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之落叶之遗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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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战之落叶之遗产
圣战之落叶之遗产
定金伸治
1.
星光清彻,几乎没有闪烁。月亮虽然苍老,光芒却依然直透人心。
是个冰冷的夜晚。
但在彷彿要持续到永远的寒冻之中,也有清醒而蓄势待发的人。
数千生命之寄托的守卫们,以及维雷利……阿尔·阿帝尔。
──奇怪,那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啊。为什么刚刚出现在我的眼前?
艾儿希多一瞬间高兴得心跳了起来。他果然还活着吗?
──那是梦吧。梦?是吗……是梦啊……
艾儿希多的喜悦急速冷却。她不幸地发现自己是在梦中。
应该已成为记忆的维雷利,仍不停地缠绕在心中。
黯淡的肤色有如混浊的血,眼窝深陷有如骷髅一般。
并非只有他这个样子。除了拥有无限活力的艾儿希多之外,所有的人全和他一样。
──那个男人向守卫的士兵开口说:“嗨,辛苦了。还有两个小时,加油吧。”
维雷利拼命掩饰疲倦而微笑着。
──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沉睡了呢?虽然我觉得他总是在睡觉……
“阿帝尔大人才应佼快点去休息呢,不然会弄坏身体的。”
──我明知道的……我明知道他要牺牲自己的性命的……
2.
因为沙拉丁放弃雅法,十字架终于重现在雅法城内,离上次大约三年。
当十字架被高挂在城墙上时,包围的士兵们涌起了喔喔喔的欢呼声。
纯粹的欢欣。
到处可见流着泪抱在一起的人。
在异教徒的面前他们虽是嗜血的狂信者,但在神的面前他们却是谦虚的小羊,在同伴的面前则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在欢声雷动之中,有个不改严厉之色的男人。
那就是理查狮子心王。
理查一入城后就立刻召集构成十字军的主要军团首长。
理查命人把一张长桌子拿到西南端的长方形房间里,自己坐在短的那头,然后以他的红眼盯着房间的门,盯住陆续进入的每个要人。
耶路撒冷国王集伊·多·琉西量、神殿骑士团以及圣约翰骑士团的两总长、义大利贵族肯拉多·多·蒙地费拉特、法兰西国王代理布鲁衮特公爵、当地法兰克诸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三世、神圣罗马帝国(现今德国)皇帝代理海因里希。
这些人的能力、见识、想法自然完全不同,但是在理查眼前顺从如绵羊这点倒是一致。
“劳烦各位集合在此,首先要向诸位道谢。”
光是理查的红眼就令他眼前许多无能之士噤若寒蝉。
“我要告诉各位,我们的下一个攻击目标是阿斯卡伦。”
理查这意外的宣布在出席者之间引起一阵喧哗。阿斯卡伦是雅法西南约五十公里的小都市,由于另有从雅法通往耶路撒冷的道路,因此他们认为攻击阿斯卡伦只是没有意义地绕远路。
──为什么不直接攻击耶路撒冷呢?
这些人的疑问形成漩涡包围了理查,但理查对这种微不足道的压力根本不在意。
“有人反对吗?”
没有人敢在狮子的脖子上挂铃铛。在理查的气焰之前,反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吧,那么我再问,有人赞成吗?”
