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挟强弓兮射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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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时节,邯郸地界正是一片清凉,大地一片辉煌,全然与这个战乱年代的动荡与凋敝格格不入。
闪发出如太阳般金色光芒的田野之间,曾经在战场上收割敌军头颅的赵国猛士,此时也成了乡间憨厚的农夫,正在精心收获着一年的辛劳。
雄居于中原一角,北拒匈奴,西抵强秦的赵国,又迎来了一个金色的好年景。就连这邯郸城外,王家北猎苑中生灵,也被大地滋养得膘肥体壮。修养生息了一年时光的野兔、野猪、野鸡和雁鹅,正等待着自视高贵的猎者前来捕杀,用它们的死亡给衣食无忧的猎人们,带来充满性血味的刺激与快感,使猎人们不忘征战。
一支身穿华美胡服的贵族骑队轻快地穿越过林间,趟过渡小河,来到了林间空地。这群人中,为首的那个目光如炬的赤衣青年,便是少年得志的马服君赵括了。
此时,赵括正仔细观察着前方约半人高的枯黄草丛间的动静,只见茂密的草叶随风而动,却又不那么自然。
“是鹿子,是白色的鹿子,君上!”从扈亲卫轻声而急促地提示赵括,他却没有发现那肥美的猎物早已进入了少主人炯炯有神的双目之中。
“哦?”赵括再次定神一看,果然见到一只世间罕见的白色雌鹿正隐藏在密密织织的篙草之中。
行事果断,同时又少不了年少之人的毛躁之气的他,毫不犹豫地引弓相向。
当弓弦将满之时,赵括猛然发现那个白色雌鹿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它痴痴地凝视着赵括,好像正在乞求他的怜悯。
这种眼神,赵括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对了,是琬儿,是我的新婚妻子琬儿;那一夜,在我怀中楚楚动人的琬儿……”赵括张弓的双臂微微颤了一下。
恍惚之间,赵括回想起来,那天在他怀中的琬儿那惊恐不安的眼神,就像现在眼前的这只母鹿……
母鹿那双和琬儿一样,透着几分灵气的黑色眸子,终于打动了赵括在战场上被敌人的热血浇冷的心。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它,与它四目相对,弓弦之上的利箭,却牢牢地捏在手中,引而不发。
“我说,我的马服君,还不快动手啊!莫不是又去想什么无马战车、会飞的铁鸟去了吧?”轻声说话,淡淡调侃赵括的青年叫乐乘,他是乐毅的次子,也是赵括的好朋友。他是个不幸的幸运儿:因为是次子,他没有像他的哥哥乐闲那样继承自己父亲乐毅的君爵,成为燕国新的昌国君;不过正是这个原因,赵国将来会又多出一员名将,他便是赵国未来的武襄君。
乐乘口中说所的“无马战车、会飞的铁鸟”是赵括这段时间不时会梦到的东西;虽然他也不太清楚梦中所见是什么东西,却以武将所特有的敏锐视角感触到这些东西皆是杀生的利器。他甚至产生制造这些利器的想法,不过苦于不知原理而作了罢。
看着乐乘的笑脸,赵括却一点而也高光不起来;因为他已经他梦到了赵王何死去的准确时间。一想到当日在猎苑中已是病入膏肓却还强撑着身体,猎下一只雉鸡赵王何;他知道,这个梦似乎也要应验了。
“你怎么了?莫不是在恋恋不忘家中的新纳的美妾吧?想来也是,你才结婚不到一月,令尊就过世了,接着又是守孝一年;现在又被叫来与王上一起打猎……”乐乘抿嘴一笑,轻轻嘲笑赵括的那点思娇的小男人心思――果然是还瞒不过这位和他从战场上一起下来的生死朋友。

身为赵国未来的战将,怎么能被儿女私情牵绊,于是赵括立刻机敏地解释道:“那是只神鹿,是百年不遇的灵兽。现在它显身于我大赵王家猎苑,自然是我赵国的祥瑞之物,我想将些白鹿生擒下来,献于王上。”
赵括的口齿依然伶俐,可是涨红的却把他出卖脸。
“果然是连你我的父亲这样的天下名将都说不过的伶牙俐齿……”乐闲自知在言词造句上面不是赵括的对手,马上避开了他的锋芒;可是他嘴角挂着的轻笑,分明就是在讽刺赵括这个为琬儿姑娘的柔情似水而神魂颠倒的“青年俊杰”。
赵括向从扈做了个手势,示意要活捉那只美丽的白色雌鹿。
众从扈迅速静静散开,没入草丛,想要包围那只让他心生怜惜的母鹿。
不知是为什么,赵括突然幻想母鹿在林间草荡中欢快奔跑的健美身影,于是希望母鹿快点逃走,不要为其生擒。这种感觉就像赵括渴望有朝一日,能和他所爱的琬儿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起,一起畅游神洲山水,一起看夜空下的点点繁星。
不过,这一切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他们都生活在一个被后人叫做战国的动荡年代。在这样的一个强权就是真理的年代,赵括所能做的事,只是用他的一切力量去守护现在所拥有的幸福。
突然!一股阴冷的风向赵括的后背袭来。
曾在济水之滨,与廉颇并骑同射,在阏与北山,与大秦锐士相搏的赵括,马上感到了身后的威胁。他猛地回身搭箭,只见一个黑影嚎叫着,从林中冲出,直奔向自己。
可是,和赵括一起久经沙场的战马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它奋力的扬起前蹄,以求自保。可是却害苦了两手不挨缰绳的赵括。他所发出的那一箭击中的黑影同时,他的身体也被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可能是摔得太重了,赵括反而感不到一点痛楚,只是眼前黑了一下。等到他又能看见东西的时候,目之所及,却是一片怪异的青绿。
这时,赵括只感到自己的鼻息只有出气无没进气。他在两眼模糊之间愕然发现,被他射倒在地的黑影,是一只身披一身如箭毛刺的野猪。
说来奇怪,在被摔得晕头转向的赵括,只看到眼前从人的口在动,好像在呼喊着什么,而耳中听到的却是嗡嗡的鸣响。
“我是谁?”赵括突然想到了这个傻问题。
“马服君!赵括!纸上谈兵!死于长平!”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终于传入了赵括的耳中。
“对了,我的名字是赵括!对,那个纸上谈兵,将被杀神白起乱箭杀死在长平的赵括。原来我所梦到的东西不是什么上天的启示,而是那个被叫做历史的怪兽。”赵括突然明白了过来,他在梦中所见,正是他自己的未来。虽然生人最大的恐惧,是对自身未来的无知;可是当他看到他的结局时,他的心中却是更大的,对死亡的恐惧。
“对不起,琬儿,我不能伴在你身旁了;不能兑现来年春暖花天时,在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下,为你歌唱‘桃之夭夭,烁烁其华’的许诺……”
赵括的眼睑变得好重,他好像沉沉得睡去,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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