经舒服多了,他实在不想再回到原来的状况中去。
“你可以让别人看不到你?”游少菁眯起眼睛。
“是啊,那是最基本的法术啊。你什么时候看见黑白无常满街走了,我们可以……”
“你们可以隐身是不是?可是你昨天却故意吓唬我!”游少菁愤怒的大吼。钟学馗的那张脸募然出现在眼前所带来的冲击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现在她知道了那个“事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怎么可能不生气。
钟学馗还在解释:“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总不能一直呆在那个底下吧?好不容易听到有人进来,我当然要赶紧呼救……”
游少菁不管他说什么,把挂历挂的端端正正的,还要按一按保证没有脸部的凸起显现出来,然后才再次扔下一句威胁:“听着,你要是敢动,我马上就去买水泥回来!”
钟学馗虽然不知道水泥是什么,但是聪明的选择了沉默。所以莫潇来到这里时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倒是他看着这所旧房子,看着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旧家具,看着面容憔悴的游少菁,心里有一种难言的酸楚,可是深知游少菁的倔强和骄傲性格的他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什么,状若无事地问:“自己住习不习惯啊?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
“我还不是一直自己住。”游少菁也是一幅若无其事地样子。自从初中时父亲再婚,那时开始她就一直过着平时住校,只有周末回一次家的生活,说是一直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对。莫潇深知她家的种种事情,所以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你要现在去吗?”
游少菁就是喜欢莫潇这种干脆的性格,淡淡一笑说:“越快越好。”
“那就走吧,我的车在外面。”
游少菁从莫潇的摩托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居民区诧异地问:“她住在这里?”
莫潇把他那辆老摩托车停在一边说:“是啊,很奇怪吧?以表姐那性子居然会来这种地方住。”
眼前这片小区只怕比游少菁存在于世间的时间还长些,一色是五层的居民楼,一共有二十余座。楼身上原本贴着的马赛克早脱落了无数,斑斑驳驳的一块块裸露的楼体使游少菁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伤痕累累这个词。仰头向楼上看去,各家的阳台都堆着杂物,晒着衣服,养着花草,摆放着鸽笼,只是隔着那脏兮兮的破璃看去,一切都油腻腻的。游少菁小翼翼地提着裙角走在布满了烟蒂、灰土、小广告和不知名垃圾的楼道里,再次向莫潇确认:“她真的搬到这里来了?”
莫潇耸耸肩:“如果不是我帮她搬的家我也不相信,小心,那里好多鸽子屎。她住楼顶,马上就到了。”
通往楼顶的楼道盖子不见了,站在501的门前就可以看见一方楼顶湛蓝的天空。门前有一大滩水迹,大概是前几天下雨的时候漏下来的,积水跟楼道里的垃圾混在一起,已经开始散发出了异味。游少菁踮则着脚尖跳过去,看着莫潇敲响了门后还在怀疑,自己那个优雅、时髦的继母,真得会住在这里?
这里连门铃都没有,莫潇一边拍门一边叫:“姐,开门啊,我是莫潇。”
屋里没有动静,游少菁心里居然有种偷偷松口气的感觉。
“姐,开门!”莫潇继续敲打着房门,扯着嗓子大声喊叫。在这种没有隔音措施的楼道中,他的声音引来了好几道邻居门后面的怪异眼光。不过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敲了十几分钟后,屋里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来了。”
当继母莫琳来开门时,游少菁不但不敢相信她的住址,甚至不敢认眼前这个人了。来开门的这个衣着朴素,头发蓬松,手中拿着来不及放下的抹布的中年女人,真的是那个衣着得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莫琳吗?看她那张没用半点化妆品的脸,游少菁真的认不出来。
“潇潇你怎么来……少菁你也来了?”莫琳魂不守舍似的,过了一会才看见莫潇身后的游少菁,带着吃惊的表情让他们进屋。
屋子里一片凌乱,看情形与游少菁的新住处到是极为相似,或许屋子的主人虽然手里拿着清洁工具,其实心思也一样全然没在打扫上面吧。“坐,坐。”莫琳连说了几个“坐”字,才意识到家里根本没有坐人的地方,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收拾堆满了待洗衣物的沙发。
“不用了。”游少菁忙阻止她,“我来只问你一件事,我爸爸是因为什么事被捕的?”她实在不想跟莫琳在一起多呆,而且这间屋子里也有令人窒息的气氛,使她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的压抑,所以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来意。
莫琳的动作一下子凝固在那里,迟疑了半天才说:“其实,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爸爸工作上的事不太跟我说起……”
“可是逮捕人总得有个理由吧?难道他们什么理由都没有爸爸就肯跟他们走!”游少菁叫出来。还是什么都不想跟自己说吗?用自己的年纪还小来做借口,什么都不让自己知道。难道自己没有权力知道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莫琳一下子坐下去,竟然开始啜泣起来。
本来准备跟她大吵大闹的游少菁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莫潇知道莫琳是不会说什么了,拉着游少菁默默的离去。
她居然先哭起来了,我还想哭呢。游少菁坐在摩托车的后座,双手紧紧抓着莫潇的衣服,一直难以仰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风声中传来莫潇的声音:“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午饭好吗?”