一开始,这句话似乎也没有人表示反应。
不过其中有个人表示赞成。
那就是蒙地费拉特侯爵肯拉多。
除了理查之外,每个人都会认为他是喜好谄媚的懦夫吧。
“我赞成理查王。我想,要杀人的话,与其从正面攻击,不如从背后勒住还比较有效率。”
肯拉多的话中有着强烈的讽刺。
注重骑士名誉的理查气得握紧拳头,敲在桌子上。
坐上的要人们全都紧张得冒了汗,只有肯拉多一个人完全没有动摇的样子。他那银色的发没有半丝紊乱,他那黑色的眼睛也是静静的望着前面。
肯拉多继续发言。
“阿斯卡伦可说是连结尼罗河周边谷仓地带与巴勒斯坦的喉咙。只要制住这里,就可以制大食人(伊斯兰人)于死命吧。”
肯拉多的分析算是正确,但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
“我反对肯拉多的意见。”
虽然肯拉多的意见有着表面上的理由,但集伊·多·琉西量均表示反对。
他虽然是三年前在哈丁山腰惨败给沙拉丁的人,却不能因此就断定他是无能的国王。不过生于同时代的还有理查狮子心王、菲利浦尊严王、圣将沙拉丁等人,应算是他的不幸吧。
“沙拉丁的军需物资决不会全仰赖尼罗河的补给。他利用政治力量和威尼斯、热那亚缔结协定,确保了铁和木材等物资的补给。此外,有关粮食方面,他们光是在巴勒斯坦生产的量就已足够,所以就算配合冬天斩断粮秣补给,可能还是不行。”
其他人虽然观察了狮子的脸色,但一样赞同集伊的话。
“攻击阿斯卡伦并非只是为了切断粮秣补给。”
理查在无能的集团之前丝毫不隐藏烦躁的态度。
“我们第一件必须考虑的是基督徒扎根在巴勒斯坦的事。阿斯卡伦可做为长期战略根据地,攻陷之后便能打好基础。”
“我想请教理查王!陛下您认为夺回圣城耶路撒冷和不可预测的将来哪一个重要呢!”神殿骑士团长不禁高声喊了出来。
名叫罗贝尔·多·沙布雷的这位壮年骑士团长实际上也是理查的封臣。拯救在圣地被虐待的基督徒是神圣事业的首要大事,对身为圣骑士团总长的他而言,不作这件事是无可原谅的──即使对方是理查。
“保障基督徒的安全是我们的使命,也是不应放弃的义务。”
“圣地的圣墓现在依然在邪教徒的蹂躏之下啊!”
“被踩十次和被踩百次对神是一样的吧。”
“你这是亵渎神明!”
包含圣约翰骑士团长,两个人同时喊出了同样的话。
骚动的气氛支配了四周,每个出席者的发言声使得室内失去秩序。
“什么叫做真理!”
理查的强烈气魄令出席者尽皆闭口注视着他。
“所谓的真理是神的意志。但是在这意志还没有具体出现在地上的时候,由称霸者的话取而代之。现在就是那个时候,而称霸者就是我!”
赤发红眼的巨人所发出的恐怖气息压倒了所有出席者,使得室内恢复寂静。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在所有害怕的出席者中只有肯拉多·多·蒙地费拉特镇定地默抱着手。
之前理查轻视肯拉多,认为他只是个有小聪明,没有真才能的人,但是他现在发现这评价并不妥当。
──这男人会不会是故意在诱导我们产生意见分裂?
理查实际上并非为了保障基督徒的安全才打算进攻阿斯卡伦,他原本也是打算直接攻击耶路撒冷的。
但是在目前的状态下不可能。
如果三十万的十字军当场都立刻听从理查的命令,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各自依各自想法行事的现在,就算是理查也很难办到。如果现在攻向耶路撒冷,他们一定会依自己的名誉和**行动,不会贯彻理查的命令。理查必须承认他们“朝圣城前进”的合唱。
能够令这没有诚意的混合军在各方面一致到现在,真可说是奇迹。
之后理查将事情的解决方向转向“政治”。攻陷要冲阿斯卡伦后,在将来谈和之际可以用更有利的条件来逼迫沙拉丁。
也有可能是,他想要暂时空出时间,好对攻击耶路撒冷重整态势。
理查怀疑,是不是他的想法被看穿了。
“我的看法如上。有异议的人请他现在离开这里,由我理查亲自拿弓箭奉陪吧。”
理查的激烈宣言强行终止了会谈。
并列的要人们虽然不愿,但依然服从了他的话。
但理查知道在将来的战斗中,他还会更辛苦。而且在本国英格兰里,他弟弟约翰也被菲利浦煽动,呈现不稳的态度。
狮子有了脚铐。
但他的咆哮依然不能说是无害。
3.
