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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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亭俯首思道:“前面的志县乃是武当山三清教的辖地,定有不少武林正道人士,只要杜羽丰一现身,一场轩然大波在所难免。那么妹妹自是难逃牵连,江湖人若知晓云茵和杜羽丰在一起,将如何看待峨嵋派?江湖上再传些流言蜚语,弄得峨嵋名誉扫地,在西南三派之争中,定然落了下风,弄不好成为众矢之的,那可如何是好?”他心中盘算着细致,妹妹的安慰一闪即过,倒是声誉名声看的极重。
吴师弟早已耐不住性子,每次要开口时,老是被身旁的焦师兄拽着衣襟,拦住了。眼见着那黑脸汉子又是喂药又是运功的,那里还能站的住。上前几步,当啷一声,长剑出鞘,吴师弟干吼道:“恶贼,云茵师妹究竟怎么了?快放开云茵师妹,否则休要怪我们倚多欺少,背弃江湖道义。”
杜羽丰抬起头,望着车前的胖青年,冷冷道:“你不怕我倚少欺多,伤了你们性命。”
“一向只有倚多欺少,哪来的倚少欺多的?这人比我还要笨呢!嘿嘿……”吴师弟扭过头,朝着身后三位师兄,龇牙咧嘴的欢笑着。
久违的欢笑,失去了适才的甜蜜和幸福,只有无知和天真在笑声中跳跃。
“云茵,你听到了吗?笑声原本属于你的,是他们抢走的,现在杜大哥给你夺回来。”杜羽丰将虚弱的李云茵缓缓放下,将滑落在身旁的披风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微笑着道:“我很快就回来。”
老妇人和雪儿一直坐在车厢一隅,卷缩成一团,两对眼睛惊恐的看着车外的一切。杜羽丰朝着两人笑道:“很快,很快就会平静如初。”
杜羽丰一个纵身,如离弦之箭,从吴师弟身旁掠过,在李云亭的身前半寸处站住,冷峻的面容清晰可见,甚至微小的疙瘩如同丘壑一般。
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如惊雷一般,每一声都敲打在众人的胸口。
李云亭从没有像今天如此近的看过这个人,那棱角分明的脸颊深深的印在脑海中,已逾一年,然而当敌人真的站在眼前时候,冰凉手仿佛抬不起来。
“李云亭,你要清楚,江陵会剑之日在即,要是你有什么不测,那么峨嵋犹如自断一臂,要想在大会上声名鹊起,只怕难上加难吧!”杜羽丰轻声道。
“杜羽丰,你要和云茵在一起,我也不便阻拦,只要你们隐居深山,从此不再踏进江湖。如若不然,要让我退却半步,实难从命。”李云亭的回答细如蚊蝇,唯独杜羽丰听的明白。
“休要得寸进尺,我要走便走,要留便留,天下间有几人能难得住?我好言劝你,你莫要当作儿戏,还是乖乖走的好!”杜羽丰厉声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神色或缓或急,几欲出手,几次作罢。
旁边的三人只见两人嘴巴一张一合,那里能听到一点声音。突然,听见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只见李云亭脸色发黑,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欺人太甚。”剑走偏锋,直撩对方的裆部。
杜羽丰哈哈大笑几声,一道灰影在荒野中回荡开来。“小子,下手够毒的。”
李云亭手腕一抖,几朵剑花随着剑影冲了出去,紧紧的跟在灰影的后面。身旁的三人,不容多想,纷纷亮出兵刃,围了过去。
灰影转到马车后,停了下来。
四人将杜羽丰围在中间,纷站在四方位,四把长剑,幽幽晃晃,剑身一抖,微光咋现,同时攻向杜羽丰。杜羽丰瞅准四人中李云亭功力最深,其他三人武功平平,身子腾挪起伏,避开其他三把剑势,手中铁锏立时迎上李云亭的长剑。铮铮铮三声脆响,狼牙锏格开长剑,手臂展开,铁锏横在胸前,反手一抹,挡开右面杨师弟剑身,却感到身后微风袭耳,正想要侧身避开,左边的吴师弟已然攻来,而前面的李云亭也已攻到身前,眼见杜羽丰无处可躲,凶多吉少。哪知杜羽丰沉肘坠肩,铁锏上挑,锏身似有无穷吸力,将李云亭的长剑吸附在锏身上,顺势向左一拖,正好与吴师弟砍来的长剑相碰,铮的一声,吴师弟的铁剑竟生生被弹回。杜羽丰上身斜转,铁锏拦住身后的剑招,左手反掌,打向焦师弟的胸口,却见李云亭抽剑斜劈右臂,只好身子斜侧半寸,利刃掠着肌肤滑过,委实惊险之极。这一攻一闪,将身后的焦师弟的危机化解。
杜羽丰眼见四人虽武功高低不一,参差不齐,但在进退之余,相互间默契甚深,显然平日里阵法没少练。
四剑与铁锏在苍茫原野上,青光四溅,铮铮声不觉与耳。
杜羽丰几次历险,又几次化险为夷,饶是如此,已然惊出一身冷汗,心道:“如此鏖战,极是消耗体力真元,想不到一年之内,‘峨嵋十二桩’日臻完善,这几个毛头小子也能让我左支右绌,当真可笑之极。”
电光火石之间,李云亭的剑尖划过杜羽丰肩膀,嘶的一声,麻布上衣划开了长长的口子,炭黑一般的肌肤上一道淡淡的白痕,显然是剑气所伤。
杜羽丰轻叱一声,黑黝黝的狼牙锏舞成一道铁幕,铁锏破空声仿佛狼嚎鬼啼一般,令人生畏。哐啷一声脆响,长剑坠地,只见吴师弟满脸痛楚,左手紧紧握着右手,虎口处隐隐有血渗出。
原来杜羽丰知道这般缠斗,定要速战速决,朝准最弱的吴师弟猛攻,几招之后,果然将兵刃震落。其余三人虽有意牵引夹击,岂料杜羽丰全然不顾,眼见三剑照着后背心刺来,杜羽丰右手背锏与后,突施擒拿手,左手曲拢成爪,犹如钢爪一般,生生的箝住吴师弟的右肩,将肥胖的身躯高举过头顶,怒喝道:“你们焉能欺我太甚,我不忍伤害你们,奈何你们却要置我于死地,如何能容?”