游少菁沉默了半天才说:“随便。”
莫潇是作为游少菁的补习老师被介绍给游少菁的,那是三年前,游少菁还是个初中生,而莫潇刚刚考上大学。当父亲领着莫潇来到游少菁的面前时,游少菁仅仅是点点头表示看见他们了,根本没有意思欢迎的意思。
“菁菁,这是莫潇,你莫姨的表弟。最近你的功课拉下的很多,我请他抽空来给你补补课。他可是XX大学的高材生喔。莫潇,这就是我女儿少菁,被我惯坏了,你多费心。”父亲就是这么简单的介绍了几句,便留下他们两个人走了。游少菁知道父亲这是怕自己因为不喜欢继母而当着他的面给这个补习老师难堪,所以匆匆躲开。他就不怕他走了之后自己刁难这个叫……叫莫潇的家伙了?还是只要眼不见心不烦就好?想到这里倒觉得莫潇有点可怜,就这么被推过来不管了。抬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们从哪里开始学?”
“呵呵呵呵。”莫潇坐下来的时候一脸的苦笑,“本来还以为你会赶我走呢……所以我什么课本都没带。”
“你很希望我赶你走吗?”游少菁心想,那咱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是啊,我想你也同样很希望我消失吧?所以只要你赶我走,咱们两个的愿望就都实现了。”莫潇用很有诱惑力的言辞劝说着游少菁。
“嗯……”游少菁上下打量着他,“可是问题在于,我爸爸是认为我现在的成绩必须有一个补习老师,就算把你赶走了他也会另外找一个来。你这个人至少还不讨人厌,我觉得总比去面对那个不知道怎么样的下一任补习老师强。今天没带课本啊?那我们从明天开始上课行不行?您同意的话我就先去看电视了,再见莫老师。”
后来莫潇才知道,游少菁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所谓的成绩下降不过就是上次考试她在偷着看小说,过于沉迷于小说的情节而没有答卷子,所以导致不及格罢了。她的父亲因为这一次的成绩下降就慌乱的为她找补习老师,对女儿的不了解可见一斑。不过对于莫潇来说,利用教一个根本不需要补习的学生来挣挣零花钱也不错。
带着这个念头,莫潇正式接受了游少菁的补习老师这个职位,也就是从那时起,原本碍于亲戚情面想来应付了事同时混点钱花而作补习老师的莫潇,与根本不需要补习老师的游少菁成为了一根线上的蚂蚱。从莫潇打着给游少菁上课的幌子跟女朋友约会,到游少菁打着找莫潇补习的幌子去看通宵电影,他们两个干的某些事情总是少不了对方在背后的默默支持。也因为这样,他们成了忘年之交。
游少菁同龄的朋友很少,可是不管怎么说还有莫潇总会想尽办法帮助她。在父亲出事这个游少菁最需要别人关心时候,原来总是可以讨好她的人都不见了,包括自己的亲人在内大多数人都躲着这个不幸的女孩子走,莫潇还是在她一开口求助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莫潇把游少菁送回家门口,很担心地看着她进门。游少菁晚餐吃得很少,虽然她要了一大份打包带着说是晚上再吃,可是谁知道她会不会吃呢。“少菁,”在游少菁要进门的时候,莫潇大声说,“那件事我去帮你打听,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睡觉,养好精神好不好!”
