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原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娘娘,到了。”翟钦恭恭敬敬地立在马车旁边,请易阑珊下车。
车内毫无动静。
翟钦只好再请一次:“娘娘,请下车。”
宫女轻轻唤道:“娘娘,我们回来了。”
易阑珊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嗯?”
宫女支起窗子:“娘娘,我们回来了。”
众太监候了很久:“请娘娘换车。”
易阑珊默默地下了马车,登上凤辇。
翟钦抬头看,温和而疏离的笑容,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是他所熟悉的易阑珊。
易阑珊亦在抬头看,红墙绿瓦,方形的天空,这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长巷中一辆马车驶过来,易阑珊唇角的笑意变得灿烂起来,那是长乐宫的车马。
马车在凤辇边上停下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漫不经心问道:“怎么了?”
驾马车的太监低着头答道:“回咏妃娘娘,遇到皇后娘娘的凤辇了,于礼当避让。”
一只丰腴白皙柔若无骨的手拉起窗帘,琳琅懒洋洋地抬起身子,瞥了易阑珊一眼:“哟。这不是皇后娘娘吗?您自洛阳回来了?好些日子不见,您清减了。怎么了?洛阳的食物不合您的胃口吗?”
易阑珊微微一笑:“咏妃想必是爱极了胤都的风土,才几个月的时间便心宽体胖了不少。”
琳琅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臣妾刚开始也以为自己发福了呢,前日御医例行请脉才发觉是有喜了,娘娘不知道也是不足为奇的。”
我说怎么如此巧遇,原来是特意来向我示威的。易阑珊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温柔道:“皇帝有嗣,这是大胤的福分。只不过咏妃不呆在长乐宫好生安胎,四处乱跑,恐伤了胎气,有负皇恩。”
琳琅趴回软垫上:“皇后娘娘没怀过孕自然不知其中之道,孕妇固然不宜剧烈运动,可一味躺在床上吃睡,孩子生下来是会蠢的呢。”琳琅特意咬重“蠢”这个字,还拖长了声调。
易阑珊眉毛都不抬一下:“这条路再往前走可就出宫了。”
“是呀,臣妾想去万安寺祈福。”
“怎么不去弘法寺呢?弘法寺才是大胤第一寺。”
琳琅吃吃地笑着:“什么第一第二,不过是些虚名。万安寺近些,我便去万安寺。听说万安寺的求签很灵的,要不要我替娘娘请一支?”
“不必麻烦了。”
“不过举手之劳。”
“既然咏妃坚持,本宫也不好推辞了。”
琳琅点点头:“我一定为娘娘求一支上上签。”
马车背道而驰,载着各有心事的两人渐行渐远。然而,无论有多远,两人都清楚地知晓,在自己背后,有一个人正惦记着自己,一有机会就会把自己置之死地。
走进育德殿的大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易阑珊诧异地看着翟钦:“皇上改行卖药了么?”
翟钦亦不知情。
一个太监答道:“昨天月国师醒了,她醒来之后开了一个好长的方子,命我们去太医院领了来,月国师在屋子里煮了好大一桶药,故而整个育德殿都是药味。”
翟钦十分高兴:“西环醒了?她住哪个屋子?带我过去。”
太监面有难色:“恐怕……恐怕不便。”
翟钦一挥手:“有什么不便?”
“国师在沐浴。”

翟钦面上一红,易阑珊轻咳一声,翟钦方才想起来自己是护卫皇后回宫的,他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尚未下朝。”
“我进书房去等。”易阑珊向书房走去,“翟钦你不必一直守着我。”她顿一顿:“隔着房门也能说话的。”
得了提示,翟钦兴高采烈地去了。
走入书房,易阑珊在书桌坐下,信手拿起一本扣在案头的书从头翻起,密密麻麻的小篆,内容是一位游方郎中游历江湖的札记,描述了许多偏远地域的风物,记录了许多奇异的事情。易阑珊开始只是随手翻翻,渐渐被其中的记述吸引,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其中一章说的是大胤西南瘴气横行之地有族名苗,善使巫术,苗人将多种带有剧毒的毒虫如蛇蝎、晰蝎等放进同一器物内,使其互相啮食、残杀,最后剩下的唯一存活的毒虫便是蛊。蛊被用于害人,造蛊者可用法术遥控蛊虫给施术对象带来各种疾病甚至将其害死。
蛊?这个字似乎曾在哪里听过。易阑珊的太阳**突突地跳起来,她继续读下去,书中说世人多以为蛊为咒术,苗人对此嗤之以鼻,蛊不仅能害人,也能救人,不仅能除病扶伤,甚至能救死。
“死”字在易阑珊眼前不断放大,盖住了整个瞳孔,书从手中跌落,易阑珊自椅子里跳起来,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的确是听过“蛊”这个字。
“我才不是来历不明的人。”曾有个小女孩骄傲地在她面前宣布,“我是蛊皇。”
一只青白色的手从地上把书拾起来,用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翻着书页:“你看到哪里了?”
易阑珊紧紧抓住扶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这样指甲会断掉了。”易江城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松开扶手,易阑珊以为自己会摔倒,然而没有。
“你看到哪里了?”
易阑珊死命地摇着头。
易江城脸色卡白着坐下:“放轻松。我说过了,如果你痛苦,我会比你更痛苦,如果你难过,我会比你更难过。”
“这个……也是蛊吗?”易阑珊低声问道。
“嗯。”易江城的回答比她更小声,“同心蛊,寻到九十九种毒虫,饲喂九十九种毒草,然后置于一个大缸之中,三天之后,余下一只虫,碾碎成粉,让人服下,那么此人之血,可以续命。只是救人之人与被救之人从此连心共命。”
易阑珊闭上眼睛:“是以我痛苦,你比我更痛苦,我难过,你比我更难过,因为你给了一半的命给我,而作为回报,你得到了我一半的痛苦。”她以为她会感动到痛哭,然而她没有。她只是愤怒:“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
易江城苦笑着:“珊珊,我没有那么高尚,若是事前知道同心蛊的效用,我未必有勇气吃下去。我以为救你的代价只是吃掉一只毒虫。”
“谁知你要付出半条生命。”易阑珊脚下一软,滑坐在地上,她靠着椅子,“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些事情?”
“告诉你只是徒增你的烦恼,而增加你的烦恼……”
“便会增加你的痛苦……”好荒唐。好荒唐的故事。易阑珊紧紧咬住嘴唇。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