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倏忽来去尸如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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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毙杀二狗,丁莹足尖在将倒未倒的坐骑上一点,人剑一线径射李璮。李璮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惊出了一声喝彩:“好厉害的雏儿!”大枪急刺。
大枪对长剑。枪尖对剑尖。丈二大枪与三尺长剑的正面冲突。这就决定了丁莹的剑再快,也刺不到其身前八尺。剑尖触及枪尖的刹那件间,丁莹陡然变招,折身下沉,翻腕上撩,抢步上前,剑随枪走,冷森森青锋“唰”地削至李璮腕前。李璮已来不及叫好,大枪急竖,格开了其势在必得的杀招,保全了事无幸免的连心十指。遂恼羞而成怒,奋喝一声,抖出了十数朵乌亮亮的枪花,罩住了网中舞蹈不识愁滋味的雏儿,引爆了神鬼皆诧的满场彩声。
“南刀北剑李家枪”名震武林近百年。这李家枪指的就是李璮祖传的“李氏八八”了。本来其曾祖李应天创研的“李氏八八”枪法刁若灵蛇,以诡奇莫测称绝武林,一亮相便轰动江湖,见者无不惊异:“此术只应天上有!”盖因李氏八八将传统枪术的迅捷狠辣彻底颠覆了,就连其实“儒道释”中“儒”之领袖东方晓白也曾感慨曰:“李氏八八,辟枪术新天地也!”但传到了李全手上,武林中的派系纷争、名利角逐已满足不了其野心,特意铸了柄四十五斤的大铁枪,扯起了“顺天应民”的起义大旗,挑金兵、斗宋将,扫荡流寇草莽,硬是在乱世之中创出了名堂,占据了泰半山东,得下了“李铁枪”的诨号。到了李璮这儿,祖传的玩意儿早已不在眼下,不在心中,一套变幻莫测的李氏八八完全被改头换面,变成了大开大阖、横扫竖打的沙场功夫。此刻施展出来,怒马长枪,趾高气扬,方圆数丈乌光闪闪,枪风呼啸,直逼丈八长矛万夫莫敌的燕人张翼得。
丁莹在他身周纵高伏低,奈何剑长莫及,兵刃上先吃了大亏,对方又居高临下,占尽了上风,正焦急间,听到对方大呼小叫:“蠢货!母亲柳叶双刀冠绝江湖,戏谑一无名小辈,也用得着你们去磕手磕脚?”眼角瞥去,就见李璮手下四骏欲偷袭颜文青,却被杨妙真一声叱喝,挥刀上前,一件件兵刃飞向半空。
丁莹乘隙分开枪影,滚身而入,挥剑削断了一条马腿。坐骑痛嘶直立。李璮得意之际,给抛上半空。情急之中只有施展家传轻功“鸽子翻身”,也不知是久疏练习,还是身披盔甲负载过重又或者对祖传的玩意儿本来便不屑一顾,翻身翻了一半便一**跌坐地上,疼得呲牙咧嘴:“臭丫头,忒也狠毒……”话犹未了,臭丫头竟从倒落的马腹下窜将出来,人愈毒,剑益快,电光一道直射胸脯。
“叮”地一声,剑尖刺中铁甲。藉此一剑之力,李璮无奈又续演起祖传玩意儿“鸽子翻身”。丁莹一招占先,哪还容他有喘息余地?剑光犹若匹练般死死缠住了他、咬住了他。李璮空有赛张飞的勇武,此时却只有“鸽子翻身”的精力。
“十投下”中的二先锋见势不妙,舞动着狼牙大棒赶来救主。奈何主子的“鸽子翻身”太过精彩,一个接一个地倒翻,丁莹的逐电之剑始终逐他不上,二先锋的狼牙大棒也一棒接一棒地砸在丁莹的身后。