过去的情景快速地变化。但出现在印象里的人总是维雷利。
现在,担任通译的维雷利正在艾儿希多面前。
维雷利人在沙拉丁身边。神殿骑士团的使者站在盘腿而坐的沙拉丁面前,抬头望着比他高的沙拉丁。维雷利位于高阶之前,担任沙拉丁与使者的通译。而艾儿希多则端坐在他的隔壁。
使者开口道。
“我想请您立刻将哈丁之战夺去的圣十字架还给我们。那个十字架对我们而言是用生命也无法交换的至宝。”
“……他如此说。”
维雷利没有加上自己的意见,只翻译使者的话。
使者的态度很傲慢。脸上则明显表现出光和异教徒说话就不愉快的表情。
──可恨的家伙。要是那个时候我砍死他就好了。
“如果你们那么希望的话,我们对归还圣十字架的事也没有异议。但是,必须附带条件才行。”
“……陛下如此说。”
沙拉丁对待客人的态度总是亲切客气。即使对方明白表现出这种令人厌恶的傲慢时也是一样。
“什么条件?”
“你们必须中止对我们的攻击。如果十字架比性命还重要的话,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沙拉丁轻轻微芙。
──哈哈,陛下这时候也很聪明嘛。
事实上,圣十字架此时已不在沙拉丁的手中,镶满着珍珠和黄玉等宝石的粗俗十字架早已献给了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
据说哈里发把那个圣十字架埋在巴格达城的入口处,强迫每个通过的人践踏。
所谓的哈里发指的是预言者穆罕莫德的继承人,他们所统治的阿拔斯王朝曾经是西达伊比利亚和北非,东至阿富汗的大帝国。但在当时他们已经完全失去往年的势力,其存在价值只是素尼教派穆斯里姆(回教徒)统合的象徵而已,也就是,他们已经凋零到只能够赋予正统性给各时代登场的诸王朝而已。
所以,只要把哈里发和沙拉丁的关系想像成日本的天皇和征夷大将军便行了。
“可恶的盗贼!抢了别人的东西仍还不还,这根本不是人类的行为!”
“滚回去,仔细想想侵略别人土地的人是谁吧。”
“野蛮人!滚进地狱去吧,你这混帐家伙!”
“……他说能见到陛下真是光荣,他深深感受到陛下伟大的人格。”
谁都看得出使者在愤怒,但维雷利却故意说成别的话给沙拉丁听。
但这种玩笑对艾儿希多却行不通。
过去情景中的艾儿希多竖起眼角愤怒地责问维雷利。
“白痴!干通译连这种话也无法译正确吗!陛下,他说的是:‘野蛮人!滚进地狱去吧,你这混帐家伙!’”
当沙拉丁对艾儿希多这番天真的发言苦笑时,使者正被强行**去。
房间里只有沙拉丁、艾儿希多、维雷利三个人。
“阿帝尔。”
沙拉丁向维雷利开口。
“不一定要现在,但是,有一天你能够娶这个冒失的女孩吗?这女孩喜欢你很久,已经快受不了。”
“这!陛下,您在说什么啊!”
“陛下,喜欢得受不了的人是我喔。我总对公主这么说,但是她却不接受我的求爱。”
维雷利这意外的回答使得艾儿希多满脸通红。
对维雷利而言,这或许只是逃避的话,但艾儿希多的心里此时却如同作梦一般,充满了喜悦。
──不可能,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死的!对,只要我睁开眼睛,他一定还在我的眼前,说不定还想要吻我呢。
艾儿希多再也等不及,慌忙地睁开眼睛。
──但是却没有见到维雷利的踪影。
※※※
艾儿希多由床上起身,拉开了围绕在周围的绢帘。
这里是耶路撒冷城中的一间房间。
维雷利的养女夏拉扎多坐在她身边的木椅上垂着头。
靠窗而坐的夏拉扎多楚楚动人,但全身却有如被阴影覆盖般,感觉不到生气。
──她还在担心吗?
