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存在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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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需要理由吗?存在会痛苦吗?我不知道别人的答案怎么样,当那“催骨断魂散”的毒性一点点将我侵蚀,我想了千百种消失的方式,但只要想存在,一个理由便过了,既然我无法按着道路行走,那么我就应该走自己的路,哪怕前面有万千困难,我都应该痛并快乐着。

草地上,天凉如水,我躺在上面,任由灵慧开启。从那次争斗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天,我已记不清多少次在恶梦中醒来,抬起酸软无比的双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又睡去,又从疼痛中醒来,这些动作就这样机械的重复着,将我的灵力一点点耗尽,我拿起脖子上的那块雨花石,看了一眼,那原本光艳无比的却暗淡下去,盲目的望向空中,天空挂着一镰月,月光洒向黑色的帐篷,帐篷中间围了许多鬼,绕成一圈在那跳舞,大门口的鬼旗帜随风飞舞,风声中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叫。听惯了鬼哭狼嚎的我,此时竟也有几分感伤,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篝火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

那圈中有一黑影,由远及近的走来,我努力睁开眼,却看不清他是谁,走到跟前,猛眨了几下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是黑煞,我的兄弟,他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一齐躺在一草坪上,看着天空。

“……”

“……”

许久无语,但我们却能感觉到一场精彩的对话。或许好朋友就应该这样,我知道他会问什么,他也知道我会答什么,但都没开口,任时间悄然流逝……

“想她吗?”

“呵呵,你说呢?”

“走吧。”他说完这两个字,我们都站了起来,他没扶我,他知道我想自己走路,只是脚步放地很慢很慢。

“黑煞,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你跑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一串银铃伴随着这尖细的声音从一米外传来,我的视线有点模糊,似乎是一女子,淡蓝套装,脸很大,我忍不住朝前跨了一步,那女子亦走了过来。

“看什么呢?大哥。”

“哦,原来是**啊。”幸好我的听力还可以,要不然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了。

“大哥。”**总这样叫我,听得我美滋滋的,有这样一个小妹,那可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啊!有好久没有和小妹呆在一起了,要不是阴错阳差来到鬼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来,亲情就在那一刻涌起,无比温馨。

“大哥,想什么呢?”她伸出双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
“哦,没…没有。”

“报!”话音落下,一个紫鬼朝我们前面飞过来,顺势单腿跪下。

“什么事?讲!”

“报圣君,有一南岛神州的仙人求见。”

“我们与南岛素无来往,不见。”

“他说他有一神药进贡。”

“什么狗屁神药,不见不见,让他走。”

“慢!”**制止了正欲离开的黑鬼,“我大哥中了‘催骨断魂散’,正愁没药医治,南岛神州乃天地真元正气汇聚灵气,奇花灵木繁多,仙药更是不少,那仙人从那,不妨问他有没有?没有再叫他走也不急。”想不到我小妹懂得的还真不少,真不愧为地花宫的宫主。

过了一会,那紫鬼领了一个仙人过来,白发白衣,左手拄一硬木拐杖,上面爬满了紫罗兰,拉了一条线往下,似乎是一块小碗大小的灵芝挂在上面。

“煞儿,多年不见,你可把老朽给忘了啊?”

“老哥见笑了,我要是知道是你,早就出门远迎了。”

“你拍一我拍一,兄弟情谊是第一;你拍二我拍二,有事没事偷着乐;你拍三我拍三,天涯海角任我翻。”两个大男人竟然在那玩起了小孩子的游戏,我忍不住笑了,身旁的**却不大高兴,显然在为“兄弟情谊是第一”吃醋呢?

“黑煞,这位是?”

“哦,忘了介绍了,他可是我的忘年之交啊,是在一次争斗中认识的,号灵芝仙人,是蓬莱仙境的。”他把手指向我,“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独孤夜魂,这位……”手指向**却停了下来。

“怎么,我让你丢脸了吗?说都不敢说。”看来**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
“哦,对了,老哥,你不是一直在蓬莱任职吗?怎么会去南岛呢?”

“哎,一言难尽啊,一言难尽啊。”满脸的皱纹摇了几下,沧桑无比。“自从上次奈河分别,我回蓬莱,早些日子没什么事,无非值勤之类,你也知道我是分管仙药这一块的,原本也就是负责检查各路神仙进贡上来的药,定时叫人曝晒,按定单送货上门,自是不会有什么事端。谁知那天是星期八,我叫伙计们各自回去休息,独自一人驻守药库,在凌晨三更竟有一束金光“唰”的飞进来,事后检查药库神药已丢了大半。”

“老哥,你法力也不差,怎么任由那金光进出呢?”

