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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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日,万院长接到上级指示:月亮湖发电厂缓建。原因故然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还是为偿还外债,国家财政紧张,眼下已建一半的月亮湖发电厂工程不得不停下来待料。国家拔点款工地热闹一阵,国家再拔点款工地再热闹一阵,就这样冷一阵热一阵,热一阵闹一阵,最后终于不闹了。接踵而至的就是更大的坏消息,撤消月亮湖电厂的建制,忙碌了几年的月亮湖发电厂终于宣布下马。是什么原因让月亮湖发电厂这样快就下了马?很多人流下了泪水,连远在外面学习的田梅也写信问着到底是为什么,没有人回答她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忙于清点。宣布下马的当天晚上,李夫和丁松做了最后一次盘点,他们将所有工程物资包括机器设备都做了妥善清查和安排,从明天开始丁松将要进城到设计院上班了,李夫则负责留守,看护工地上的所有设备。在一个简单工棚里,丁松站住了,他看了看四周环境,伤感地对李夫说:“明天我就进城里上班了,这些上千万元的机器设备就交给你来保卫了,作为老同学我是了解你的,你还有啥话说吗?”“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走了这里只留我一个,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李夫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看了看工棚,这是他领人建成的,很宽敞,除了墙壁被烟火熏黑了外,上面还残留着那些会写字的民工们在上面乱写的书法,还有几幅艺术的笔墨画。窗户上的塑料布早已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仅有的几块玻璃也被砸碎,一切显得吱牙咧嘴。这时从窗户透过一股夜风,马上吹得满屋子尘土飞扬,飘浮的滚滚浓烟难闻刺鼻,令人直想呕吐。残余在窗棂上的塑料发出啪啪的响声,风越猛,响声越大,也越紧张,李夫和丁松不约而同地浑身哆嗦了一下,从心里往外产生出一种悲伤的心情。丁松一脚踢倒了身边的一根立桩,失落地对李夫说:“辛辛苦苦一年多,转眼就要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狗窝,难道月亮湖从此又要回到荒凉的过去?难道我们的国家真的就没有办法来建成这座发电厂?”丁松的话里充满了伤感和不满,冲击着李夫年轻的心,他微微笑着,顺手弹了弹头发上的蜘蛛网,继续对丁松说:“也好,这狗窝就留给我住吧,我相信你去了城里后没有谁再管月亮湖了,这里将变成一片草地,一切就留个纪念吧!”“好吧你就一个人独自享受吧。”丁松要失落中包含着对月亮湖发电厂的恋恋不舍,他继续对李夫说:“但愿国家经济早些好起来,我们再重新建成这座发电厂。”这一刻李夫沉默了,他的心情极其复杂,他抬头望了望苍茫的电厂工地,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眼下的风更大更猛,吹掉了几块窗棂上的塑料布,呜呜响着在屋子里乱飞乱舞。丁松以为自己的话对李夫产生了作用,便得意地说:“别看你现在不在意,过了十天半月你就是一块铁也要在这里生锈,即使你是一块好钢也要在这里折弯,不信你就试试。”此刻,李夫的心突然被一磅重锤击中,他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了,如火般的情绪忽然燃烧起来,他充满深情地对丁松说:“当初我们决定来月亮湖时就做好了吃苦受累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发电厂会这样快的黄铺了,这让我有些接受不了。如今正是闹灾荒的年月,这里还有人能吃上一顿饱饭,相比之下我们的月亮湖还是幸运的。你放心到城里去工作,千万不能失去信心,这座电厂还等待着你回来再建成呢。我也等待你的归来,放心吧我会把这里守护好的,保证机器设备一样不少!”丁松听此,心里有些苦涩,他对李夫说:“我这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这电厂停了说不上什么时侯再开工,总之我们再回来是艰难的了,恐怕你我都等不起了。”“你千万别灰心,这电厂铺开如此巨大的摊子绝对不能让我在这里独守空房,国家一定会腾出手来搞活经济,绝对不能撒手不管。你先进城上班,等到条件好了你再回来领导我们一块干,我在这里迎接你!”李夫尽可能说一些鼓舞丁松的话,为他鼓舞士气,话里充满了深情和关怀。在这里他也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丁松这个同学是他的亲人,两人在此表现得有些难舍难分。丁松知道再说什么也不能让李夫回心转意,就握着李夫的手告辞说:“好吧祝你一切顺利。”然后,独自走了。望着丁松离去的背影,李夫难过地摇了摇头,在他原来的想像中,月亮湖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即有迷人的山水,也有浪漫的生活情调,殊不知它的真实内容比想像得还要严峻得多。李夫似乎早已预感到他在这里将要受到一种威胁和挑战,而他将以什么样的性恪和意志迎接这种挑战,李夫为此做好了精神准备。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天刚蒙蒙亮时,丁松便悄悄搭车离开了月亮湖,他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因为他懂得道别的滋味和心情会让自己更加难受和不舍,其他民工们也象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逃兵,一窝蜂似的散尽。人都走光了,沸沸腾腾的月亮湖寂静下来,工地上冷冷清清,死气沉沉,一间间简易工棚空空荡荡,让人看了不禁产生种种凄凉和孤独。日子冷漠,李夫如同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井里,他可以忍受寂寞的生活,可是这一堆堆机器设备怎么办?一片宽大的厂房怎么办?李夫觉得自己的责任实在是不小,几乎所有的民工都在饥饿的威胁下去寻找活路的机会,谁也不愿意在此餐风露宿。眼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工程从宣布下马那天开始就再也引不起山里人的兴致,也使李夫陷入了一种无聊的困境中。白天,他对着厂房框架发呆,夜晚,他的心一半在设备上,一半想着异国他乡的刘月。李夫始终不明白女人的心真的是那么容易嬗变的吗?那么热恋着自己的刘月会突然间离开自己,而投向外国男人的怀抱吗?这一阵子,何云彩不知为什么她也不来了,李夫和刘月在小船上的故事使何云彩大为震惊,她几乎无法接受忠厚诚实如此敬爱的李夫会与刘月在小船上做那些事情,于是她也不来了。现在,两个女人都对他有意见,一个嫁给了外国男人,一个与自己堵气。长夜中的李夫明显地感受到了寂寞的岁月是如何的残酷和难捱,有时他想离开这里回到学校回到北京,因为他相信在六十年代的中国大学生随便可以找到一个好工作。然而,当他一想到在九登山上那块大青石前他们集体发出的誓言时,一想到月亮湖发电厂说不上哪一天就会重新开工时,李夫的心里又充满了希望。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不能向困难低头,只要鼓足勇气生存再艰难险阻的路他也要走下去,再艰苦冷漠的日子他也要过下去,只有坚持才能胜利,只有坚实才能欢乐。可是,人是要活在人群中的,如果一个人长时间的不与人交流就会产生生存阻碍,性格再开朗的人也会失落,也会产生怪僻。一向乐观向上的李夫成天守卫在这个孤立的工地上,孤陋寡闻不说,他的心情也开始烦躁起来,恼恨在一天天升级,不时地还要盯着水库大坝出神,望着荒漠发呆。这个时侯他渴望有人来,渴望交流情感,可是除了段贵和何师傅来过几次工地外,再也没有任何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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