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中的眉月机灵一个冷战，泪眼模糊中只见满空飘游的纸虎速度变缓，已可辩得出虎形，已可看得清他的一扑一抓了。再过一会，一窝又撕又咬的疯虎慢慢剩下了一只纸虎在无风的厅中簌簌发抖，接着纸虎又蜷缩成了纸团：“雨滴！滴……滴……滴……水……水……”竟而牙关打战，话不成句。
“滴水成冰！玄阴煞掌！”望着遍体血色的一团纸虎周身又泛起白茫茫寒气，石虎不禁接续他话。八字出口，倏然发觉自己的舌根也似乎僵硬起来。宽阔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转瞬间又凝成了一粒粒晶莹的冰豆！
林熙、颜文青等对望了一眼，暗喟了声。看到“滴水成冰、玄阴煞掌”这八个字由石虎口中吐出，犹似一道寒流，迅速袭向厅中众人。各人面露寒意，俱僵立当场。
没受感应的除林熙等，还有眉月。林熙等人没受感应，是因为早已知道秦雨有此奇功。眉月没受感应，却因为她不是武林中人。所以她不知道玄阴煞掌曾于十余年前犹若一场瘟疫横扫江湖，至而人人闻而色变，谈而胆寒，见而丧胆。她更不知道玄阴煞掌传闻是由极寒之地的北极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那儿碾转流传入中土，掌力至阴至寒，滴水成冰，沾肤即冻，再强的高手也难抵御那循经入腑的寒气侵袭。她感应不到，却看得到，从众人惊骇的神色中、从冻成一团的纸虎极度痛苦的神色中，她明白了刚才秦雨施展的凝血成冰功夫是多么地惊世骇俗。但她依然不知道该当欢喜还是忧愁。
而她不明白的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并不会因她不明白而不发生。
“我提醒过你，纸，禁不得水。纸虎是纸扎的，血水也是水。可你不听。”秦雨嘻笑着走向纸虎，慢慢地，一步一个血脚印。
僵立的石虎忽然变成了一只疯虎，纵身扑入秦雨和纸虎中间。眉月错愕：刚刚他还惶骇不已，一转眼间他已不惧雨淋、不畏冰冻？
她不明白的事在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石虎反手一掌，“啵”地击中蜷缩成一团的纸虎顶门。
纸虎大瞪了眼睛，满是错愕，发间有血水涌下，流至额头便渐缓、渐凝，面上涌现出了笑意，喃喃道：“我……知……道……了……我……你……”话犹未了，“扑通”歪倒在地，僵硬成了一只冰冻死虎，面上笑意已无法消退，看上去诡异之极。
石虎冷笑道：“现在知道已经晚了。秦公子说得没错，你简直蠢笨如猪，只知逞莽夫之勇。我早就知道雨滴的玄阴煞掌滴水成冰，对你隐瞒，就因为雨滴是你的克星，就是要他来对付你，给大当家报仇。”在眉月的惊诧中，石虎肥手一挥，率众跪伏在她面前：“属下石源恭迎小姐回府。请小姐责罚属下等护卫不力之罪。”
眉月精神恍惚，瞧出去黑鸦鸦的一片人头整齐地一起一伏，她娇躯也不禁随了摇摇欲堕。
林熙也是错愕不已。事态演变至此，也大出他意料。自昨夜与秦雨一会后，他感到这少年身上似乎隐藏有太多不欲人知的秘密，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刺杀华飞虎、救助眉月、血拼双翼，这一切都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按部就班实施，原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若干个环节。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林熙一时看不出，对秦雨“痛下杀手”，就是有意引出其幕后人……由刚才秦雨踌躇满志请经纪人落花师太出面作证来看，来华府之前已做了周密的部署，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一最重要的环节出了问题，落花师太变成了落叶师太，一步棋错，秦雨陷入了极大地被动之中，与纸虎的血拼，林熙倒没为秦雨太过担心，知道危急时刻，幕后人一定会现身，却万万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出头的竟是与纸虎同为华飞虎双翼的石虎！