一个翻身翻得妙,一柄长剑刺得急,两条大棒砸得凶,霎眼之间,一行四人转了十数丈方圆的大半个圈子。四骏招呼兵士齐来堵截。颜文青忽然弃战奔来。杨妙真提刀紧追。七女擎剑相随。丧家犬懵里懵外立在当路,先给颜文青撞翻,又给杨妙真踢飞。孰然无所幡悟,半死不活赖在当路,再给续至的七女一阵玉足蹂躏,终于尸横荒野,至死仍是丧家之犬。

李璮一代枭雄,在一雏儿逼迫下大演猴儿把戏,又羞又怒却无可奈何,猛见前面一堵人墙,奋力翻越,几名下属遂不自觉地“忠”字当头,做了一回舍命救主的壮举。李璮被扶上马来,头昏脑胀好半天,眼前的满天星飞始渐渐演变成满场的人马躁动。
二先锋终于与丁莹交上了手。两条狼牙大棒与一柄青锋长剑斗了个不依不饶。可恶的倒是那无名小辈,引领母亲、四骏竟在众军士中玩起了迷藏。东边一飘,西边一晃,手中脚下小动作不断,时而指戳,时而掌劈,中招的兵士无不呲牙咧嘴。更为甚者,足下钩挂,扑跌的士兵被紧随其后的杨妙真、四骏踩得哭爹叫娘,尤为尴尬者,母亲双刀飞舞,后边四骏屡欲抢前拦截,均望刀幢而兴叹。
正焦躁间,山上奔下十数骑,旋风般飏至,为首一黑衣汉子抱拳道:“将军,得罪莫怪。大元帅有令,流寇大队未至,切忌打草惊蛇。”
李璮心中一凛。所谓大元帅即按竺迩,是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部的兵马大元帅,这次伐金为拖雷的前部先锋,属下多敢死之士。清虚观一役他是总指挥。蒙兵不惜从围汴部队中抽调出如斯精锐,足见对“剿匪”的重视程度。
十数名武林高手这一下场,局势立变。杨妙真正随了颜文青左拐右转,猛听风声大啸,两条铁棍左右齐至。下边乌光闪动,两棍着地扫来。惊疑中点足跃起,双刀挥格,“当当”大响声中,身躯倒飞。只觉双臂发麻,双刀几乎抓握不住。立足未稳,后边四人“嗬嗬”怪叫,舞棍扑至。前面四人闷声不响,再度攻上。杨妙真又惊又怒:“鞑狗!”这八名持棍高手竟是番僧。
原来这八名番僧是吐蕃佛教——通常称为喇叭教——的信徒。其时,佛教已开始影响甫开化的蒙古人。佛教中人多善武术,蒙军吸收了不少僧侣、道士之类随军。这次是围剿精通武艺的“悍匪”,按竺迩选了不少的武僧随战。碍于杨妙真是李璮母亲,等闲武士不便参与。
数招过后,杨妙真暗暗心惊。甫才虽是仓猝迎战,但众番僧的是人高马大,臂力惊人。且招式怪异,迥异于中原武术,稍不留神未免一世英名不保。慑定心神,足下疾游,一双柳叶双刀飘忽无度,与对方斗快斗巧。众番僧眼花缭乱,一时间倒也不敢过分迫近。
另四名汉子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喝了声:“众兵退开!”腾空飞身,围住了颜文青。颜文青冷笑一声,脚下一滑,欺至左边汉子身前,伸指点他肋下“章门”。汉子料不到他来得如此之快,格避不及,一个筋斗倒翻了出去。颜文青足下不停,倏忽间斜掠至前面汉子身前,伸指戳出。汉子微微冷笑,挥刀斜划。颜文青手臂一屈一伸,指变为掌,堪堪按上他胸口。汉子大惊,蹬足后翻。颜文青即而后跃。那汉子虽是早有防备,仍给他神出鬼没的掌法迫得大翻筋斗。右边汉子自然亦无例外。
颜文青微微一笑:“蒙古人、汉人,果然都是一样的人。”四汉子又惊又怒,大吼一声,重又跃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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