游少菁看着莫潇挥着手,跨上车风驰电掣的离去,心情不知不觉好了一些,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进到屋里揭开钟学馗脸上的挂历,把带回来的食物往他眼前一放:“给你的,吃吧。”说着急匆匆的冲进屋里,不一会身穿一身黑色运动服,把上衣的兜帽扶上来盖半边脸的她便又出现在正狼吞虎咽的钟学馗面前:“我要出去一下,你好好看门,如果有小偷敢进来就给我吓死他。”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好女孩晚上不应该出门。你怎么穿成这样?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吧?我跟你说,做人首先要正直,其次要……”
“你们那个时代男人要是把头伸进单身女性的房子该怎么办?”游少菁打断了他的罗嗦,俯下身子盯着他用请教的口吻问。
钟学馗被嘴里的食物噎得说不出话来。
游少菁不再理他独自出门来。她打扮成这副夜行者的样子,确实打算去干一件违法的勾当——她想要回自己家里去看看。那所房子在父亲出事后已经被贴上了封条,游少菁不知道自己如果偷偷进去属于什么罪名,但是知道那肯定是法律不允许的。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要为父亲干点什么,一道小小的封条是挡不住游少菁的。她准备好了小刀、钳子、一瓶水(因为她听说用浆糊贴的东西泡水后可以完整的揭起来,类似于从信封上收集邮票的办法)、一幅手套(防止留下指纹。不过那是在她的家里,有她的指纹也很正常吧)、一瓶胶水和一幅大墨镜(作案时戴上,争取让人认不出来)。
——多看小说和电视剧还是有用的,是吧!
自己居然也有做小偷的一天?游少菁这么想着,把浑身上下收拾利落,看看远处的灯火,转身关好门低着头匆匆而去。
虽然夜色已深,小区中的许多灯光依旧亮着。游少菁毕竟在这里住了许久,数门熟路的就绕过警卫,进入了看似保安严密的小区中。她知道电梯里面都安装有摄像头,所以步行走上十楼后已经是气喘吁吁,扶着墙壁歇了好半天才走向家门。
虽然以前就很少回到这个家里,可是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家,现在再走这条熟悉的走廊,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味道。走到家门口,游少菁习惯性的掏出钥匙后才发觉事情不对——门上的封条为什么是揭开了的?游少菁可不会认为这是哪家顽皮的小孩子的恶作剧,她伸手推推门,门是关的严严的,但是她发现保护钥匙孔的密码锁开着。她迅速地把头贴在门上,耳边果然听到一些细细索索的声音。
“里面有人!”游少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大声呼叫有小偷,可是接下来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己不就是在图谋不轨吗?这时候喊叫出来,还不一定谁来捉拿谁。听到里面响起脚步声,游少菁快速地躲到了楼梯间旁边的杂物间里。这样的杂物间是为打扫楼道的清洁工们存放工具用的,地方本来就狭小,加上堆满了扫帚、水桶、抹布什么的,游少菁竭力得收缩身体才勉强把自己塞进里面去。脚底下踩着扫帚,头顶上悬着水桶,一把散发着菌类生物气味的拖把就跟她面对面的站着。
游少菁一边在心里诅咒那个把拖把大头朝上放的清洁工,一边屏住了呼吸,因为她听见了开门、关门声,屋里的人应该已经走出来了。游少菁听见了男人压低声音的交谈,却不能断定对方是两个还是三个人。
“……不然就干掉……”
“……那个女孩也是……麻烦……”
……
轻轻的脚步声和这样的交谈声由远而近传入游少菁的耳朵中,那寥寥的几个字,带给游少菁的是陷入冰窟的感觉。
那个缥缈虚幻的声音用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来的“干掉”,指的是谁?
游少菁忽然警醒过来:不对!这些人不是检察院的人!她本来以为屋子里面的是检察院前来搜寻证据的检察官们,可是刚才她忽然想到,对方为什么会选择走楼梯,如果是光明正大的行为,他们何必跟自己一样选择这么辛苦的办法?