“恶贼,休要伤我师弟!”李云亭等三人大呼。
杜羽丰那里肯听,用力一贯,肥硕的身躯被掷出丈外草丛中,身影一闪,焦师弟飞身想要接住,怎奈迟缓半步,砰的一声,硬生生的摔在草地上。却见吴师弟慢腾腾的爬起来,肩头上赫然多出五个血洞,鲜血兀自流出。原来这一贯未曾伤害他几分,却是方才一抓,力道刚猛,指陷肉中,若不是吴师弟身形肥壮,非把骨头捏碎不可。
焦师弟忙取出金疮药服在伤口上,撕下一块衣襟,包扎住肩头。
李云亭长嘘一口气,知道对方适才手下留情,颔首道:“若是他日你落在我的手中,我必饶你一次,以还今日恩情。”
杜羽丰哈哈大笑,转身要走。
“且慢!”一个瘦长的身影挡在杜羽丰的身前,竟是一直默然无声的杨师弟。
“你待如何?”杜羽丰一脸不屑。
“杀你以祭家父在天之灵。”杨师弟双目冷峻,寒芒毕露。
“我生平所杀之人不计其数,都想生啖我肉,岂能人人都遂愿?谁家少年,如此狂妄!”杜羽丰冷笑道。
“蜀中大侠杨石之后杨直君。”杨直君痴呆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的身体。

杜羽丰“咦”的一声,细细端详,良久之后,拍手道:“当真有几分相似,却不是妄言!竟是恩公之嗣。”
“少在这攀亲寻戚的,哪来的恩公?今日若不叫你这恶贼人头落地,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家父。”杨直君不容空隙,举剑砍向对方。
“杨兄弟,其中恐有误会……”杜羽丰往后一跃,躲过剑招,还待要说,身后的吴师弟气不过方才的欺辱,拾剑冲了上来。
李云亭与焦师弟怕他们吃亏,提剑冲了上去,四人将杜羽丰重新围的严严实实,青光飞泻而出,寒光肆虐,怒喝低吼声此起彼伏。
吴师弟左肩受伤,加之功力较浅,十几个回合后,气虚声喘,力竭而衰,若不是其他三人多次救险,早被铁锏斫成肉泥。
天色渐暗,日暮而西,落霞赤红,草长鹰飞,真是好时节。
然而,远郊荒野,五人酣斗不止,已近半日,依旧难分胜负。
原来杜羽丰并无伤害之意,杨直君乃是恩公之后,李云亭乃是云茵兄长,焦吴二人虽与自己无甚牵连,但焦吴二人重情重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心中敬佩不已。所以每次出手,总会拿捏分寸恰到好处,从未伤到四人。
李云亭一切看的明白透彻,暗暗思索:“他有意想让,我们又无法取胜,相持时久,恐怕贻误要紧事情。”眼前窘境,李云亭越来越急躁,剑招散乱,哪有起始时的沉稳笃定?
正待此时,却见马车似乎受到惊吓,悲鸣长嘶,愤蹄向东而去,车中人惊呼不已。
远处的马车中,悠悠的传来呼喊声,“杜大哥,杜大哥,杜大哥!”
每一声都如芒在背,刺痛心肺。
杜羽丰一心记挂李云茵,哪里还有心思比斗?
急欲脱身,奈何深陷桎梏中左右为难,招式刚猛有余却失于守势,大开大阖之势中腹部尽露于外。武功比斗,机会稍纵即逝,岂容多想?杨直君满腹仇恨,愤懑盈胸,眼见破绽大现,挥剑刺去。
李云亭怒叱一声,清水剑影展向对方腰腹。
四把长剑俱都刺向杜羽丰,只觉肃杀之气骤盛,寒气近身袭来,不待多想,忙扭身避让,哪里还来得及?下腹一阵冰凉,血如泉涌,杜羽丰目视握剑之人,只见一张清秀的脸上微含得意,正是峨嵋大弟子云中剑李云亭。
杜羽丰左手一把握住剑刃,右手箍住对方手臂,目露凶光,大喝道:“我念你是云茵的兄长,不忍伤你。是你自己寻死,岂能怪我?”
