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熙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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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熙熙楼乃是汴梁城中有名的酒楼,取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之意,求的是门庭若市,财源广进。
只见门口一副对联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横批却是“太白遗风”,颇有些附庸风雅的意思。
不过这熙熙楼向来厨子一流,客房一流,姐儿一流,酒水也算得上极佳,因此连年都是顾客盈门,虽然此时尚未到正午,一楼大厅里也已经坐了一二十桌人。
他三人在二楼沿街处选个小小的雅间,点了一盘蒸雁腿,一盘野鸭胗,一盘烩鹅肝,一盘玫瑰果馅蒸饼,几色时新的果品蔬菜,菜肴虽然算不上丰盛,但却精致异常。
丁垒命小二唤个会唱新曲的姐儿来。这潘丁二人都是惯家,平日里秦楼楚馆无处不去,就是饮酒作乐,也少不了找两个年少卖唱女子坐陪。
不一会儿,门儿轻轻叩了两声,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乌黑的头发上束着一支银步摇,上身穿湖绿绸褙子,下套鹅黄长裙,足下一双云头锦履,模样生得小巧俊俏,一双眼睛含笑带俏。
那时节女子尚不大兴缠足,因此无论官宦名媛还是市井女子,走路都算得上稳健,绝少有那种袅袅婷婷,风摆杨柳的柔弱之姿。
她怀抱琵琶,轻步走进厅里,向三人深深道个万福,轻轻陪笑道:“三位官人要不要品一品新到的绍兴女儿红,味道不错,只是后劲大了些,怕耽误官人们下午公干。”口齿清亮,只是带的江浙口音略浓,另有一番别致味道。
原来宋时酒税颇重,真宗初年每岁征缴酒税高达四百万贯,各大酒坊且不说难堪重负,就连酒楼酒肆都只得费尽力气,想尽办法诱客人多饮几杯,以歌伎色诱酒客,也都是司空见惯的。
潘良哈哈一笑,对她说道:“你家的酒若是好就尽管上来,开饭店的不怕大肚汉,你卖酒的还怕醉倒人么?真是小家子气,你头一天到京城来混啊?”
他言语中颇为无礼,但那女孩儿却丝毫也不着恼,依旧带着笑道:“公子既然开了尊口,那我稍候叫小二哥上酒了啊。”
潘良两只眼睛在她脸庞身上滴溜溜转了两遍,咂咂舌对对丁磊道:“这小妞生得不错,人也乖巧,丁大哥酒足饭饱后就与她公干公干吧。”言语中带着十二分的无赖。
丁垒笑道:“你若愿意割爱,哥哥我可没什么客气的,只是还不知道这小娘儿的根底。”
他转过头对那女孩儿道:“你叫什么名字,少爷看你眼生得紧呀。”
那女孩儿不嗔不怒,圆圆小脸蛋上带着微笑,恭恭敬敬的垂首道:“小女子是两浙路台州人,名字叫作柳莺,前些年随着爹爹妈妈在江南讨点生活,近日刚到京城,几位公子看着眼生也是对的。”
潘良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女孩儿,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来把折扇,缓缓展开,轻摇了两下赞道:“长得果然不错,乖巧也够乖巧,唱得嘛,喉音玉润,难得难得啊。可惜少爷家里管得紧,要不收了你做个贴身丫头也不错。”
收起扇子指一指方立道:“你们两个年岁相仿,你就陪了他吧。”

方立赶忙起身推辞道:“小弟怎么好抢大哥所爱呢?”
潘良大笑起来:“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少爷我混得再不济,也不至吝啬一两件衣服。何况这衣服本来也不是自己家的,你穿我穿还不是一样,又何必推来推去?”言语间颇为倨傲,浑然不把眼前那女孩儿当回事。
丁垒看那女孩儿脸色阴晴不定,知道潘良说话伤到了她。
这班公子王孙虽然平日决不把人放在眼里,但这女孩儿姿色不错,在东京行户里也算得头一等的,若把她气跑了,再换一个也未必如意。
于是他连忙温声问道:“不知姐姐会唱什么新曲儿,不妨唱两首给我们兄弟解解闷。”
那柳莺乃是惯走江湖的人,被人调戏惯了,刚才潘良虽然出言不逊,但她看三人都是富家子弟,想来等会赏钱绝对少不了,因此也就忍气吞声,看上去依旧笑堪解语。
这时见丁垒问她,她应了一声,便拨弄琵琶,轻唱道:
笑语盈香佳人遇,
岁送十八余。
芙蓉未出水已红,
望斯成凤、都藏窑洞中。
琼瑶玉浆自高手,
心愿坛中酒。
谁言佳酿只须眉,
酝含千情、尽在心醉时。
这一首完了,又唱道:
岁岁冬去又秋雨,
谁藏得春住?
杜鹃俏红不留愁。
无尽祈愿都酵窑酒中。
不言十八春日远,
借喻花消遣。
出阁情含杯酒干。
朦胧醉看花儿红透边。
她琵琶手法娴熟,声音颇为温柔圆润,又稍带几许妩媚,三人听得心中**,只是吴侬软语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却谁都不好意思讲。
柳莺唱罢,丁垒递给她五钱赏银,便对她道:“这里早预备了你的位子,安心坐下陪我们兄弟吃酒,等会更有你的好处。”
女孩儿躬身谢过,将琵琶安放在墙角,拉了椅子亲亲热热坐在丁垒身边。
潘良看看那女孩儿笑道:“老方,你丁哥哥夜夜笙歌,原本是不喜欢这么嫩的,这柳莺生得不错,下午便教她陪你好了,也不亏了你。”这话看着柳莺,却是讲给方立。
说罢,站起身来,走上前,伸两个指头托住那女孩儿下巴。柳莺仍是笑嘻嘻的,似要避让,却轻松让潘良得了手。
他又仔细瞧了一瞧,叹道:“江南确是出美女,果然不假,你这女孩儿也侍奉得人吧?”
柳莺微微一笑,道:“公子只管吩咐,小女子不是那扭扭捏捏拿不出门的人。”
潘良恋恋不舍的收了手道:“你去坐在那小官人腿上吧。”
柳莺笑道:“三位官人莫急,贱妾去向小二哥叫两壶上好的女儿红,即刻便回,三位官人恕罪。”说罢盈盈转身,裙摆微旋时,已经身在门外。
丁垒回了自己位子,哈哈笑道:“谅你也舍不得溜走,速去速回,把你这小哥哥哄高兴了,下午管叫你享用不尽。”
三人絮絮叨叨说些闲话,无非谁家衙内又欺压民女了,瓦舍里又有什么新来的姐儿,谁家杂耍又有了新绝活,絮絮叨叨,虽然都算新鲜事,却无非不过吃喝嫖赌诸般业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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