“刚开始我在打盹,那金光飞入之际,我也察觉,以为是哪路神仙经过,金光四射也未必,也就没放在心上,接着打盹,你知道上了年纪了。哎!当初要是起来看一下那就好了,都怪老朽大意啊。”

“之后玉帝就把我贬到南岛了。”

“哎,真是造化弄人啊,不过,也不要放在心上,只要有**,到哪里都有发展前途的,千万不要灰心啊,老哥。”真不明白冷傲的黑煞也会关心起人来,也难怪他会有那么多的朋友。

他笑了几声,轻挽了几下长须。

“其实老朽早就看开了,每个仙的里程看似漫长,实则枯燥无味,太单调了,若没有大起大落,那么我的事业也将是失败的,在南岛也没什么不好,鸟语花香,烟雾缭绕,比蓬莱也相差不少,不过在那会更开心,因为多了几分人气,这是在蓬莱感受不到的。”

“那就好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
“哈……”在他们二人谈话的空间,我也没闲着,好说歹说终于把我那倔强的小妹说通了,她好不容易放下撅起的小嘴。

“啊!”巨大的疼痛使我再也忍受不住,左臂瘙痒难耐,右臂却如万千蚂蚁噬咬般难受,尤其是胸口更是酸疼无比,仿佛一个铁锤一下一下的锤过来。

“怎么了,大哥。”**扶住了倾斜的我。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是感觉身体如软泥一样向下,向下,想要支撑,却找不出任何支点。

“兄弟,你不要吓我。”黑煞急忙冲过来,用双手托住我的背。我开始昏迷。

“兄弟,醒醒。”

“大哥……”**只是在那边哭。

“好了,别哭了,想一想有什么办法救救你大哥吧。”黑煞冲**喊到。

“呜……,灵芝仙人不是有一些灵丹妙药吗?”她止住哭声,擦干眼角的泪滴。

“对,老哥,你看一下有什么仙药能救我的兄弟。”那仙人走了过来,往我口中喂入一淡蓝药丸,然后拿出拐杖欲往我身上砸。

“你干什么?”黑煞制止了他。

“想救他的命吗?”

“当然想。”

“那连老朽也不相信吗?”黑煞躯散了凝聚右掌的阴风,略带怀疑的看着他,那仙人朝他望了一眼,摇摇头,举起拐杖往我脑门一敲,顿时有一股紫金之气从天灵盖急流而下,朝着各路经脉运走。

“咳……”

“大哥,你怎么样了?”**过来替我捶背。

“兄弟,好点了吧。”

“放心,死不了。”

“死?”也难怪**会有疑问,我已经是鬼了,怎么还有机会死?我不禁为自己的口误傻笑。

“噢,对了,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哭,还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穿黑衣服,另一个则拿着拐杖。对了,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
“哈……”我满脸疑惑的望着他们,真不明白这群傻子在笑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致竟无比清晰,我的视力恢复了,伸伸胳膊,伸腿,饿都能动,狂喜,忍不住大喊。

“这是还魂丹发挥作用了。”

“这么说,我的兄弟有救了?”

“还魂丹乃是南岛神药,嗅觉,味觉,听觉,以及意识都有一定的恢复作用,但并不具备解毒作用,而他中的是剧毒,只能止痛,所以……”

“所以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
“除非什么?”

“指示待申明,秃宝六日寻;有缘自可定,万年天一轮。”

“什么?老哥,你念什么诗啊?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
“天机不可泄露啊,不可泄露!老朽去也。”话音落下,一红色大鸟飞奔而来,那仙人骑乘而去……

※※※


八天后,地狱十层,殿堂里响着那首熟悉的歌曲《回家》,我已记不清听了多少次,只是每次听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有时你会发现你的心很静,许多往事也会随之涌现,那是一种幸福,平静中的温馨,不带任何浮华之气。

那些剧毒肆无忌惮的侵蚀我的内脏,巨大的疼痛常使我坐立不安,豆大的汗珠从脸庞不断落下,我想办法让自己平静,甚至封闭了自己的灵慧,但这都没用,疼痛将我从椅子上带下来,摔到了地板上,我能听到“轰”的一声,刹那间感觉就要炸裂,然后是一股寒流袭来,我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那些士兵七手八脚的把我弄到床上,父王来了,伸出肥厚的双手抚摩我的脸庞,脸上早已老泪纵横,那一头灰色长发已看不出任何光泽,几百年又当爹又当妈的父王脸上写着怎样的沧桑啊?

“魂儿,魂儿。”他一声接一声的叫,任由泪水一滴滴滑落。

“天啊,想不到这么久没见到你,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却是这般模样,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你出去,我对不起你一过界(离开三界)的娘啊!”他嚎啕大哭,带着满脸的泪水不断埋怨自己。

“爹,别…别…这…么…说”我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一句话。此时我几乎喘不上气,肺仿佛塞满了沙子,肝则像有人拿一把刀子在上面一刀一刀的划,紧接着全身燥热,皮肤发麻,随着一声震耳的“不”字落下,我踢飞了被子,跳到床底下,如一个疯子般奔跑,出了卧室,直奔偏殿,然后是大殿,没人敢拦我,我父王追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叫喊,让那那些士兵拦住我,终于在我快要奔出大门时拦住我,我拼命反抗,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脑中唯一的意识就是往外冲,后来父王叫人把我绑了,绑在一根大柱上,我拼命挣扎,到最后没了力气,瘫软的靠在柱子上。