那么是什么人?他们要干掉的麻烦的女孩难道是……
随着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向这边渐渐走来,游少菁的心不争气地怦怦直跳,发出的声音似乎大的可以一只传到门外去。
外面的人走到了附近,说话声却消失了,这令游少菁更加的紧张,她的心几乎缩成了一团,死死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的牙齿不小心发出碰撞声。她纹丝不动的站着,任由汗水水顺着脖子一直淌下去。
要是自己这个时候发出声音……
要是自己这个时候被发现了……
游少菁在几乎凝滞了的时间中,一点点地挨到听着这些刚刚走出自己家门的人从一门之隔的走廊经过,打开安全门,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游少菁还是僵立在那里,直到一个呼呼的声音把她吓得跳了起来,她才恢复了行动能力。
原来是自己喘气的声音。
游少菁捂着胸口,头上顶着忘了拿下来的拖把,在水桶上一下子坐下来。
原来做侦探并不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游少菁苦笑着,用力揉着自己的脸。她不知道外面刚才经过的是什么人,可是知道,其中有一个,很可能是被恶鬼附在身上。
恶鬼啊,就算是个普通的鬼都够吓人的了,更何况是个鬼差都说危险的恶鬼。

游少菁作了很久,才平复下心情。刚才的一瞬间,她真得很害怕,当危险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的时候,一个十几岁的普通女孩子除了害怕还能有什么反应?
爸爸,我很害怕……
游少菁喃喃地自语。
从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跟她很疏远,不管生病也好,受伤也好,停电的夜里害怕越好,都是父亲守在她的床边。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小菁。”父母离婚的时候,父亲就是这么说。
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了,自己也不能失去父亲,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证明他是清白的!有本事真的来干掉我试试!
游少菁的倔劲上来了,倒是忘记了害怕,她奋力从杂物堆里钻了出来(刚才的跳跃时弄倒的),拉开杂物间的门冲了出去。
楼梯上已经不见了人影,也听不到任何的脚步声。
游少菁略一思索就打消了追下楼去看看的打算,不管对方在自己家里干了什么,可想而知他们是不想让别人发现的,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在明知道对方不是一个人的情况下还敢跟去,那不是摆明了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
她在楼梯门口站了一会,确定听不到任何动静后向自家的房门走去。
钟学馗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心里深深后悔没有求游少菁为自己打开电视机再走。他现在的处境可谓十分的糟糕,身体和头分为两界,一边是泡在冰冷池水里的身体,一边是镶嵌在墙壁里的脑袋,而且还都动都不能动弹。幸亏他这个人天性比较乐天,所以到每每能苦中作乐自己排解。游少菁走了之后他就胡乱的看着屋子里的摆设解闷。
说起来阳间有的东西其实地府都有,有些鬼差甚至还有收集阳间新产品的爱好。可是不管怎么说那些东西在阴间古典式的建筑中使用都看起来有些古怪,不如人间原汁原味的摆设起来看着顺眼。
这个就是垃圾桶,这种造型应该是叫做皮卡丘还是卡皮球来着?那个是空气加湿器,里面会喷出水雾来。可是为什么要在屋子里喷水呢?我现在多希望能补自己弄得干燥一些啊。那边的是CD架吧?真想知道所谓的CD是什么东西,怎么就能发出音乐来呢?可惜那个小丫头不见得那么好说话会放给我听。桌子上的就是叫巧克力的东西吧?样子看起来黑乎乎的,可是味道真是不错,上次无常司的老董给我带过一小块,啧啧,怎么能把这盒弄过来吃了呢?