艾儿希多痛苦地望着眼色如灰的她。那个总是非常沉着,无论何时也不会失去微笑的夏拉扎多已经消失。
──她那么爱那个男人吗?那是以女儿的身份,还是……
看到夏拉扎多脸颊上的泪痕,艾儿希多又一阵心痛。
──我也有羡慕她的地方。女人可以哭。可以藉哭回忆感情。但是我不能哭──我不能用眼泪逃避。
艾儿希多的心里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着维雷利,就会被压迫得难以呼吸。但在这几乎令她无法站起来的痛苦中,她还是没有停止前进。
──不能哭,我才不会哭呢,总是不停往前走的人才是我。
艾儿希多走过夏拉扎多身边,坐在房间一角的镜子前。拿起梳子,打算整理自己头发。
但由于平常这种事都交给夏拉扎多,因此她怎么弄也弄不好。
此时有双手从后面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公主,对不起,我刚才在发呆……”
夏拉扎多如慈母般从艾儿希多手中拿起了梳子。
“你累的话就休息吧。这点事我一个人做得来的。”
“看您梳成这样。”
夏拉扎多笑着梳理艾儿希多的美丽黑发,但是笑容中见不到往常的生气。
“弄好了。接下来是更衣……”
艾儿希多坦率地顺着夏拉扎多的话,脱了睡衣。夏拉扎多一件件递给她,艾儿希多则一件件穿在几乎不会成长的身体上。
“那么我走了。今天我必须出席会议,也得监督军队的训练,会比较晚回来。”
“是的,不过还是请您早点回来……”
洗衣打扫等工作做完后,如今的夏拉扎多似乎耐不住自己独处。
“嗯。”
艾儿希多轻轻地点了点头答应,之后打开门准备走出房间。此时夏拉扎多由后握住艾儿希多的手,阻止了她。
“我知道你寂寞,但是我总不能成天陪在你身边啊。”
“不,不是的……是这个……”
夏拉扎多拿了封信给艾儿希多。
“对不起,我老是发呆,一直忘了这封信。”
“这是谁的信啊?”
“是父亲……父亲……”

接下来的话夏拉扎多无法轻易说出口。
“父亲在过世之前说……如果他有什么万一,要我把这封信交给公主……”
“什么?”
震惊的艾儿希多从夏拉扎多手中夺过信来。
──这拙劣的笔迹,没有错……
信上的字的确是维雷利的笔迹。
遗书用白话文写着,就好像他自己在说话。
──傻瓜……有事想对我说的话就变成鬼冒出来啊……
信中的字化为语言,维雷利几天前的声音清楚地再现。
但维雷利本人却已不知身在何方。无论如何发狂寻找,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影。
当这件事闪过艾儿希多的脑海时,艾儿希多几乎无法把持她的誓言。
泪水,艾儿希多发誓绝对不流的泪水从她那乌黑美丽的眼中溢了出来。
──差劲,我太差劲了。
泪水从艾儿希多的脸颊滴落到地面。
她的手发着抖,脚则摇晃着,似乎耐不住那沉重的打击。
不过她依然没有倒地。她咬着牙继续忍下去。维雷利决不希望自己绝望──艾儿希多凭着这一点,拼命地叫回快从身体出窍的灵魂。
──不能哭,我绝对不能哭。勇敢,我要更勇敢的活下去!
