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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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六个人的宿舍分成了四个帮派,叶青和罗以安;向真和田宁;纪敏弘、贾晓晴各自为营,但是这两个人并不能被简单地归并同类项,她们的情况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个是不敢和任何人结盟;另一个是任何人不敢和她结盟。在罗以安和向真公开作对的日子里,纪敏弘仅仅因为和向真走地很近就被莫名其妙地牵扯进去,倒是并肩作战了,但都是节节溃败,没有一次像模像样的防守反击。向真的一味委曲求全、逆来顺受让她感到很失望,纪敏弘想自己是有权利不用每天胆战心惊、不再挨别人的耳光的。
因此趁着宿舍前一阶段格局重新整合时,她也趁机和周围人建立了一种新的关系,像是战争中的中立国一样,和谁都不远不近、不好不坏,这样的四面圆滑、八面玲珑的老好人不会被任何一方视为敌人当然也不能奢望得到任何一方的资助。但这样让纪敏弘感到很安全,她本来就没有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根本没指望见风使舵最后靠上大树好乘凉,她所要求的只不过是左右逢源以求不会引火上身,在几拨人的战火纷飞中求得安逸罢了。
刚刚开始的时候其他人并不喜欢纪敏弘,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是十足的只会和稀泥的老好人或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什么都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没有任何是非黑白、什么都不参合,不论好事坏事、谁也不得罪、和谁都能说得上话(当然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微不足道的小事)。后来大家发现这样也很好,至少每个人都难免会有落单的时候,纪敏弘的存在这时候就发挥了作用,像是一个缓冲,至少回到宿舍还有个能说话的人。
当然这样不被排斥不等于就被真心接纳,总是没有立场、没有原则也容易被人忽略,像是绚丽的舞台上不能讲话的活道具,完全成了背景。好在纪敏弘本人并不介意,她心里清楚自己不仅没有木秀于林的能力和魄力,甚至根本没有这样的奢望,既然不在乎被埋没、不在乎随波逐流,自然也不应该承担枪打出头鸟的义务。因此她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贾晓晴永远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背景,她是这幕戏中永远不会缺少的反面角色,在她看来哪怕是遗臭万年也比碌碌无为强上百倍。除了自己贾晓晴对待所有人都是虚情假意,而且对待自己的同性似乎更加刻薄。她总觉得,女人之间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因为她们之间永远存在着竞争、永远都在明争暗斗。贾晓晴并不认为自己是靠着显微镜或是望远镜凭空找来的对手,把竞争对手直接锁定为自己的同类也不是什么奇谈怪论。
小品《超生游击队》中黄宏有一句台词“社会不行了,男女才一样!”贾晓晴对此感同身受,尤其是在她们农村,生男生女是截然不同的,儿子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女儿即便再能干那也是别家的人,也是泼出去的水。时代进步了,这种重男轻女的观念并没有发生多少改变,谁家生了男孩都是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如果生了女孩,就连孩子的父母都提起不起精神来,怏怏不乐的,面对前来贺喜的人,也是苦着脸,说,哎,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是生了一个丫头片子。看吧!一个是大胖小子,一个是丫头片子,名称上就看出差别了。她们家为了添个男孩,为了不至于断子绝孙,为了所谓的香火,被村上罚地几年都缓不过劲儿来,真是辛辛苦苦十几年,转眼就回到了解放前。即便这样,弟弟还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家里有点好吃的、好喝的都要紧着他一个人。
因此在贾晓晴一贯的意识中,男女就是不同的,男人就应该比女人更加成功。一个处处都不如女人的男人还有必要和他竞争么?撇去友谊、理想、道德这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不说,女人至少会为了男人争地头破血流吧?!(同性恋属于例外)这总是任何人都应该有勇气承认的事实吧!而且就算亲姐妹之间都有可能为了某个优秀的男人反目成仇,更何况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呢?!因此女人的敌人永远都只能是女人,辛晓琪幽怨地唱“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是什么殷切的期望纯属是一个被打败者无奈的感慨!贾晓晴可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也沦落到只能自怜自艾的悲惨境地!
因此贾晓晴在宿舍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为了提醒别人生活是不能处处如意的,她巴不得所有人都失意,只有她一个人得意才好呢!这种性格根深蒂固,想改都改不了了,何况她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改。她惯于在别人心花怒放的时候兜头泼盆凉水;别人失魂落魄也不值得同情要在伤口上在洒把盐或者干脆就是硫酸;她就是喜欢煽阴风点鬼火;她就是有能力挑拨离间、制造事端,把一切搞得乌烟瘴气;她就是喜欢从别人的狼狈不堪中得到快乐;她就是看不惯别人的风光这些只能让她妒火中烧,如果不能打败别人她至少要用鼻子不屑地哼哼或是只用眼角居高临下地瞥别人,否则她真会被气地喘不出气来。
虚荣势力、妒贤嫉能、欺软怕硬、阴奉阳违、搬弄是非、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这些形容词用在贾晓晴的身上并不为过。只是像她这样的人是隐藏不住的,任何虚伪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露出本来的面目,不论是古董还是情感,就像是镀金的项链,一开始也是熠熠发光、光彩夺目的,但是根本逃脱不了掉色的宿命,很快就会露出灰不溜秋的本质。时间长了大家对于贾晓晴的为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了解,自然没有人愿意和她在一起。只是贾晓晴并不在乎,虽然有时也会觉得寂寞,但她权当作磨练意志,反正她也没想过讨好这边这几个女人,也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了。反正她认为如果处处要看别人的眼色那就干脆不要活了,世上总是有人看你不顺眼的。

其实小人并不好当,恶毒也是需要智慧的,并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贾晓晴眼光毒辣她总是能有办法知道别人试图掩盖的秘密。就像罗以安总是背着大家偷用别人的东西,她自认为手段很高明,事情做地神不知鬼不觉可以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很遗憾贾晓晴不是神也不是鬼,很容易就掌握了她的作案手法。其实并不是罗以安的手法有多拙劣,就连很多事主本人都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贾晓晴了解每个人的为人,所以很容易找到别人的脉门。只是后来她觉得罗以安这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实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而且追求也是在有点低,居然甘愿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只为了沾这么点小便宜!
