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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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噼叭”一声,桌上烛火一抖,爆起了烛花。
太子刘衡笑道“烛花爆,喜事将近哪!这可是恒娥办喜事的好兆头!”
永阳王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不确信地问道“表哥,你刚才说已把福官送回徐将军处了,那天说的话也全是假的,你也并没有喜欢他,是不是?”
太子刘衡温言道“正是!”
永阳王握拳大笑道“老天爷,你老人家终于不再耍本王了。哎呀,表哥你早说啊,我差点儿让你吓死!不过,哈哈,我从未怀疑你,我就知道你是绝不会做让姨母伤心的事的!”这番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被气到吐血。
刘衡叹道“我当初也是百般的无奈才出此下策!我不想再……”
永阳王大喜之余也顾不上太子在说什么,只觉着自己心花朵朵,一颗心飘飘然已飞到了九重仙宫。沈长遗满面笑道“没错,当初皇上逼你退位,借着这个挡一下,扰乱视听。表哥,做得好。这就叫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哈,看这回还不把他们活活气死!”
太子刘衡不解道“我并未如此想,我只是不想再当太子了!”
“你想怎样都成,不就是不想再当太子”永阳王本来心情大好,突然说着说着觉着有些不对,又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这才回过神来,“蹭”地就跳了起来,大叫道“什么,不想再当太子?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福官吗?你到底要干吗?”
太子刘衡有些头疼地看着永阳王,劝道“你先坐下好不好?”
沈长遗本要大怒忽然想起安平世子说的话——你不知他的苦楚也就罢了,做什么恶言相与,你不明白他,谁又能明白你、懂得你?永阳王心中一转,是啊,许是他心中有天大的苦楚也未可知。念及此,沈长遗重又坐了下来。
刘衡摇了摇头,无奈道“该退时当退,又何必执着!你一味争强斗胜却不知天意已定!”
永阳王握住刘衡的手腕,恳切道“在我心中你早与我亲生兄长无异,皇上与你说了什么不用瞒我。”
刘衡叹了口气,悲道“你是沈家唯一的指望,我不能为了皇位让你去死啊!”
永阳王大笑,道“皇上就拿这威胁你,不用理他,凭他是谁想要我这条命还差得远哪!”
“你忘了你父王母妃是怎样死的了吗?”
沈长遗捏紧了袍袖,一字字道“正因为我不曾忘才更要让你登基为皇!表哥,你忘了
我四哥吗?他是怎么死的?他是为你阻挡汝阳王派的刺客而被乱箭穿身,他舍身救你还不就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能成为九五至尊统领天下!你万万不能辜负了他!”
太子苦苦一笑,叹道“长遗,你眼中除了权势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永阳王垂下眼帘,嘲弄笑道“是啊,我也不想只有权势,可我除了权势还有什么?父王母妃还是兄长幼弟?他们都死了。我也只好让沈家的人命换来的权势陪着我了!你心中明白我沈家为你付出太多,你不能枉费了这一番心血!”
太子心中酸楚,泣道“是我欠你良多,若有来世……”
永阳王大怒,斥责道“别说这虚无缥缈的话,未知生焉知死?表哥,你打起精神来,我手中有三十万黑衣军,实在不行就起兵……”
“够了,别再说了。我不能登基,你死心吧!”
永阳王别过头,咬着唇,心下大为恼怒,忽然眼前一亮,问道“表哥,可是你有什么把柄在刘昭手中?即便有也是不怕的,”还未说完,太子勃然大怒道“我当不当太子关你什么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如此费尽心机还不是因为最终得利的还是你沈家,你为利我为理,还是别争了!”
沈长遗气得脸色泛青,从暗袋中掏出折子就摔到了桌上,冷笑道“我不与你争自是有别人跟你争!殿下,我手中的权势再大也不是你刘家赐的,所以啊,别与我摆出这副嘴脸。还有,你当不当太子很关我的事,关系到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我不得不盯着些,殿下不愿意也不成,因为你还不是皇上,你说什么臣下就得听什么!”
太子呆了一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半天才道“罢了,是我说错了!”
沈长遗强忍着气,闭上眼复又睁开,慢慢道“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你身为人子,不能不为姨母想想吧!姨母她贵为皇后你不能让她跟你亡命天涯。太子妃哪?又当如何?也要让她与你归隐山林不问尘事吗?”
太子想想道“我自会奉养母后不劳费心!”
永阳王站起身大怒道“哪个皇帝会容得下前任太子和他的余党,这句话是你五弟亲口说的,现下我原封不动的送给你,你是在做梦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表哥,算我求求你,你别在写退位的折子了,这回能扣住就再没下回了!皇上的身子已不大好,只要你什么都不做,到时就是水到渠成,名正言顺地登位。你不要以为我想要怎样,我只是不想让我四哥白死而已!你也读过和氏碧啊,其文最终一句,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此吾所以悲也。’今吾并非悲太子也,吾悲夫吾四哥亡命而无价也!这是我说的最后一次,你试试,你若是再写这些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永阳王头也未回地向外走去,及到门外,沈长遗才回头叹道“我有的时候真是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姨母的儿子!”

太子拿起折子凑在蜡烛上点着,叹道“你自己多小心吧!”