但无论她如何责骂自己,泪水就是不停。这样子无法出勤。
艾儿希多背对着夏拉扎多,再度关上了门。
“还是吃完早餐再出勤吧,去准备。”
“是的。”
由于艾儿希多能够多待在她身边一会儿,夏拉扎多安心地走出了房间。
“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公主很体贴,绝对不会为讨厌的人死而悲伤,所以对我的死可能不会难过,但一定要冷静地看这封信。话说回来,如果你能为我稍稍难过,我会高兴的。”
“这件事如果在离开雅法之前说出来就好像预言了自己的死一样,因此我留了下来。理查攻陷雅法之后会进攻阿斯卡伦,我想这一定不会有错。理查比我们想像的还痛苦。阿斯卡伦拥有掌握粮道的战略意义,更重要的是具有将来谈和时的政治价值。虽然在陛下想出对策之前,我无法确定什么,但无论是守住还是放弃阿斯卡伦,在耶路撒冷等待理查重整态势可说并非良策。最后,虽然想写说希望你能稍稍为我难过,想想还是取消吧。”
以上就是维雷利遗书的内容。
4.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陛下。”
艾儿希多在会议中将维雷利信中的内容照本宣科念了一遍。
出席会议的人有皇太子阿尔·亚夫达尔、王兄杜兰·夏、公主艾儿希多、宰相迪亚武丁·伊文·阿尔·阿西尔、幕僚长巴哈武丁·伊文·夏达特、书记官长伊马多武丁·阿尔·阿斯发哈尼、侍从长阿布·巴克尔、将军雅地克、外国人奴隶部队队长雷瓦尼卡等人。
这些杰出的人物几乎照着这里所列记的顺序并坐在沙拉丁的面前。
“我不赞成艾儿希多殿下的意见。”
沙拉丁最信赖的随从,也是朋友的老巴哈武丁首先反对艾儿希多。
“到此一直势如破竹的狮子魂,来到这里为何一定得特地绕路呢?”
巴哈武丁可说是国家的元老。他那稳重的个性总是得到周围的尊敬,因此他的话份量重,也具信赖性。此时也有许多人支持他的论调。
“十字军比我们想像的还不团结。理查在攻击耶路撒冷之前,被逼得一定得先整顿自己的基础。”
“艾儿希多,你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可以断定他们比我们想像中的还不团结呢?”
沙拉丁向艾儿希多提出质问,但艾儿希多无法回答。
“……没有,但这是那死者所留下的话。”
艾儿希多的话令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男人的影子。
那个以神机妙算一直拯救回教世界于崩溃的男人。直到死亡之前,依然得不到其功绩所应有之名誉的男人。
如果这是阿尔·阿帝尔所说的话……每个人都如此想,但依然没有人赞同艾儿希多那离开耶路撒冷守护阿斯卡伦的意见。
他们的想法非常妥当。如果照艾儿希多所进言的去行动,那不但不切实际,而且可说是伴随着危险的愚蠢赌博行为。如果只是自己一个,那还不会被其他人责难。但在攸关着无数人生死的现在,被这种愚行引诱可说是欠缺恶意的罪恶。
结果,每个人都只能等待沙拉丁的裁定。
“全军去拯救阿斯卡伦对我们而言是最不可能的行动,因为这样太过危险。如果理查王向那里进军,我们就算倾全军之力,能不能守住那里也是个问题。如此一来,上上之策应该是攻击雅法好间接拯救阿斯卡伦,即使理查王依然决定进军耶路撒冷,也能够迅速撤退以便应付。”
沙拉丁继续说道。
“还不能拿所有兵力进攻雅法。对我们而言,整顿耶路撒冷的守备态势比什么都来得重要。艾儿希多、雷瓦尼卡将军,你们各自领一万的兵力冲向雅法。但是必须留意,一遇到理查必须立刻撤退,绝对不能够减少兵力。”
“是。”
沙拉丁的决定怎么看都是消极策略。但对手是英·德·法·义的联合军。身为弱国的国王,他不得不选择慎重行动。
包含艾儿希多的所有出席者全认为沙拉丁这个决定是最好的选择,也深深佩服沙拉丁那宽容兼睿智的精神。
隔天,艾儿希多等人率领两万的兵力离开了耶路撒冷。
出发前一夜。曾为暗杀者,如今名目上为维雷利养子的阿尔·卡米尔出现在耶路撒冷某个公园的黑暗里。他抱着手靠立在石柱上,以冰冷的眼睛望着夜空。
──狮子的宿星为狮子,在这季节中什么都无法确定吗……
望着星星的阿尔·卡米尔的身影比繁星还要冰冷,就好像是不存在这世上的人物所做出来的冰雕。
此时出现流星。坠落的流星直朝地平线落下,击中了底下的狮子。狮子痛苦地咆哮,而阿尔·卡米尔的耳朵确实听到了这吼声。
──负伤了吗?负伤的狮子可能比健康的狮子更危险。
高傲、闪耀。阿尔·卡米尔决不微笑。他完全排斥虚饰与谄媚,洗涤自我的个性与感情直到毫无慈悲为止。他没有缤纷的一面,他决不动摇。
由于他这么孤独无情,因此他的悲哀直接流向如夏拉扎多般温柔的女孩。
“女人不该深夜单独外出。回去。”
阿尔·卡米尔先出声。在这声音的同时,夏拉扎多那端庄的姿态也出现在阿尔·卡米尔的身边。阿尔·卡米尔根本不问她为何会知道自己的所在。
“哥哥您也要去打仗吗?”