就在钟学馗对着巧克力流口水的时候,窗子忽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响动。他没法扭头,但是斜着眼睛还是可以看见窗户一角的。只见一个刀片在破例上轻巧的一转,玻璃窗已经出现了拳头大的洞口,接着一个人伸手进来灵巧的拨开了窗户。
屋子里黑漆漆的,从窗口接连跳进来的两个人根本看不见墙上有什么古怪,所以游少菁:“如果有小偷就吓死他们!”的命令钟学馗也就没有办法执行了。钟学馗是个心地善良的鬼差,在两个小偷按亮手电筒之前便隐没了身影,免得黑灯瞎火的突然看到自己真的吓死一个半个的。
“好像没有人。”身材略高的那个小偷趴在卧室门口听了一阵说。
钟学馗暗暗好笑:当然没人了,她也跟你们一样做贼去了呢。
“你确定吗?进去看看再说。”身材矮小一些的小偷吩咐说。身材略高的那个小偷轻轻撬开卧室门溜了进去,不一会出来说:“确实没在。”
“不是调查清楚了她就住在这儿吗?怎么会没在?”
“也许正好出去了吧。”
“现在的女孩子居然半夜三更也往外跑,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真是不要脸!等,等她会来为止!”
钟学馗越听越不对劲,这两个小偷根本不是来偷东西的,而是来找这里的主人,也就是游少菁的。他们两个大男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摸到一个女孩子独居的地方说要找对方,肯定没按什么好心,幸亏游少菁出门去了,可是万一她现在回来一步踏进来遇见可就糟了。游少菁对自己不错,又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自己可得帮帮她。
“你们两个吓死了可别怪我啊,就怪你们自己不该生出歹念,试图害人吧……”钟学馗喃喃自语着,刚刚下定决心要突然显形吓唬这两个不安好心的人一,其中个子小一些那个忽然接起了电话,他对着电话那头唯唯诺诺一阵,向同伙招呼说:“今天不等了,回去老板还有别的事交待咱们办。记住啊,回去就跟他们要钱,不管找没找到他要找的人,咱们总是来过了!”
他们两个在屋子里一阵忙活,把整个屋子翻得乱七八糟,最后还顺手拿走了游少菁放在台子上的零钱,大概是想把他们进来的痕迹伪装成小偷入室,让游少菁失去警觉,可惜却不知道有钟学馗这样一双雪亮的眼睛在一直盯着他们。
“等那个小丫头回来得好好提醒她才行,怎么会被人盯上了呢?要说她也不像值得人家劫财劫色的人啊,没看见她有什么钱财,相貌也普通寻常……”
因为“先行者”们已经破坏了封条,所以游少菁连事先准备的道具都没用上就凭着钥匙顺利的进入了屋子。屋子里到处乱七八糟,所有的抽屉箱柜全被翻开来,里面的东西丢得满地都是。游少菁无法推断这事来“抄家”的警员们弄得还是刚才那几个人的杰作,不过她很小心得不去收拾,而是直接走向父亲的书房。
这间书房虽然名义上是父亲的,其实平时都是游少菁在这里学习看书,父亲反而很少进来,游少菁曾经多次嘲笑父亲买来的那些多豪华精装书籍都是用来装门面的,他自己根本没有翻过一页。但是游少菁知道几个父亲秘密存放东西的地方就在这个书房里,想来这几个地方继母都不一定知道。
游少菁在书橱中那些大部头、纯粹装饰性(没事谁会捧着这样沉重的书籍看啊,跟练举重似的)的书籍中找出一本翻动着,可是里面只有父亲原本就放在那里的几张存折,数额都不大,父亲在继母的严密监视下想攒点私房钱并不容易。其中一张是用游少菁的名字存的两万元。游少菁看着上面的数额,几次想把它装进口袋里,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放了回去。
她关上书橱,又打开了电脑旁边的打印机。
打印机里虽然放着不少空白的打印纸张,但是这台打印机是从来不用的,因为父亲只会用电脑浏览新闻,而继母对于电脑根本没有兴趣,连怎么开关机都不会。游少菁的卧室里则有她自己专用的一台,配备了她更喜欢使用激光打印机。在这已经积了灰尘的打印机上,游少菁在那一叠空白的打印纸张中翻动几下,找出了一张写有字迹的。
“菁菁:爸爸最近老是失眠,许多事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一辈子在官场上打滚,本来以为尔虞我诈已经看得多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菁菁啊,爸爸希望你将来无论选择什么职业,都不要再跟政治扯上关系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冰箱里有你最喜欢吃的冰激凌,是你莫姨专门给你买的,一定要尝尝啊。”
这是游少菁与父亲之间“秘密”联络方式,父女两个有什么不想让继母知道的悄悄话,就用这样的方法告诉对方。
游少菁看着这张纸条,记得自己上次回家还来这里看过,那时只有父亲留的一张提醒她生母就要过生日的纸条,而父亲是在自己离家去舅舅家住的第三天出事的,也就是说这张纸条是父亲在那三天中留下的。看起来纸条上没说什么,可是想想又怎么都不对劲。父亲到底想与自己说什么?说工作上的不顺心?对自己未来的建议?还是冰箱里的冰激凌?