贾晓晴真正感兴趣的是别人隐藏内心深处不能示人的隐秘,她总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想要看到别人藏起来的日记或是信件,这是她克敌制胜的法宝,掌握别人的秘密就是抓住了别人的小辫子会让她心底感到踏实,就像自己有了一件密不可宣的独门暗器。所以她自己从来不写日记不留下任何白纸黑字的证据就是害怕被别人掌握自己的心事。说到底一个人所要面对的世界很多时候会随着个人的天性转变,跟随着个体的单纯或是复杂而变得单纯或复杂。
智慧也是双刃剑,一个心机叵测的人如果不但聪明还能勤勉吃苦就有点可怕了。贾晓晴对于自己有很高的要求,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改变自己十几年来贫困的人生,她憎恨贫穷,贫穷会让一个人失去尊严。全家人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自己能在学校里面体面一点,贾晓晴知道家里真地是勒紧了裤腰带,一点点地从嘴里抠出来的,她肩负着达则兼济天下的重任,她有责任把整个家庭从贫困的沼泽中拯救出来。但是她不是天生丽质,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贾晓晴一直认为美貌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资本,是上帝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恩宠。既然容貌不能改变那就只能从聪明才智上面下点功夫了,很可惜她清楚自己也不是天才只能全靠后天努力了。为了首批通过英语六级考试,每天天不亮就从梦中醒来(根本不用闹钟,到点肯定就自动醒过来了),不起床也不开台灯躲在被子里悄悄地打着手电筒背英语单词,晚上戴着耳机听英语频道练习听力。这样的煞费苦心只为了让成功不着痕迹,像是自己信手拈来一样。
从小到大贾晓晴就比同龄的孩子有心机,想要做什么事情总是不会自己主动开口去要,总是要想尽办法让得偿所愿看起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她们老家冰淇淋叫做雪糕,没有奶油的称为冰棍,五毛或者两毛钱一根,虽然和现在的哈根达斯或是八喜、雀巢之类的比起来实在便宜,但是那个时候也不是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上的。有时看到卖冰棍的老太太推着车,一路吆喝着“奶油雪糕、冰棍”过来了,贾晓晴就直咽口水,不经意地说句,这么热的天能吃块雪糕肯定贼舒服。当然这“不经意”的自言自语一定要让年少的弟弟听到,弟弟是不能抗拒这样的诱惑的,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男孩自恃有很多特权,马上就会跟在妈妈后面哭着闹着要吃冰棍,到了最后都是妈妈屈服于弟弟的哭闹,但是又不可能只给他一个人买,因此贾晓晴就能沾光一起吃一块,还不落任何埋怨。
说起来也很奇怪,越是这样的人大家倒都不敢得罪,可能是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开罪小人吧!每个人多少会让她三分,但是贾晓晴知道她们虽然表面上让着她、敷衍她,但是内心深处讨厌她、防备她甚至怨恨她。每次在走廊里都能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只要自己一推门就是一片鸦雀无声,她知道这安静全都是为了防着自己的,然而这些都不能让贾晓晴感到尴尬,她自己终归是有办法安慰自己的——小家雀(注:应该发qiao的三声)安知鸿鹄之志!
缘分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命中注定偶遇的或是发生联系的可能性,古人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只是不知道她们这四年间一千多个日夜朝夕相处、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缘分究竟该是多少年的道行,至少值得烧香拜佛苦修几百年吧?!可这又是怎样的孽缘呢?!不知道在她们今生来世的轮回之中,彼此之间究竟是谁亏欠了谁,以致这样纠缠不清!
然而宿舍里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就像是反反复复回锅的剩菜,无论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来新的味道来,大家也就厌倦了,结束了一直以来的“互相争吵、互相拆台、互相影响”的局面,进入了“互不交流、互不干涉、互不帮忙”的新阶段,生活在一个屋子里面很有些抬头不见低头见却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头。然而不论是休战也好还是冷战也好,前一阶段激烈的正面交锋让每个人都身心疲惫,这样的关系还是让大家都暂时感到轻松,除了睡觉的必需时间,就连各自呆在宿舍的时间段都默契地约定成俗,除非有急事,否则很少在不属于自己那拨的时间里冒失地回去,以免让自己和别人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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