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上班高峰期，公交车上挤满了乘客。我站起拉拉身旁一个怀抱小孩的母亲示意她坐下，母亲客气的点点头对孩子说，快谢谢叔叔。小孩乖巧的重复，叔叔谢谢。我微笑着怅然，曾几何时，我也这么奶声奶气叫人叔叔，如今只在晃眼间，我却变成了别人口里的叔叔。
百米长的街道上几十家店铺林立，清一色打着广告公司的招牌。我在狭长的街道上找寻宝丽公司的位置，每走一步便会贴上两个拉广告业务的托儿，不分青红皂白先塞一张传单再拉住你详细询问需要装修还是修建。我接一张扔一张边走边点头哈腰的解释啥也不做就单纯找个朋友，这个托儿满脸失望的离去那个托儿又满怀希望的上来。面对络绎不绝接踵而至的面孔我终于爆发，站在街边扯嗓子吼：谁他妈再上来拦路老子跟他没完。
宝丽广告公司就坐落在街中央靠后点的位置上，很显眼的招牌远远就能望见。我快到时刘月已站在门口张扬的对我招手喊：“这儿。”
我不得不佩服肖玲的精明，同样是广告公司，肖玲的地盘比别人大出二十多个平方，招牌也比要高出一米。这使它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安全厚重。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我问她。
“骂得好！老远就听见你咋呼了，”刘月答道：“气灌长虹杀气腾腾舍我其谁。”
我打开饮水机柜拿纸杯倒水，“你是在骂我还是赞我？”
“早看他们不顺眼，做生意光想投机取巧不脚踏实地抓技术质量，来个蒙个自掘坟墓还偷着乐。素质！”
“不正显得你们鹤立鸡群么？”我四处寻觅肖玲不见，没话找话的问：“都有些什么业务？”
“我们地方虽小名气可大，”刘月谦虚着翻出本彩图杂志打开，一副副指给我看，“这些都出自本公司手笔。有天顶花园二期A楼全包设计装潢，光彩度假村招牌大门承修装潢，还有这个不得了，市政休闲广场平面设计。我们公司凭的是什么？一流的技术和服务。再看这些票据，我们沿用的材料都来自正规品牌，绝对质量保证不掺半点虚假。您还犹豫什么？”
“……不犹豫，我要搞房建肯定包你。”
刘月笑，嘴角现出两个酒窝，“不好意思，职业病。”
“肖玲呢？”我忍不住问。
“在里面和客户说事儿。该完了。”刘月指指墙壁低头看表。
我才发现旁边墙壁上用木板隔了个单间，在贴上和外面同样色泽的墙纸，不仔细分辨的确很难看出。
正说着肖玲陪了个稍微有些谢顶的男人出来，刘月起身招呼：“王老板，不再坐坐？”
王老板看着肖玲堆笑道：“还有事就不打扰你和肖总了，晚上见。”
王老板走后我抱拳跟肖玲打趣：“谈笑皆老板，往来无白丁。肖总，久仰。”
“进来，跟你说件事儿。”肖玲说。
我跟在她背后向里间走，刘月一旁笑：“大白天别弄太响。”
肖玲转头丢给她个白眼，“无聊。”
小房间内简单的放着两张沙发，长度刚好能容一人躺下。肖玲关上门，很疲倦的躺在一张沙发上休息。桌上有个巴掌大小的铜香炉，炉面雕刻着很精细的水纹状线条和几个不认识的梵语字。我假装内行啊叭嘛嘧哞乱读一通。
肖玲扑哧笑出声来，“装模作样。上面全是英文变体单词，连成句就是空悲壮，白了少年头的意思。我逛地摊碰见看着有趣顺手拣来的。”
“真的？你知道我人生就一英文弱项。”我拿起香炉仔细端详，那些符号经肖玲提醒后看上去果然似曾相识面熟不少。
“绝对相信，你就会一句让我们红。”肖玲从坐垫下拿出包女式香烟抽出点燃，姿势幽雅熟练。我想起大学时吐烟圈给肖玲看，肖玲拍手叫好从我口中抢过烟学样被呛得痛苦流泪的往事心里撕裂般难受。
“这架势有些年头了吧？”我问。
“压力大，偶尔抽颗缓解。每天都必须违背自己做不该做的事陪不想陪的人，累。”
我深表同情，“正常，无论哪行只要想做好都会遇见这些的无奈。想简单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肖玲点头，向我伸出手道：“烟灰缸拿来。”
我低头看身边，空空如也。肖玲盘膝坐起，从我手中抢过香炉揭盖抖落烟灰。
“待会陪我去应酬个饭局。”肖玲淡淡的说。
我没拒绝，或者说没舍得拒绝。
饭局设在本市颇规模档次的芙蓉酒楼，据说是个日本人开的，我虽从未去过却早已久闻其名。肖玲带我去时王老板还没来，我们先到预定好的雅间席地坐下，之所以席地而坐是因为这里的房屋格调全是仿日本制做，平常习惯的椅子在这里就换成了踏踏米地板上的几个软垫。才刚坐下，外面立刻进来二女一男三个身穿和服的服务员。男服务生躬身问我们需要点些什么菜，女的则直接分个跪在我和肖玲身后给我们扇扇子。芙蓉楼久负盛名果然有其独步之处。
对小日本就不用客气了吧，我挺直腰坦然接受，不等肖玲说话便先声夺人学抗日战争电影里鬼子队长的语气道：“八嘎！先给我拿几根牙签。”
肖玲忍住笑板脸道：“还没吃饭要什么牙签。人家是中国人，和你一样漂泊在外只为混口饭吃，你甭瞎闹。”
我嘿嘿乐，转向女服务员道：“和他开个玩笑。妹儿别扇了该干啥干啥去我也一百姓被您这么伺候着别扭。”
女服务员抿嘴笑就是不动身。
“你就别难为她们了。”肖玲白我，“下面准儿没好话。”我立即把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咽进肚里。
“先生里边请。”门童推开门，王老板满面春风的走进，见有生人在场稍微愣了愣。肖玲娇嗔道：“王老板怎么才来，还以为您贵人金脚把我这个做妹妹的忘了。”
王老板哈哈大笑，“怎么可能，玲玲有请天大的事也得放下。这位是？”
肖玲笑笑，“一个普通朋友。很久没见今儿凑巧碰上就带来了。”
王老板立刻和我热情握手。我目光拐过他肩膀瞥见肖玲也正看过来，我热情笑道：“不打扰你们吧？”
“哪儿的话，”王老板豪爽的笑，“人多热闹，我就好个热闹。兄弟在哪儿高就啊？”
“不高。”我说：“没事就爱摆弄音乐。”
王老板肃然起敬，“我说看着就有气质原来是艺术家，得敬一杯。”
肖玲背对王老板吐舌头嘿嘿乐，我视而不见。
“菜好了就上。”肖玲嘱咐说，男服务生答应着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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