父亲从来不对游少菁说工作上的事情,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冰箱里的冰激凌不会等周末自己回来再亲口对自己说吗?当这继母的面说这番话效果不是更好?难道他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周末的时候自己和他没法见面了?还是……游少菁急忙跑进厨房,拉开冰箱寻找着,可是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冰激凌。
难道来抄家的人把冰激凌都吃掉了?还是根本没有冰激凌?想来执法人员就算有些素质不高的,总不至于在抄家时偷吃人家家里的东西,而刚才的那几个人应该没有工夫在人家家里吃东西才对。
那么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冰激凌吗?父亲写的冰激凌到底指什么呢?是不是要自己仔细搜查冰箱的意思?
游少菁拿出手机给莫潇发了一个短信,要他帮自己问问莫琳,爸爸出事前莫琳买没买过冰激凌放在冰箱里?然后又在冰箱里仔仔细细地找了起来。等她找遍了整个冰箱一无所获的时候,莫潇的短信也回了过来:她说买过冰激凌,还是你最爱吃的香草口味,可是你爸爸出事后她要搬出来,放着怕变质,就送给邻居家小孩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在哪?家里怎么没人接电话?
游少菁苦笑起来,自己真是神经过敏了,居然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在充满了变质食品味道的冰箱里找了这么久。
我没事。
这样给莫潇回了一个短短的信息之后,游少菁皱着眉头在屋里打着转,父亲如果留下什么东西,会在哪里呢?还是当时他真的被什么恶鬼附身,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不可能,如果另一个灵魂在操纵父亲的身体,他怎么会记得前妻的生日,还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她在屋里打着转,把所有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父亲的东西没找到,倒是发现了莫琳的一个忘记带走的小盒子,里面竟然有她和前男友的往来书信。看来她是真的失魂落魄到了极点,竟然把这样的东西都遗落在这里,也不怕抄家的人看到。
游少菁找了个袋子,把装着继母情书的盒子和一件父亲常穿的衣服一起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倒不是她没有带够需要的衣服,而是想到这里老师有人来搜索翻动,自己的衣服难免遭殃。自己一个女孩子的衣物被这么多男人翻来翻去,想到了就起鸡皮疙瘩。还是自己带走的好。
她先在门口趴着听了一阵,确定了走廊上没有动静,才悄悄地溜出门去,依旧是走楼梯下楼,没有任何阻碍顺利的便离开了小区。忽然想到自己原本就是住在这样号称安全体系健全的小区里,身上倒是有些冒冷汗的感觉。
钟学馗打着哈欠,看着这又一个人溜进屋子。有了前面人的开路,这个人进来的十分容易,熟门熟路的从开着的窗户跳进来,拿着手电筒在屋里一划拉看清了屋子里的样子,居然破口大骂起来:“这是那个王八蛋小偷,居然敢抢在老子前面!”
钟学馗叹息一声,这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自己不安好心的时候还有心责备别人。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人也不是为了偷盗来的,而是在找什么东西。小姑娘到底得罪什么人了?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来些不正经的人搜查她家呢?门外传来脚步声,这个人走到门口,咦了一声。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小菁,你在家吗?开门!开门!”钟学馗听得出来,这是白天来接走游少菁的那个男子的声音。他呻吟一声:你这不是来添乱吗……
门外的莫潇显然已经发现了屋里的不对劲,不过他错误的以为游少菁在屋子里,并且已经遇到了什么危险。想到刚才的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听,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外面转悠了不多会居然学着那些人的样子,从窗户里爬了进来。只是他已经在外面吆喝了半天,屋子里的盗贼怎么可能没有准备,早就在窗口下等着他,一进来就把他按倒在地。
莫潇奋力挣扎,大声喊:“你别嚣张,我已经报警了!”