只听石虎在对了眉月大倒苦水、大表忠心：“纸虎就是通过落花师太雇佣雨滴刺杀大当家的元凶。属下自忖非敌，只有虚与蛇委。却非属下怕死，盖因情知若逞一时之快，一旦报仇不成，华府落入纸虎只手掌控之中，再想翻牌势必艰难。遣出一批批不入流的杀手追杀小姐，也是属下在纸虎淫威下的良苦用心，以期最大程度地降低小姐的凶险。”
只见眉月神色木然，也不知她究竟在不在听、听不听得见石虎的话。
秦雨似乎忍俊不住，嘻地笑出声来。石虎蓦然抬头，眸光冷厉向他直射过去：“嘿嘿，果然一切不出石某所料，雨滴果然是纸虎的克星。小子，石某倒要感谢你凝血成冰，替华府惩处了叛徒。不过，你也不用痴心妄想由此而获得眉月小姐的芳心，你刺杀大当家的事实怎么也改变不了。”
“所以，在下怎么也成不了华府的乘龙快婿。无论如何都非为大当家偿命不可。”秦雨笑道：“况且，现在雨滴已没有了利用价值。我说过，比起大头精来，纸虎简直蠢笨如猪。”
石虎大笑道：“多谢褒赞。这样聪明的后生现在的确不多见了。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石某也只有爱莫能助了。”面色一沉，喝道：“将他乱刃分尸，给大当家报仇！”群情激昂，吼叫声、刀剑出鞘声乱成一片。噪乱声里，眉月又是哀哀地呻吟了声，思维在霎那之间突地冻结，整个人变成了木雕泥塑。
林熙心下暗喟，知道眉月终于承受不住这一波三折的刺激。这样混乱的局面！看上去人人都昏了头，似乎谁都无法预知事态的演变。
在石虎的喝令下，华府的门徒、客卿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遍体浴血摇晃欲倒的秦雨。但也只是团团围困而已。亲眼目睹了纸虎的惨状，慑于其滴水成冰的玄阴煞掌，众人一时间竟不敢群起而攻之。
林熙心下更是感慨。他知道玄阴煞掌阴寒无比，同样也知道滴水成冰需要耗费极大的元气真力，纸虎展示出的武功之高绝对可以跻身当世绝顶高手之列，若非秦雨选在纸虎得意忘形之际绝地反击、若他一开始就使出玄阴煞掌，二十岁不到的秦雨怎么也击败不了实力强大的纸虎。此时秦雨奇功初成羽翼未丰，根本无力制造出如昔年人人胆寒的“瘟疫”。他只能选在纸虎戒意尽去之时乘虚而入一击而中。然而他破釜沉舟的一击、凝血成冰只怕已竭尽了真力元气，现在的秦雨只怕已如眉月的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未入流的武夫出手，就能轻松结束其时风头最劲的杀手雨滴的性命，即为大当家报仇，又一战成名。可是，人人都怕极了他，怕极了他滴水成冰的玄阴煞掌！
遍体浴血摇晃欲倒的秦雨还在笑，蔑视地扫视着胆栗心寒的众人笑：“要为大当家报仇，还不上来？各位甘愿错过这一战成名的大好机会吗？”转首向着落叶师太笑：“花非花，叶非叶，这样的局面，可是师太心中所愿？”再转首冲着石虎笑：“花逝化春泥，纸虎凝成冰，死无对质，当然是大头精所愿。”最后对木偶一般的眉月笑道：“眉月小姐，你的仇、我的仇、令尊的仇同时得报，大家得偿所愿，岂非是绝妙的结局？”
眉月无语。她神色呆滞，对秦雨、对秦雨的话视犹未见、听犹未闻。落叶师太讶道：“施主，你、你说什么？”石虎狞笑道：“小子，就让我大头精遂你所愿吧。”排众而前，便拟大头一撞，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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