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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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莲气得手脚冰凉,门插拾起又落到地上,他在上面猛跺了两脚。自己知道让人瞧不起,但这么被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次。脸面踩进泥里,就算捡起来,也沾满了灰。“这世上,没一个好东西,都他妈不是玩意儿。”他在心里唾弃别人,也唾弃着自己。
脸上被打了几巴掌,这时候感到胀痛,小香莲摔门进屋,对着镜子一看,不但肿了,嘴角还渗出血来。正顾盼间,从镜中对上冬至带着怜悯的目光,忽然恼羞成怒,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向他掷过去,喝道:“看他妈什么看!”
茶杯扔在被跺上,连个响儿都没有。冬至转过头,不说话。小香莲狠狠地盯着他,半晌,那口气松了,身子发软,慢慢坐倒在椅子上。
屋里静得听得见心跳的声音。
“起来吧,趁着家树没来,你还是快走。”良久,小香莲有气无力地说。
冬至没动。
“不走,你早晚也会跟我一样。”他的尾音发颤。
“这房子是大少爷的?”冬至问。
小香莲点点头。
“是他让你在这里……,在这里……”
“卖,是吗?”小香莲冷漠地说,“嫌脏你还不赶紧走。”
冬至被激得替他心疼,“他跟赵队长穿的是一条裤子……”
小香莲沉默,然后叹了口气。
“我不能走。我走了,他们肯定不能放过你。”
小香莲诧异地抬眼看他,忽然笑了笑,“是谁教你这么办事的?”
“嗯?”冬至不解。
“你这么轻信,这么讲义气,肯定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殷家树不玩儿你,玩儿谁啊。”小香莲泛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冬至瞧着他,“那你呢?你替他数钱吗?”小香莲不笑了。
“那你想怎么办?”半晌,小香莲问。
“我想给自己,也给你,讨个公道。”冬至一字一顿地说。
晚间。
家树来的时候,酒意已经有了八分。
他一进屋,先奔到床边。冬至换了药,正迷迷糊糊睡着,冷不丁背上挨了一记,家树手已经没了轻重,疼得他“呀”的一声。
小香莲从后面扯家树的胳膊,“干什么啊,你。”
家树挣脱开,伸手扯冬至的被子,笑道:“我瞧瞧他,不行吗?”
冬至厌恶地瞪着他,把被子拉紧些。
家树呵呵笑,“怕什么,也不是没瞧见过,我看看你好了没有。”
小香莲往回拖他:“喝多了不回家睡觉,跑这儿来撒酒疯……”
“回他妈什么家,这才是我家,你,”他指着小香莲,又指向冬至,“还有你,都是我家里的……”
小香莲忽然一笑,半搂半抱着家树,把他往外屋引,声音柔得象在里面化了糖:“说得是,说得是。你家里那只蜘蛛精,专会结网,你回去了让她网住,还不得憋死。你就在这儿呆着吧,把这儿当家……”他小声说,“让蜘蛛精,饿死吧。”
家树脚步踉跄,含糊地问:“什么……,蜘蛛?”
小香莲笑:“说你媳妇呢,我咒她不得好死。”
家树停步,半天没反应过来,甩甩头,却把手伸进小香莲怀里,捏了一把。小香莲娇喘:“哎哟,好疼。”
家树眼前只有小香莲春水一样的眼风,忘了身后还有个人,凑过去就亲。小香莲边躲边笑:“行了,行了,象什么样子。”
家树搂紧了他,上手解衣扣。小香莲笑道:“明儿我去宰了你家那只蜘蛛精,还你个清静,好不好?”
“你去吧。”家树低头,在小香莲露出的脖径上咬了一口。
“这可是你说的。”小香莲扯住家树的衣襟,直拽出门,去了徒弟睡的小屋。
冬至在床上看到这一切,心里说不清是厌恶是难受还是羞惭,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品出了其中的滋味。
这一夜,家树没有回家。小香莲留他在那边睡,自己却依旧来照顾冬至。冬至看他脸上并没有喜色,阴沉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香莲打来热水。冬至接过手巾,覆在脸上,说:“你就算说得再解气,少奶奶也不会死。”
小香莲一把扯下,喝道:“我愿意,要你管。”
冬至笑笑:“她会生孩子,你不会,你争不过她的。”
“呸!孩子?孩子算个屁!也不知是谁的种。”小香莲愤愤地。
冬至倒是吃了一惊,“真的?”
“要不是她有个当警察局长的爹,家树会娶她?”
冬至冷笑:“原来他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小香莲却不吭声了,半晌,叹了口气。“也许吧,在他眼里,没什么不能卖的,就看能换回什么东西了。”
“那你更争不过她了。”
小香莲泛起一个冷笑,“她爹马上就要下台了,她也挣蹦不了几天了。”
“上台的是谁?”