“小时候你一犯错误,爹就画个圆圈让你站,你站爱里面没有两个小时出不来,想不到现在却要用绳索才能绑住你。”满脸皱纹的父亲泣不成声,他拿来一条毛巾,轻轻擦去我额角的汗滴,然后搬来一条板凳坐下,默默的注视我。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犯错误时站在圈里面,他就会拿一本书坐在旁边看,有好几次遇到鬼节,外面锣鼓喧天,而我却要在裸露的大厅感受寒冷,我的哥哥和嫂嫂忍不住向他求情,而他总是不为所动,冷冷地注视我,那时我恨他,恨他不能让我和小朋友一起去看鬼戏,但我又不敢离开那个小圆圈,我很怕他,全家上下我谁也不怕,惟独只有他的命令我不敢违从。但现在我却不会怕了,只是看年迈的父亲一天天憔悴下去,而我却不能做什么,难受,十分的难受。

“大王,放了王子吧。”管家老王跟随我父王多年,和他亲如兄弟,我尊敬的叫他王叔,小时候我一犯错误,他会替我求情,有一次为了我免受鞭打,竟然抱住我,把我压在底下,任由鞭子一下下的抽打在他身上。

“老王,你这是第几次替他求情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
“大王,你就放了二王子吧,他可是您的亲骨肉啊?看见他这样,我…我难受。”他边说边用袖子揩去泪水。

“老王啊,我又何尝想这样啊,只是…只是我也没办法啊,没人拦得住他,这一放,万一他又跑掉,叫我怎么办啊?哎!”

我脑中十分混乱,好象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硬要挣脱某种束缚,一个则想尽办法让心静下来。那毒已向我的胃肠蔓延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只是尽量避免真元受伤害,否则一旦真元消亡,那么回天乏力了,我就这样持续的呻吟着。

“哎哦”随着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父王再也看不下去,和老王颤抖的解掉我身上的绳索,就在放下一刹那,我猛的撞了出来,但终究没有力气再冲出去,倒在地上。

中毒十五天,毒已经开始向骨髓蔓延,内脏要不是父王用寒冰真气冻住,再用雪莲圣水冰封,恐怕早已烂掉。父王把寒冰真气输给我,然后把我放在圣殿,阻止了毒气的进一步扩散,但我已全然没了知觉……
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知道有人把我弄醒,醒来时父王,我的兄弟,还有**坐在我的床边,看到我舒醒过来,他们露出微笑,笑声止住,我望向黑煞,他手上拿一块兽皮,我刚想问他就开口了:“什么都不要问,按着上面法诀修炼功夫,你的毒性会清除一些的。”然后他们走了,我就那样目送他们离开。

我拿出兽皮,上面清楚的写着:“丰世无盗者足也,治世无诫均也,化世无乱者顺也。今不务衣食而务无盗劫,是止水而不塞源也;不务化盗而务务禁盗,是纵焚而救以升论也。且律使窃者刑,伤人者死,其法重矣;而盗不为止者,非不畏死也,念无以生,以谓坐待死,不若起而图生也。”凭我在冥大所学的知识,很快理解了这段话的意思,接下来几天用心修炼,毒已去了大半,随着修炼,我的灵慧开始上升到高级灵慧,暗力也达到了200级,只是毒性仍无法全部清除,一催动阴风,胸口疼痛无比,四肢也会跟着发麻,所以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用阴风术了。

又过了几天,日子依旧平淡如水,除了帮父王处理政务,剩下的时间我真不懂干什么,很多时候会独自一人坐着发呆,去奈河桥看看那些新鬼一个个的走过去,然后慢慢的走回阎王殿。我四处打探紫音,但没有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的心好乱,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恍惚着。

“魂儿,你应该出去走一走。”父王终究不愿看他宝贝的王子日渐消沉下去,“走一走,是该去走一走,但我要去哪里?还有人陪我晒地阳,还有人会为我闯天涯吗?没…没有…就在那一刻我声嘶力竭,所有的郁闷在瞬间爆发,化作冷冷的话语。

“魂儿,你还有父王,还有兄弟,我们都在你身边,你明白吗?”

“还记得一小的时候,只要父王不高兴,你就会爬到我的大腿跟我说:“父王,地阳很灿烂,你也要笑哦,我们这里才会灿烂啊!”每当我听完这句话都会高兴的拍拍你的脑门,所有不快也会烟消云散。”

“记得你从冥大毕业那年,你总感觉不如意,但你没灰心,你遇到别人常会说这么一句话: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开心每一天?我真不明白你当初的**哪里去了。这就是我的王子吗?就是当年雄心不已的王子吗?啊?”

我顿时语塞,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楞在那里,低下了头。许久疾步走出阎王殿,到门口猛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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