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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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跟殷老弟押点儿钱。”
“押多少?”
“五万块。”
家树轻笑,说:“用什么押?是不是用我的命?”
金六没有想到殷家树能够这么镇静。原本觉得一个公子哥,抓来还不就得吓成一滩泥,现在看着他淡淡的样子,自己气势上反倒弱了。
其实他不知道,家树的腿也打着哆嗦,背上的汗已经湿透了内衫,只是心里憋了一口气,怕自己一软,就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儿了。
家树说:“六爷,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事儿着急,不就是明儿上法庭吗?其实人也不是您杀的,跟您没什么关系。”
金六站起来走到家树身前,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耳光,骂道:“你他娘的把我当傻子!”
家树栽歪了一下身子,又直起腰来,抹去了嘴角的血痕。
金六喘了几口气,恢复了平静,说:“你和赵队长干的好事,我就不说了。今儿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想从我金某人那儿占便宜,没那么容易。”他围着家树转了个圈子,“我直说吧,明儿开审,要是我那两个人被定了罪,你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家树伸手在兜里摸索,想起东西都被金六的手下搜走了,说:“给我一根烟,好吧?”
金六上下打量他,点点头,示意身后的手下:“给他。”
家树低头吸了口烟,嘴唇裂了一个口子,正慢慢渗出血来,染红了烟蒂。他说:“这我帮不上忙,你应该去找赵队长。所有的事都是他安排的,我只是听他的命令而已。我也不想跟您作对,可赵队长说,我不干他会找别人干,到时候连我都得完蛋。所以……,庭审的结果,不是我能把握的。”
金六冷哼一声,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壮汉围过来,一个把家树的双臂拧到身后,一人挥拳向他身上打去。家树觉得眼前一黑,腹部如翻江倒海一样剧痛,挨了几下,背后的人手一松,立刻瘫倒在地上。
金六用脚尖在垂头呕吐的家树面前点了点,说:“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如果你摆不平这事儿,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家树吐出口中的血,说:“那两个被判有罪,你无非受些牵连,要是你杀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呸!我杀你还不就象碾死只蚂蚁,你以为会有多大动静。”金六踢了他一脚。
“是吗?”家树勉强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六爷,您除了柳镇,在琢县、姜镇也有放债的生意,对吧。”
金六一愣。
家树的笑容里带着狠劲儿,“虽说没有这儿的生意大,也不少钱呢。我保证,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儿,你那些钱,一个子儿也收不回来。”他俯身咳嗽。
金六拿扇子挑起他的脸,说:“什么?”
家树笑道:“您有多久没查看那些欠条了?离要债的日子还远的很,是吧?”
金六的脸色变了。
“你在柳镇的,还有在涿县和姜镇的两个帐房,已经从我这儿支走一年的薪水了。”家树慢慢地告诉他。
金六面色如土。他突然抛下扇子,从墙上抄起一根鞭子,劈头盖脸地向家树打去。
家树双臂护住脑袋,由他打。虽然有棉袄隔着,还是很疼,有一鞭抽在手上,割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金六的几个手下也过来,伸脚乱踢。可马屁拍在了马脚上,金六抡起鞭子抽向他们,骂道:“一帮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养的好一群废物。”几个人讪讪地退了下去。
金六气咻咻地扔了鞭子,喝道:“走什么,先把这个混帐王八蛋扒层皮再说!”
家树挣扎着坐了起来,说:“六爷,你折磨我也只是为了出口气。我身子弱,到时候挺不住死了,您可就亏大了。不如,我们来谈个交易吧。”
金六扬手阻止了围过去动拳脚的几个人,他抬起脚,踏在家树流着血的手上,使劲碾了碾。家树咬紧牙不出声,但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
金六盯着他,慢慢点点头,松开脚,说:“行,还算有种。你说吧,什么交易?”