喝声如雷,气贯山河,弓步向前,右肘猛撞对方胸口,砰的一声巨响,李云亭身子僵直,斜靠着杜羽丰的肩头,李云亭的嘴角血流不止,染红杜羽丰的半件粗布麻衣,满脸含笑,竟没有丝毫痛苦。冷笑道:“只要你们去不得江陵,终究不至于毁了峨嵋声誉,死有何惧?”
杜羽丰颤栗不已,一把将李云亭推开,左手兀自握着插在下腹的长剑,一声长啸,日暮之下,一股血柱冲天散开,宛如莲花绽放,血映长空。
“噗!”
长剑深深的插在地上,铮然之声不绝于耳,剑柄兀自左右晃动,血顺着剑刃滑落,染红了草地。
杜羽丰脸色煞白,额头直冒虚汗,左手捂住伤口,鲜血滴落,地上血迹斑斑。抬眼见道旁的草地上,四匹骏马兀自低头吃草。杜羽丰虽身受重伤,轻轻一跃,落在一匹黄骠马上,向东驰去。
焦师弟忙上前扶住李云亭,取出“复元归灵丹”给他服下。而吴师弟此时犹如烂泥瘫坐一团,兀自进气多出气少。
唯独杨直君双目灼光,怒视马背身影,手臂颤抖,怒叱道:“恶贼,休走!”跨马追去。
李云亭悠然醒转,见杨直君骑马提剑而去,无力道:“焦师弟,眼见恶贼重伤,机会难寻,切莫放过!快去助杨师弟一臂之力。”
焦师弟犹豫不决道:“他俨然受伤非轻,这般咄咄逼人,未免胜之不武吧!”
李云亭怒声道:“你还犹豫什么?恶贼当人人得而诛之,与他讲什么江湖道义?”李云亭一把推开焦师弟,跌坐在地上。
焦师弟“唉”的一声,转身跨上褐色骏马,一声嘶鸣,消弭古道。
李云亭目视焦师弟走远,双腿交叉坐定,双掌右上左下,调息定气,直觉五脏六腑内翻江倒海一般,胸口郁结,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渐渐红润,气色好转。
百丈之外,山坳中的小土坡,细微的叹息声惊飞几只虫蝶,嫩红的小花在喘息声中卷缩花瓣,两个头影在草丛中若隐若现,霍然间一声燕语莺声道:“原来他们找的是他,那汉子好生了得,血溅衣衫,依然面无惧色。”
“不愧是玄郎君,确非凡类,若不是有意相让,李云亭四人如何是他对手,怎能伤他分毫!想不到的是蜀中大侠杨石之子竟然拜在峨嵋门下,当真可惜!”
“蜀中大侠,好响亮的名号?却怎么会被人杀害,莫非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蜀中大侠杨石,其实是个商贾,根本不懂武功,只因他为人乐善好施,重义疏财,交友广布四海,‘蜀中大侠’是江湖人的尊称。只是一年前,徒生剧变,益州杨府内满门一十三口无一幸免,俱死于非命,怎料道杨石之子竟然尚在人世?”
“那个杨直君口口声声要替父报仇,难道当年灭门惨案俱是玄郎君所为?咦!玄郎君,这个名头怪怪的,不知是什么来由?”
“此人面如黑炭,故而为‘玄’,所使兵器乃是‘狼牙锏’,取其‘郎’音,他本是魔教四大魔君之一,所以称之为‘玄郎君’。只是江湖另有传言称,说他尚在襁褓之时,被抛弃深山,被狼群叼走,后养育**,因其感恩,故自取名号‘玄郎君’。然而江湖多谣传甚多,到底怎样,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男子顿了顿,接着道:“一年前,玄郎君逃难于益州,杨石不计其魔教身份,毅然收留他,谁会想到他恩将仇报,屠戮杨府全门?然而江湖谣传甚多,到底怎样,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若是再让我遇见,我定要当面问个清楚,做人岂能恩怨不分?”
“小妮子口出狂言,他可是邪魔歪道,生性凶残,喜怒无常,你有胆见他?”
那女子嘻笑道:“你当我是你呀!……师哥,你要做什么?”
“现在李云亭身受重伤,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怎能错过?”
“师哥,难道你要……”
“不错,峨嵋与我们视同水火,若是能除去他,峨嵋定然大伤元气,江陵会剑上,又能少一劲敌,一举两得。”男子认为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甚为精细,不禁冷笑出声来,只是声音甚轻,远处的李云亭两人并没听见。
那女子支支吾吾,终究没有说话。眼前的师哥是如此可怕,如此陌生,还是哪个在正义凛然,勇拒魔教的蓝衣剑客吗?悠然间仿佛置身于天水池畔,翩然少年,惊鸿一剑,如一道蓝光,划破碧水,英勇无人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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