“赵队长。”小香莲和冬至几乎同时开口。小香莲挑起眉毛,冬至的眼里闪出了寒光。
家树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他发现自己光溜溜地躺在一张硬板床上,盖的被子又薄又破,快脏成了地皮色。晃晃胀痛的脑袋,向周围一看,墙上挂满了学戏的家伙,知道是在小香莲家里,但是怎么被扔到这间屋来的,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家树穿好衣服,走到院里。正屋还挂着窗帘,里面静悄悄的,看样子小香莲还没有起床。门没有插上,轻轻一推,就吱吱呀呀地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见小香莲蜷缩在外间搭起的床上,睡得正香。
他又向里屋探头,正遇上冬至警惕的目光。家树尴尬地一笑,走过去坐到床边,说:“吵醒你了。”
冬至摇摇头,“睡不着。”
家树问:“是伤口疼?”
“还好。”冬至翻动一下身子,“我想很快就能躺着睡觉了。”
家树掩饰地笑笑,“养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到钱江刘老板那儿呆一阵子,等过了这阵风声,你再回来。”
冬至目光闪动,说:“喜凤和我一起去。”
“不行。”家树一口回绝。
冬至将头转向另一边:“那我不会走的。”
“这由不得你。”家树轻松地说,“五年前你也不愿意,后来不也走了?”
“那也是你安排的?”冬至咬牙切齿。
“若不是我,你大概比现在更惨些。那时候赵队长就看上了你……”家树缓缓说,“你还记得去警局找他告状吗?只是我没想到,五年后他仍然对你有兴趣。”
冬至打了个寒战,背后似乎被赵队长淫邪的目光盯着,让他全身发冷。
家树看他不出声,站起身来,说:“我走了,待会儿你告诉香莲儿一声。”
冬至冷冷地开口:“昨儿少奶奶派人来了。”
“什么?”家树没反应过来。
“少奶奶派了两个人来,打了小香莲,还让他十天之内滚出去。”
家树愣在那儿,半天没动,他实在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半晌,他走到外间,细看小香莲的脸,果然,上面依稀还有青肿的痕迹。
回到里屋,家树问:“来得是谁,你看见了吗?”
冬至摇头:“没有,小香莲没让他们进屋。我就听见一男一女,兔子贱货,骂得很难听。他们说:要是再敢做你的生意,就弄到警局里去收拾他。”
家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冬至背转身子,看不到,只盯了一句:“警局倒像是给你开的呢。局长队长都变着法儿弄人进警察局,等着你往外救。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局长厉害啊,还是队长厉害?
家树走了。
冬至听到街门响动,他慢慢翻过身,脸朝上躺着,后背的伤口压得很疼,却让他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小香莲披着件棉袍慢慢踱进来。冬至微笑:“你听见了?”
小香莲打着哈欠抄起铁夹子,往火盆里添了两块炭,说:“什么?”
冬至看着床帐顶出神。
小香莲懒洋洋地笑了:“我听见你在那儿挑拨了。就像你说的,管用吗,他能回去把媳妇,老丈人揍一顿?”
“也许。”冬至翻身趴在床上,“你我这么难受,为什么要让他们舒服呢?”
大厅里支了张牌桌,金桂、文娴和芙蓉和一个仆妇,围坐在一起,正在摸牌打发时间。
家树冲进来,没有给母亲问安,先去拉文娴:“跟我回屋,问你几句话。”
文娴没提防,被拽了个趔趄,她扔到手里的牌,叫道:“什么事儿啊,在这儿说不成?我跟娘、二娘打得正来劲呢。”
家树怒道:“打个鬼牌。跟我走。”文娴被从座位上拉起来,手捂着肚子往回坐,家树一松手,她坐到了地上,马上眼泪流了下来。
“呸!什么神啊鬼啊的,晦气!使那么大劲儿拉她干吗?看摔着孩子。”金桂喝道。
“娘~,你看他。”文娴抽抽哒哒地求援。
金桂瞪起眼睛:“快放开。我问你,昨天一夜没回来,去那儿了?”
家树不答,怒视着文娴。
芙蓉见状赶紧往起掺文娴,“哎呀,过年可不能吵架。家树,你快别让你妈着急;大姐,有话慢慢说;文娴,快别哭了,伤了胎气。”
家树恨不得踢文娴一脚,但看在两个长辈的面子上,还是没动手。文娴的泪水成串成串地往下掉:“我怎么了?好好的一回来就发脾气,谁惹了你把气撒在我头上?”
家树骂道:“看你装得跟没事人儿似的,这儿会儿不抖你的少奶奶威风了?”
文娴就知道是这回事,早就准备好了闹一场。她大哭:“我能去哪儿?谁象你似的,在外面买房子养小,还养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兔爷,也不嫌丢人。”
家树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文娴撒泼似的尖叫起来。
金桂、芙蓉都是一惊,家树的癖好,家里人都装着不知道,万万没想到,文娴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看样子是闹大了。芙蓉顾不上收拾桌上的筹码,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姐姐,我还有点儿事,等明儿再玩儿吧。”
金桂又气儿子不争气,又气媳妇扬家丑,斥道:“都给我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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