永阳王一皱眉,想要说什么可还是没说出来,叹了口气就转身走了。
相比东宫中的平静,昭云宫中可是闹翻了天,三皇子刘昭拍案怒道“半个时辰内把人给我找回来!”锦衣军指挥使领命而行。众人看了看三皇子阴沉的脸皆心道这个小王爷可真会作怪啊,昨夜我们不让他安生,今夜他就还回来了,以后可万莫要惹他!
永阳王见了太子这般景况,既无奈又心酸,随便说了几句便怔怔的走出了东宫。此时夜静风寒,清薄的月色淡淡地洒在永阳王的青袍上更显得其有些悲惨凄凉。
沈长遗仰首望着孤冷的素月,想起母妃说的人月两圆,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就随便坐在了一块山石上出神,不知不觉中眼泪已滴湿了袍袖。这时,恰值锦衣军执仗灯火也从此经过找他,一名锦衣军抬首正瞧见沈长遗垂着头坐在山石上,忙叫道“大人,你看那不是永阳王。”
锦衣军指挥使吴晔走到了沈长遗面前,急急叫道“小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永阳王此时身心俱疲少了精神,一副蹙眉凄苦之状,又听他们大叫大嚷,心下更为烦躁,怒道“叫什么叫,本王死了吗?”
吴晔但见沈长遗双眼红肿,满面泪痕,奇道“小王爷,好好的,您怎么哭了?”
永阳王摸摸脸,大笑道“有这样明显吗?我还真是变得没出息了。”吴晔也对平南王府之事略知一二,又看到永阳王这个样子,不禁暗叹“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啊!想当年平南老王爷在世时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如今却落到如此下场,怎不让人唏嘘感慨。”
吴晔劝道“小王爷,您快回去吧,三皇子他”
永阳王轻蔑地哼了一声,淡淡道“他怎样关你我何事?你让我一个人清静会儿成不成?”
吴晔瞧着他不似平日里洒脱开怀,也不敢再说,生怕惹恼了这个小祖宗引祸烧身,忙派人去禀报三皇子刘昭。不知过了多久,永阳王还是坐在那儿愣愣地发呆。吴晔这才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又听沈长遗问道“你说,过了世的人会去哪儿呐?”也不待他回话,自说自话道“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吴晔听了心中一惊,暗道“这是撞了邪不成,怎么好好的就成了这样啊!这可让我怎么向三殿下交待?”正琢磨着,忽然瞧见以三皇子为首的一队人提了宫灯赶了过来,吴晔这才松了口气,忙舍了永阳王赶上前去行礼。
三皇子刘昭摆摆手让他免礼,又看看坐在山石上的永阳王不由得有些心疼,随即走过去问道“怎么在风口处坐着?”
永阳王也不理他依旧以手托着腮发呆。刘昭也挨着他坐下来,淡淡笑道“你若非要在这儿坐一夜我就陪着你,要是明日咱们都病了就别上朝了,到时候左右丞相还不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长遗听了这话像被针扎了似地跳了起来,恼道“谁说本王要在这儿待着?还不快走。”
三皇子也站起身来,掏出丝绢擦擦沈长遗面上泪水,叹道“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就生这么大的气?”
永阳王冷冷一哼,轻笑道“我怎么敢生殿下的气,那才叫找死!”
刘昭笑了笑,也不着恼“你不是生气难不成是要拿我出气?”
沈长遗拖长了声音道“臣不敢。”
刘昭轻轻摸摸他身上只觉着触手如冰,忙拉着他回了昭云宫又命人端上热茶,这才笑道“不要怄气了。”
永阳王坐在椅上讥讽道“殿下,元宝肉吃得可解气?”
刘昭挥手让宫人们退了出去,也坐下笑道“还说哪,本是吃得香甜可口,全被你搅和了,不过,算了,改日咱们一起吃,你也尝尝,味道比你喜欢的芙蓉糕还要好上百倍。”
沈长遗心中气道“我咬自己一口尝尝好了。天啊,我是一定不会寿终正寝了,这是什么事啊!”突然,沈长遗觉着不对,按说应该没人看见我出去了,他怎么知道了的?想了想,永阳王问道“三哥怎么知道我出了昭云宫?”
“这个嘛”三皇子笑得开怀“因为我想叫你也尝尝元宝肉,谁知你已不在宫中了,我自然派人去找你啊!折子送回东宫了?”
沈长遗端起茶碗,叹了口气“什么事也瞒不过三哥!”
刘昭听了面上并无得色,反而笼上了一层阴霾“遗儿可是认为我做错了?”
永阳王微喟一声,笑了笑“自古争位之事只有成败之别,岂有对错之分!”
刘昭起身踱步到沈长遗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叹道“既如此,遗儿为何过于执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有时该放下就得放下!再争斗下去也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永阳王捂着额头,大为头痛“不争则不胜,败者是何下场你我不言自明。开弓没有回头箭啊,事已至此也不是我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是不能还是不想?”
永阳王眼光一闪,苦苦笑道“即不能也不想更是不甘心。殿下若是能放下,又岂会有今日进退两难之局!”
刘昭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神色,叹道“是啊,你我皆是局中人,又怎能看得清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人愿意做个旁观者哪!不争则不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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