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路遥遥兮不可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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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方刚的赵括,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烦闷与焦躁;随着上涌的气血,他恢复武将的本色,一拳砸向地图上那方寸间的长平,口中大骂道:“亡赵的,必定不是秦邦,而是赵国自己!”
话一出口,赵括已经知道自己说漏天机,顿时闭口不言;然后涨红着脸,向四下看去,生害怕隔墙有耳……
“要是都只知道成天饮酒作乐,醉生梦死,那么下一个要唱着《国殇》跳河的人,便是我马服君赵括了!”赵括故意高声说道,让屋外院中的侍卫仆人都听去,算是对他先前那“无端之言”解套。
接下来,他只好默默地望着地图,胡乱思考着,眼光扫视着地图上每一个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搜寻避祸之所,还是在寻找反制秦国的策源地。渐渐地,像所有年青人一样没有耐心的他,便两眼迷离,居然混然睡去了……
在母亲有心安排下,小珠指派到马服君府,照顾赵括生活;她看到赵括在案前沉沉睡去,便贴心地为她的少主人送来了抵御春寒的羊裘。
小珠似乎知道赵括在思考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于是她轻轻靠向赵括,将柔软温暖的羊裘,缓缓地搭在赵括因长年控弓舞剑,而锤炼得宽阔坚实的肩上。
正当羊裘落与赵括的双肩接触之时,他的一只大手,突然如灵蛇一般电光火石地伸向小珠似玉兔般雪白柔嫩的手――在那一刹那间,迷离之间,赵括又把身边的女子,当成了琬儿。
倏!赵括扑了个空,小珠的动作也如脱兔一样敏捷,纤纤细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原来是小珠……”赵括睡眼惺忪,失望地想道。
当“玉兔”再次触到赵括的雄厚的肩时,同时传来的还有它主人的轻柔谴责:“大公子如此不庄重,将来是娶不到一国公主的了。”
浅骂之后,却伴着小珠轻脆如铃地笑声。
“我不过是个马服君,食邑不过数万户,哪有娶一国公主的本钱;我只求琬儿能早日回到我的身这来……也不知为什么琬儿不把我与她的事如太后说说――还是太后舍不得放回琬儿?”赵括把披自己在背上的羊裘幻想成琬儿的秀发,温柔地抚摸起来,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言语触到了身后小珠的纤细的少女心。
“大公子为什么不向太后要回夫人!”为讨得赵括高兴,小珠机灵地也把“琬儿姐”改成了夫人的称谓。
“太后身边也要有人啊,太后她和我一样,也是喜爱琬儿的!”赵括没有对小珠说威太后的已是油尽灯枯之人,他不忍从一个老人身边夺走她最后的一丝生存希望。
“多么无情的男子啊!为了自己的官爵,连自己的爱人都可以出卖!你是这样想地吧……”赵括看着小珠湿润如泉的双眼,自嘲更是自责地说道。
粗枝大叶的他,不会想到,小珠不过是为看了到自己可能取代琬儿的希望,而有一些激动。
在两人一呼一吸间的尴尬对视过后,赵括连忙岔开话题:“这羊裘好像不是本地的吧,这么软,这么滑,就像你的头发一样……”
“这是用雁门产的羔羊毛做的,听说是边兵们匈奴人那里夺来的战利品,是这上回邯郸述职的边将孝敬先马服君的。大公子也知道,先君为人正直,那边将送来的好多东西,君上就只留了这一个象征着胜利的物件,其它的东西都全退了回去。”小珠麻利地向赵括解释这羊裘的来历,却掩饰不住双眼的飘忽,还有眼中透露出的慌张。
“雁门……雁门郡?”赵括突然从机案前站起,走到室内所悬的另一副赵国详图前,指着图上雁门郡那方之地,兴奋地叫道:“对啊,雁门!我怎么没有想到!小珠,你真是我的好老师!”
说着,赵括正重其式地向跪坐在席上,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小珠行了个长揖大礼。
赵括没有想到,小珠的一句“雁门送裘”竟为自己指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出路。

赵括知道,赵国的雁门郡是因境内有雁门山、雁门关东而得名。
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之法。而雁门山有雄关雁门,居为“天下九塞”之首。自武灵王灭中山国而设置雁门郡起,赵国历代都把此地看作北方防御匈奴的战略要地。
武灵王所置云中、雁门、代三郡是赵国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前沿,三郡是赵国除赵都邯郸之外唯一设的常备之军――边军的地方;因为它们的北方,就是在商汤时代,被驱逐出中原的匈奴-夏人的领土。
三郡中,云中郡在西,代郡在东,而这雁门郡居中,正对着匈奴人的腹地,又是三郡防御的节点,自然成了赵国北方战线上的重中之重。
“按梦中所呈现的景象,我所帅增援长平的20万军队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就是出自这雁门雄关的边军。他们长年与匈奴为敌,是保卫赵国北疆的主力,更是整个赵国最具实战经验的部队……
可是,在长平之战中,首先被秦国所围困的,也正是这支最能征善战的队伍――赵国最优秀的数万勇士,没有战死在一统天下的征途中,却死在了与自己同宗同姓的秦人的屠刀之下;而那个累死他们的人,正是我这个无能的主帅……”想到这里,赵括便如揪心般痛苦。
“赵括啊,不要怪后人骂你只会夸夸其谈,你将对那40万生灵犯下罪足以让你承担那‘纸上谈兵’的骂名!
不过,我赵国的边军将士们,你们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冤死他乡!”赵括坐回机案,叫小珠取来白绢一块,又让她调水研磨,而自己埋下头来,一笔一画,认真的画起“画”来。
他手中的笔,随着线条的起伏收放,不停地运动着。而他的脑子里,也在不停地思考着:“我先前贪大求全,希望以一己之力,在短短两年之内,改革赵国全境军备之久弊,还真是痴人说梦。看来后人骂我‘纸上谈兵’,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先前的想法未免也太过理想,甚至是不求实际的幼稚!
方才经小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如果把精力集中在一郡一地,那么我的改革所受的阻力也就会相对变小,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更高;这就如‘以掌推人,不如以拳击人来得猛烈’是一个道理。如此浅显的事情,居然让我用了这么多时间去思考。看来不好好反省一下,是不行的了。”
“那么这一拳,要用在什么地方……”赵括又看了看已经发黄泛硬的羊皮地图,心中已定下了决心:“自然就是雁门郡。雁门郡本来就是最为重要的北方边郡,战事不断,是最需要整备的地方。而我将来会用到的主力军,也是出自雁门。把雁门作为我的整备计划的第一战场,是最好不过的了。当然,不光是要整备雁门武库,给他们换上新锻造的铁矛钢剑,我还要送给边军们一样好东西!”
“屈子在《离骚》中说得好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看来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赵括在提起最后一笔时,口中念念有词道,心中也想:终于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始……
“原来大公子是在学楚国的屈原,舞文弄墨,画起骏马来了!也好,不想成天想着公事,把自己搞得神神叨叨的,让人害怕。刚才我还听公子说什么亡赵亡秦的……”小珠看着跃然绢上的马儿轻盈而笑,心也为她的大公子放宽些。
可赵括却又带着嘲弄的口气回道:“我可成不了屈子,要是屈子像我一样为案牍之事劳心劳力,他还会有如今日成就吗……罢了罢了,我也不好去说一个为国而死的前人……小珠,你就没有看出你的大公子笔下的马儿,和别家的马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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