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身天下木偶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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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中韩杰最是尴尬。林熙可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可现在暗算同门师妹、逼迫亲生妹妹自刎的阴毒行径都落入了对方眼中——他曾得到掌杖神丐齐远威的悉心教授,而丁莹的父亲丁啸天与齐远威乃大儒东方晓白的弟子,所以论起来,他与丁莹份属同门。
金龙一众心下震惊尤巨:这小子究竟知道多少?究竟是什么来头?
韩云惠颈间浅浅一道血痕,雪颈标血,触目惊心,端的是险至极至!她面无表情,无神的双眸中珠泪滚滚。阿凤扑上前来,也忍不住的珠泪滚滚,哽咽道:“云惠妹妹,你、你这又是何苦?”掏出一方手绢,手忙脚乱给她包扎。韩云惠始终犹如木偶一般——流泪不止的凄美木偶!
忽然她一把退开阿凤,扭头向门口走去。
阿凤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拉她。忽然她心中也突地一颤:报仇……现在还未开始,以后还会有多少人因为我们的报仇而流血、送命?潇叔曾说怕我受伤害,宁愿不报仇。可现在就要有很多很多的人为我报仇、为我流血送命了,我的命金贵,别人就命贱如草吗?
在这一刹间,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怔怔地看着韩云惠仿佛一具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木偶,机械地迈动着僵直的双腿,慢慢地向门口挪动,一时之间,都没想过要将她拦截下来。
——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却流泪不止的凄美木偶!
林熙晃身拦住了她的去路,轻喟一声:“韩姑娘,等一会。”
韩云惠几乎一头撞上他胸口,停了下来,一脸的茫然,扬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突地娇躯一颤,粉面绯红,退后了步,面上的娇羞一现即隐。凄美的木偶终于复活,但随即,泛自她内心深处的哀怨又让人听得心碎:“林大侠,你何苦要救我?莫如让小女一了百了的好。”
林熙心下一痛。他宅心仁厚,见不得别人痛苦。在他三岁时,曾被黎三娘下了水蛊,不时要受万虫啮心之痛,其父林檀盛怒之下,对黎三娘施以酷刑手法,他小小年纪便已懂得将心比心,求父亲饶恕姨娘,不忍黎三娘受自己那样的痛苦。刚才拦截韩云惠,就是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她这样走出去会发生意外,如今见她竟是心如死灰,他心下感喟不已,摇了摇头,道:“你错了,韩姑娘。一死并不能百了,甚至连你自己心中的哀怨都了不了。人在江湖,你必须学会面对。寻死,只是一种逃避。”眼光从她肩头望过去,紧盯在韩杰脸上:“韩兄,这儿的水太深,丁姑娘不想置身于此漩涡之中,请你放开她。”
韩杰思绪纷繁,脑中乱成了一团:漩涡?我错了吗?我至亲的小妹竟然也将我看成了攀结权贵的卑鄙小人!小妹,你居然这样看大哥吗?我们来汴京,只是为了他们完颜家族的争权夺势?现在的形势,解汴京之围,没有皇帝的号令,仅靠我们几个江湖草莽又济得什么事?小妹啊小妹,大哥抢先扣住莹妹,焉知不正是救她?弑君篡位这样的大图谋,那是宁可枉杀千人,他们也不敢一念之仁,冒走失消息的危险。咳,等击退了蒙古兵,大哥大不了一死明志!心念及此,手中一紧,下意识地拉了丁莹后撤一步。
林熙将他面上的变化看在眼中,淡淡道:“韩兄,没用的。这儿似乎人人身系天下安危,神秘兮兮,殊不知外面早已满城风雨,你扣得住丁姑娘一人,可堵得住千万人悠悠之口?”