夏拉扎多悲伤地问道。现在的她非常空虚,非常无助。
“为什么……?”
面对夏拉扎多的问题,阿尔·卡米尔依然沉默,依然没有慈悲。
“为了向父亲的敌人报仇吗?”
“愚昧。”
阿尔·卡米尔只说了两个字。
“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非打不可?”
“为了看到真实。”
夏拉扎多无法理解阿尔·卡米尔所说的话。她也不打算理解。
“什么是真实?不是爱情吗?不是人类吗?不是心灵吗?”
“那全都是虚假的。爱情是虚假,后天的东西也全都是虚假。理想、主义、信念、伦理……全都是虚假。”
阿尔·卡米尔平静地说着,但严厉得毫不容许夏拉扎多反驳。
“这……理想和信念我懂,那可能只是为了杀人所说的谎言,但不会连人心也是虚假……”
“是虚假。”
“……那么我对你的爱也是虚假吗?”
“……没错。”
阿尔·卡米尔的口中一样只说出两个字,他依然没有动摇。但夏拉扎多却敏感地捕捉到他出声前的短暂空白。
“……请尽量早点回来。”
夏拉扎多稍微恢复了平常的她。眼神中有温柔,嘴角边有微笑。
而阿尔·卡米尔则保持着沉默,消失在黑暗之中。
5.
构成十字军的诸侯们离去之后,理查把一个在门外等候的年轻人叫到了房间里。
“你听到会议的内容了吧,威尔佛瑞德。那么我先问你,我想对你说什么?还有,你对那些自私的家伙有什么看法?”
“除了一个人之外,没有必要说。”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瑟·威尔佛瑞德·艾凡荷。理查对这名金发青年另眼看待,可说是视之如爱徒。英格兰军中最具有武将素质的这个撒克逊青年以其勇敢和骑士道精神,在往后甚至成长到令伊斯兰军尊敬,不过有关他的活跃要留在很久以后再说。
“就是那个蒙地费拉特侯爵肯拉多,对他再怎么警戒也是没有用的吧。”
“嗯。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蒙地费拉特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对理查这个问题,威尔佛瑞德·艾凡荷花了一点时间思考。
“表面上是耶路撒冷王国的王位,但是……对不起,我还看不透他的真心。”
“很好。事实上我也摸不透,能够断定他意图的情报不足。现在能够确定的一件事是,那个人沉着的容貌下包含着不可轻视的智慧。”
“对他而言,陛下发现这件事可能是他唯一失败的地方。”
威尔佛瑞德在理查的巨大身躯与低沉的声音前没有丝毫的畏缩。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充满动感肌肉,怎么看都像是奢华体格的年轻人也不会受到理查的重用。
理查对威尔佛瑞德的回答满足地点点头,然后对他说道:“瑟·威尔佛瑞德·艾凡荷哟,我任命你为攻打阿斯卡伦的总司令官,这件事我已经告诉其他的将军和幕僚们了。你率领英格兰的七万精兵,达成这项任务吧。”
“是、是的。”
威尔佛瑞德的年轻身子如遭受电击一般,充满了紧张感。理查舍弃了许多身经百战的将军,提拔自己为总司令,他无法不紧张。
“我要留在雅法。我必须再整合十字军各诸侯的意见。”
可以的话,理查很想亲自带兵攻打阿斯卡伦。但若他硬如此做,将意味着十字军的全面解体。
圣骑士团及集伊国王等人一定会以各种理由辞退攻击阿斯卡伦,而蒙地费拉特侯爵会表示什么反应仍不可测。理查必须留在雅法整合这些各怀鬼胎的集团。