“小偷还敢报警,你不知道老子就是警察吗?”把莫潇的头死死按在地上的这个人用更大的声音说,并且还从腰间掏出了手铐。
莫潇怎么可能乖乖让他把自己铐住,趁着对方只有一只手按住自己,奋力一挺身子把对方弹开,抓起手边的东西没头没脑的向对方打去。屋子里被前面来的那两个人已经弄得乱七八糟,地上到处都是东西,莫潇慌乱之下倒是没有注意自己拿到的是什么,直到打在了对方的头上才发现是个瓷雕。种着小小的文竹的瓷雕与那个人的头骨相碰,发出沉闷的一声,瓷雕上漂亮的小天使顿时磕掉了脑袋。
钟学馗微微松口气,刚才他用法力才在关键时刻拖住了那个人的行动,幸亏莫潇机灵的掌握住了那个机会,不然他除了违背又少菁的交代显出形来把莫潇和那个家伙一起吓昏以外,也没有别的主意了。
莫潇记得这个小瓷雕还是自己给游少菁买的,今天倒是救了自己一“命”,可惜这么好看的小玩意就此报销了。他拿起刚才对方掏出来的手铐,毫不客气的反过来把对方铐上。然后慌慌张张地冲进屋里大叫:“小菁,你在哪里?你没事吧?你别怕,我已经把那个贼给抓住了,你出来吧!”
钟学馗撇撇嘴:那是你抓住的吗?要不是有我在,是你被人家抓走才对。
莫潇找遍了屋子没有看到游少菁,出来狠狠踢了那个人一脚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少菁到哪里去了?你把她怎么了?”
那个人被他踢得呻吟一声,却是一动不动。
“少给我装死,我问你……啊……”他忽然发觉对方的头上献血淋淋,已经把头发都黏成了绺,却是自己刚才的那一下的结果。难道自己把他打死了?莫潇顿时手脚发凉,即使是个小偷,打死人也是犯法的啊。“喂,你醒醒。你可千万别死,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他慌乱的用毛巾把对方的伤口捂起来,拿着电话拨打120。
游少菁踏进门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情景:到处一片乱七八糟,东西摔得满地都是,地上躺着一个用手铐铐着的陌生男人,他的身上头上到满是血迹,莫潇正用自己最喜欢的一块毛巾捂着他的头,手里拿着电话大喊大叫。
“这是怎么了!莫潇,你怎么在这里?他是谁?”游少菁跑过来问,那个男人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令她不由怀疑对方是不是死了。
“我也不知道……我打电话你不接听,担心出事就过来看看,谁知道看到窗子开着,屋里没有灯。我叫你有没有回应,于是就翻窗户进来,结果看到这个小偷在偷东西……是,是他先打我的……我可没想到会把他打成这样……他,他,不会死了吧……”莫潇那么潇洒的人在这种情形下也结巴起来,心里想到这个人要是死了,自己恐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原来是小偷!”游少菁看到在莫潇背后的墙上钟学馗正在对她挤鼻子弄眼的,看他的口型,似乎是“死不了”几个字。他是个职业鬼差,他说不会死肯定就死不了,游少菁微微松口气,想想又是一肚子火气,怎么到哪里都遇上这种人,专门跑人家家里翻箱倒柜。“死小偷,报警把他送派出所!”
莫潇着急说:“他这个样子应该先送去医院。这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管他呢,反正死不了就行!”游少菁倒不是个心肠狠毒的女孩,只是她自己现在身在不幸之中,这些小偷却还要雪上加霜的来偷盗,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费都已经成问题了吗!再有了钟学馗死不了的保证之下,她什么同情心都提不起来,只想要好好教训对方才能出气。
“我不是……小偷……”地上那个男人发出低低的呻吟之声。
“死小偷,马上就送你去派出所,你去跟警察解释吧!”游少菁狠狠地说。
“我……就是警察……”
“什么?”
“证件在口袋里……”说完这句话,那个男人又昏过去。
莫潇从他口袋里摸出一个警官证,拿在手里呆呆的看着同样愣在了那里的游少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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