众人大是震惊,个个面面相觑,也不知这莫名其妙的小子说得是真是假。韩杰手下不禁松了一松。童威猛然大喝了一声:“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在这儿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你说放人就……”话犹未了,就见对方白晃晃的身影从韩云惠身后闪出,划弧向自己飘掠过来。看上去飘飘忽忽、悠悠闲闲,似乎也没有着意地快行,然而倏忽间就站在了自己眼前,笑吟吟白净净的一张俊脸就要与自己怒冲冲红彤彤的老脸撞在一起。

童威可着实吓了一跳,往后急跳。对方竟是不即不离,俊脸始终与自己的老脸近得不能再近,以至于看出去都老眼昏花,模糊不清了。他额上冷汗涌了下来,扬掌挥出,对方似纸扎的一般贴着他的掌心飘了出去。怔楞间,就见对方已飘回到了韩云惠身边,蹙了眉头,伸手在鼻前搧个不停:“果然是臭不可闻!口臭、体臭,搧出的凤也是热乎乎臭烘烘的。咳,老人家,肝火太旺,浊气上升,可是行将就木之兆啊。小的粗通医术,可否让我给您老开张清热解毒的药方啊?”
童威又惊又怒:“放你娘的……”心下给他说得莫名其妙的一跳,下面的臭话到了口边,居然就咽了回去。
院中诸人无不给他匪夷所思的身法惊住。韩杰暗喟了声,情知与林熙功夫差得太远,倘若对方这一冲是冲奔自己,三个韩杰也给耍得找不着北了,十个丁莹也给救走了。而对方没有让自己难堪,实在是给足了面子。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长长叹了口气,松开了丁莹脉门。
丁莹一怔,看了眼凄苦哀怨的韩云惠,心头窝着的火气终于没喷发出来。
童威呼呼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一对大眼在几人身上转了几转,蓦地吼道:“姓韩的小子,谁让你放的人?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是吧?不是你咋呼的满城风雨吧?”
韩杰对众人在韩云惠自杀时表现出来的反应“迟钝”早已大生愤懑,刚才又自觉弄了个灰头土脸,这时终于忍耐不住,双眉一立,怒道:“童老头!你不要象疯狗一样乱咬好不好?小爷抓的人,爱放不放,干你屁事?”
童威怒气勃发:“小子无理!小子无理!老夫早就看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夫冤枉了你吗?这儿就你们兄妹俩跟他们在一起呆过,屁大会工夫,居然就满城风雨了!不是你感激他们救命之恩,就热锅里炒屁噼里啪啦全端了出去吧?”
韩杰呸道:“老匹夫倚老卖乖,血口喷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童威怒不可遏:“臭小子!臭……”双掌在胸前狠搓几搓,“哧溜哧溜”居然冒出了一簇簇的火花,双掌扬起时,掌心已如烧红的铁板一般,恶狠狠便向韩杰扑奔上来。韩杰见他赤煞掌力竟是如斯恐怖,暗暗惊心,他家传的铁砂掌功夫再经过掌杖神丐齐远威的悉心调教,实际上已兼具铁砂掌、摧心掌这两种当世最刚猛的掌功之长,但限于年龄,功力、火候尚欠,事已至此,却也不能让他给唬住了,方待摇掌迎击,金龙及时喝止两人:“韩兄切莫生气。童师父你也……哎哎,丁姑娘,你、你……”
却是丁莹一肚子怨气不好冲韩杰发泄,正好将欲疯欲狂的童威当作了出气筒。她脚尖一挑地上的长剑,长剑飞起的同时,她人已窜掠而出,迎上抓了剑柄,擎剑疾刺。
童威得金龙喝止,扑势稍滞,运至极致的赤煞掌力正在欲收未收之际,丁莹飞身擎剑而来。其势迅猝无比,寒森森的剑光破风锐啸,倏忽间闪入他环抱的双臂间,直刺他心口!童威骇得一骇,不自禁地叫道:“好快……”双掌急往中间拍拢,却哪里拢得及?眼见就要被刺个透心凉,后面的话也就说不出了。而且说不出也无遑下咽,就这样含在了口中,半张着口,保持着这怪异的口型、姿势,身子往后暴退。
两人一进一退,剑身始终在童威虚拢的双掌间,剑尖始终不即不离在他胸前三寸处,眨眼间童威又给硬生生逼回了茅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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