此外,他也想先用基督徒最大的让步做条件与沙拉丁谈和,好做观察情势的外交交涉。
结果他留在雅法无论是将来和沙拉丁谈和,或者是重新攻击耶路撒冷,都是无法省略的政治义务。
“我的话到此,退下吧。”
理查以充满威严的声音命令威尔佛瑞德·艾凡荷离开。
“陛下,在我出发之前,有个人务必想请陛下认识。”
“你要推荐吗?别得寸进尺,年轻人。”
理查露出严厉的红色眼光,他的声音充满着强烈的气魄和令人畏惧的强烈力量。
但威尔佛瑞德没有惶恐的样子。
“那个男人太过特异,谁都无法驾驭,目前正在我的部队里。他不是我所能够比得上的男人。”
“哦,但特立独行并不能保证一定有才能吧。”
“我敢保证他的才能一定超过他的奇行,请陛下亲眼证明吧。”
“好吧,把那个人叫来这里。”
威尔佛瑞德点了头,回头一看。
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男人,靠在墙上站着。那男人全身包满了翠绿色的衣服,腰带间夹着十来只箭。交错的双手里还有把长达六英尺的大弓。
威尔佛瑞德向理查说明,他在战场上总是这身打扮,不穿铠甲。
“陛下准许你入内,进来吧。”
威尔佛瑞德一说,那男人便离开墙壁走到理查面前。
“怪人,说出你的名字吧。”
理查吼向那男人,声音和往常一样充满了气魄。那声音的目的除了先声夺人,以掌握主导权外,没有其他内涵。
但那男人对理查的声音却没有显示出含着恐惧的怯懦。
那男人不屑地望了理查一眼,然后浮起轻蔑的笑容,转身打算离开。
“无礼的家伙!”
理查立刻拔剑砍向那男人。但穿着翠绿色衣服的男人亦不甘就此被杀。
翠绿色的男人迅速往前一跳,避开理查的一剑,然后加快脚步,迅速拉开了他和理查之间的距离。在他回头的同时,箭已经搭上了他所拿着的大弓。
好快!翠绿色男人的身手快得非比寻常。他取箭上弦连一瞬的时间也不必。
那男人的手没停,对着迎面而来的理查就是一箭。
他所射出的箭正确地往理查的眉间飞去。由于太过准确,令理查确信了他的胜利。
理查把剑直立于眼前,几乎在这同时火光乍现,响起了锐利的金属声。那男人所射出的箭准确地命中了理查眉间的剑。
理查手上微微一麻,但他依然往前挥着大剑朝翠绿色男人砍下。那男人拿出短剑挡住了理查的大剑。
这一瞬间──两人的剑同时离手,掉到了地面。
理查的大剑从中箭的地方断为两截。多么可怕的力道。但翠绿色男人的手也被那把大剑震得手臂发麻。理查那恐怖的怪力可说和他不分轩轾。
“我是骑士!”
翠绿色衣服的男人叫着。
“虽然没穿铠甲,我的精神依然是骑士!对毁损骑士名誉的人必须表示明确的态度!”
这句话里头含着强烈的意志。即使是国王,也不容许伤害自己的名誉。
“哦,你的话很有趣。”
理查抛开了手上握住的剑柄。
“失礼了。我叫理查安诸,请教你的名字!”
“罗宾·洛克斯里。”
自称如此的男人至此才跪单脚行臣子之礼。
“今后我只服从理查王一人。”
──不可思议的人总是存在于意想不到的地方。
“到方才为止不知道罗宾·洛克斯里这个名字。我理查必须为这愚蠢道歉。”
这句话可说是理查所说的最大赞美。
罗宾·洛克斯里──往后活跃于夏武德森林,当义贼对付坏官吏的男人。大家应该都听过他的外号吧?对,他就是罗宾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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