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里，学校又突然敲响紧急集合钟。
真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次那天傍晚的钟声，道出了牧牛者之死。这种非常的钟声，要么是人为制造的紧张，要么是凭空而降的不祥，决不是什么报喜的事儿。在那个年代里，好象真是个“多事之秋”啊。夜间突然钟声急骤，寻石不安起来，心想，今夜的钟声，准定又有大事来临了。
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学校领导曾多次强调过：“钟声就是命令！”同学们一边议论一边往大操场方向飞跑。不一会儿，全校学生按部就班，集合整齐。大操场上，齐煞煞、黑鸦鸦一片，大家格守“军纪”，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压抑。魏晴岚主任迅速走上讲坛，用严肃的口气高声说道：“接到县委紧急通知，最近几日内安阳县城一带可能发生大地震！现在我命令：全校师生不能睡在房子里，要到操场露宿！”接着，他把露宿的方法和场地安排了一番，因为学校当时除大操场外，还有三个较小的操场，他将三个连十六个排的露宿地点详细地宣布了一遍。他安排完了之后，又说了许多条纪律，弄得大家忧心忡忡，好似大祸临头一样，心情非常沉重。接着他宣布，由原校长—现在的地理课任课老师黄成艺先生，给师生们讲解地震产生的机理和防护常识。黄老先生年近花甲，身体虚弱，战兢兢地走上台来。让他在这么大的场面上讲话，这对于刚被“解放”出来的“牛鬼蛇神”的他来说，无疑是一次补贴威信的机会。
黄老师说，安阳县城一带，有一条地层断带，极有可能发生地震的。他还说了一些地震时自我防护的知识。他老了，接近退休的年龄，况且身体十分虚弱，他讲得上气不接下气，经常带着轻微的哮喘和咳嗽。他的病，据说是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寻石听人说，文化大革命前，黄先生当地罗高中校长。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地罗高中闹两派，大搞学生斗学生，把一个学生斗死了，埋在学校东边的荆棘丛里。上级追究责任，归咎于老校长。“造反派”们把已经埋了三日的臭尸体挖出来，放在担架上，叫他和一个挨“揪斗”的老师抬着游街示众。“造反派”们一边叫校长低头认罪，一边不停地打他，鞭他，把他打得口吐鲜血。从此，他病得很严重，几乎丧命，后来是他喝了不知几缸“跌打风湿酒”才好了一些。文革后期，他被解放了，重新回到课堂，上《农业基础知识》课。黄先生校长一职早就没有了，因于身体和历史的原因，当时的师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那天晚上，学校领导让他在广庭大众宣讲地震常识，学生们才对他有些尊重的心理，他似乎也找回了一丝的尊严。
黄老师讲完后，师生们按学校领导的指示，在操场上或其他空旷地方，用蚊帐支起了临时的帐棚，露宿起来。白天，师生们又收好各自的蚊帐和席子，放进宿舍里去，晚上再来搭帐棚露宿，不能在寝室里睡觉。寻石胆子小，他忧心忡忡，那几天，他经常半夜半夜的失眠，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他老是幻想地震来时的各种各样可怕的情景：轰隆一声，地面开裂，河水全都漏下地缝里；树木和房屋全都倾倒歪斜，有的人被泥土埋了；轰隆一声巨响，山崩地陷，陆地变成了海洋，人全死光了；地面象筛米一样发抖，地面上的人与石头，不停地滚来滚去，人身血肉模糊，最后都断了气，……寻石越想象就越可怕，想得累了，便迷糊睡去。睡着了，便做恶梦，梦景就象他所想象的一样，他常常被梦景吓醒。
白天，学校照常上课，不过学校领导交代过，上课时，一旦听到钟声，“钟声就是命令”，师生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教室，以免房子倒塌压死人。同学们都提心吊胆地上课，心里很紧张。那天，寻石那个排正上课，是排指导员吕老师上的物理课。突然钟声响了，有一个叫梁宝锁的同学“呼”地跳将起来，要往教室门外冲，由于动作太过急了，左腿勾住了课桌，拌了重重的一跤。他“扑嗒”一声，伸得长长地跌倒在地，鼻子都流出血来。同学们禁不住哄堂大笑。吕老师涌起忍俊不禁的笑脸，用十分狡黠的神态取笑道：“别那么紧张嘛，这是下课的钟声，我的宝锁同志，天还没有塌嘛，锁还没打开就跑，看你跌成这样，我真有些心疼啊！哈哈！”宝锁爬得起来，满脸通红，哭笑不得。
一连三天如此折腾，好在地震没有发生，学校接到上级解除地震警报的通知，才让同学们搬回寝室去。这时老师们才松了一口气，有几位爱说话的老师凑在一处闲聊起来。三连连长谭嗣存道：“你们别不信哦，还真有点那么回事儿，昨天晚上，你们都睡着了，我半夜起来小解，忽听得物理实验室那边的房梁，发出一阵嘎嘎的响声，估计是小地震引起房梁扭曲了。”众老师听之，一个个报以不以为然的表情，然后四散开去，齐声说“准备上课去喽！”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