殷宅。
家彤将最后一件长衫放进箱子里,舒了口气。
“都收拾完了?”芙蓉问。
“嗯。”家彤把箱子盖好,拎了拎,“比我回来时候沉多了。娘,我用不着带那么多衣服。”
“多吗?”芙蓉扬扬手里的活计,“你要是再晚走两天,这件褂子就做完了,天热一点儿就能穿。”
家彤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放在一旁,说:“娘,外面那么多裁缝,以后我的衣服,您就别辛苦做了。”
芙蓉摇头:“外面哪有家里做的细致合身。我说呢,你要是想让我不辛苦,就赶紧娶媳妇。媳妇进了门,我这个当婆婆的,也就该歇了。”
家彤叹气:“又来了。您能不能有一天不说这个。再说了,天下女子,能有几个像您这么会做针线活儿的?我看大娘就不会。”
芙蓉抿嘴一笑:“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要我说,你再呆两天,我托人给你说了门亲事,这就给回话,等拿了照片来,你先看看。”
家彤不胜其扰,苦笑道:“我这已经晚很多天了,要不是大哥说铺子里事多,让我留下帮帮忙,我早就应该走了。”

“哦,他让你留你就留,我让你留你就不听。”芙蓉不悦。
家彤不知怎么解释,正为难,轻轻地敲门声解了他的围。
进来的是喜凤,她把端着的木托盘轻轻放在桌上,说:“二太太,二少爷,夜宵。”
“哦。”芙蓉冷冷地应了一声。
家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接过碗,里面是清汤馄饨。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喝,点头赞道:“真好吃,喜凤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喜凤高兴地羞红了脸,“荠菜馅儿的,不够我再去盛……”
芙蓉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你出去吧。”
“哎。”喜凤收敛了笑容,转身出了门。
“娘,您怎么老是对喜凤冷言冷语的。”家彤不解。
芙蓉不置可否。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家彤自语:“谁啊,这么晚了。”忽然听到喜凤“啊”地惊叫,然后又没了动静,好像被谁捂住嘴似的。家彤一凛,开门出屋一看,见张福拉着喜凤正往院外走。
“你们去哪儿啊?”家彤扬声问。
那两个人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家彤发现喜凤一脸的喜色,而张福却是焦急中带了些尴尬。
“二少爷,大少爷找喜凤有点儿事。”张福答道。
“什么事?”家彤踱到喜凤跟前,“有什么喜事吗,喜凤?”
喜凤看看张福,又看看家彤,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张叔说带我去看我哥。”
“真的?”家彤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向张福求证。
张福尴尬的笑笑,稍一犹豫,还是点点头。
家彤顷刻之间打定主意,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我跟你们一块儿去,等等,我去穿大衣。”
张福张了张嘴,泄气地啥也没说出来,心想:“这要是把事儿办砸了,大少爷还不得宰了我。”
冬至刚刚睡下。
他听见小香莲进屋的声音,随后,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四周。
小香莲把蜡烛放稳,自己坐到冬至床边。他披了件棉袍,没系扣袢,露出里面白色的缎子里衣。
“徒弟们都睡了?”冬至问他。
“嗯。”小香莲点头,他刚刚查了铺回来。
“你不去睡?”冬至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小香莲看着他,反问:“你睡得着?”
“有什么睡不着。”冬至笑笑。
“明天你去法庭,就跟戏文里上公堂似的,紧张不紧张?”
冬至的笑容变成了冷笑:“自从我去过一趟警察局,就什么事儿都不会紧张了。”
小香莲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你在我这儿呆了二个多月,明儿一审完,也该回家了。”
“回家……”冬至咀嚼着这个词,“我哪儿有家。”
小香莲的心被刺了一下,他打量打量四周,心想:这儿算家吗?摇头,我也是个没家的。
冬至说:“我一走,你也就能好好教戏了。你那些徒弟,荒废了二个月,不知心里怎么骂我呢。”
小香莲笑道:“不知心里怎么夸你才对。你在的这些天,我快把他们象菩萨一样供着了,天天好吃好喝,一顿都没打。”
冬至叹了口气:“他们也不容易,小小年纪,练得累死累活,还得不着个好脸儿。”
“谁不这样?你以为我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都被板子打烂了,走不了路,趴在床上还得接着吊嗓子、背戏词。不打,不打哪儿出的来角儿啊?“
“成了角儿又怎么样?还不是……”冬至看见小香莲的脸一沉,知道捅到了他伤口上,心里有愧,赶紧岔开话题:“明儿你去听审吗?”
小香莲没精打采地摇头:“不去,我一看见那些人就恶心。”他站起身,把蜡烛拿在手里,“睡吧。”
冬至心里不是滋味,犹豫一下,还是说:“你别……难受……”
小香莲噗哧一笑,说:“我难受什么,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倒是你,千万别跟那帮人搅合在一起,他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以后瞅准了机会,带着你妹妹走吧,离得远远的。”
“哪儿没有赵队长那种人呢?”冬至喃喃自语。两人陷入了沉默。
张福领着家彤和喜凤,在巷口下车,七拐八拐地来到门前,看四周没什么动静,才伸手拍门。
门内传来警惕的声音:“找谁?”
张福咳嗽一声,“殷老板叫我来的,跟香老板说点儿事儿。”说着,由门缝塞进一张纸去。
不多时,门开了,探出一个警惕的脑袋,是警察王九。他上下打量门口这仨人,张福是认得的,天黑看不清家彤,他拿下巴比划:“这是谁啊?”
张福赶紧闪开,把家彤露出来,说:“这是殷老板的弟弟。”
“这个呢?”王九的下巴又转向喜凤。
“嗯,这是李冬至的妹妹……。”张福打了个磕巴。
“她来干什么?”
“你烦不烦啊。”家彤听烦了,“又不是贼,让你审这么半天。”
王九生来欺软怕硬的脾气,立马有些气馁,拉开门让他们进来,问张福:“这么晚了,殷老板是要……”
“他不放心明天的事儿,让我们再来嘱咐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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