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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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寂静得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李夫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小脸蛋开始琢磨怎样给女儿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他眼望着依然在睡觉的何云彩,心里想着她实在是太累了,别的妇女都是在产床上生下孩子,而她却要在荒山野外遭此一难。这工夫,那个最能批评李夫的护士推门进来,她见母女平安熟睡斜了李夫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出去了。在这个护士眼里李夫不是一个合格丈夫,所以她也不能给李夫好脸色,李夫当然并不在意护士挑衅的目光,他觉得人家批评得对批评得有道理,无论如何他是做错了的,所以不论是谁批评自己他都要笑脸相迎笑脸相送,这些白衣天使是他永远感激的伟大人物。两个小时过去了,何云彩依然处在昏迷状态,是因失血过多而不醒还是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医生们再一次为何云彩输了血,又打了一针镇静剂,他们不知从谁口中知道了何云彩有病史他们害怕她苏醒后精神病复发影响治疗,所以在输液时加了镇静剂。这一加,何云彩睡了三天三夜,李夫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中午,何云彩终于从昏睡中醒来了,她一睁眼就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小雪,小雪。”原来何云彩早就为女儿起了一个好听而且漂亮的名字。“这名字好美,小雪,好。洁白纯正,有味道。”李夫握住何云彩苍白的手,一汪清泪从眼里滚动,他哽咽着说:“何云彩同志你受苦了,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李夫见何云彩醒来又高兴又难过,一时不知自己说啥好。何云彩无力地摇了摇头,又无力地带着几分兴奋对李夫说:“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惜不是儿子。”何云彩清醒时一点不象有神经病的人,她搂着李夫的脖子,第一次将一个妻子的吻留在了李夫的唇上,动情地说:“这些年难为你了,以后就好了。”李夫激动得泪花闪闪,充满深情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电厂发电成功了,田梅也生了一个小子我们可以结成亲家了。‘李夫喋喋不休诉说着电厂发生的所有喜讯,何云彩听后拍手称快,她说:“这可真是三喜临门啊,问问医生我什么时侯可以出院,我想看看田梅和她的孩子。”何云彩兴奋得想坐起来,李夫担心何云彩的身体就劝告说:“你先别着急听医生的安排他们什么时侯让你出院你就出院,你流血过多要多疗养几天才能恢复身体,现在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办。”何云彩笑逐颜开地说:“我想吃你……”说着,她的手就抓了一下李夫的下处,李夫搂紧了何云彩。两人如同一对新婚夫妇和风细雨谈论着将来的甜蜜生活,看他们亲切的模样似乎总有谈不完的话题。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就在李夫伺侯何云彩住院期间电厂里终于发生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武斗,以李河和丁松为首的一派公开要求批判李夫,说他是外国派遣的特务,有里应外合嫌疑,还有刘月寄来的材料为证。而以段贵田梅为首的一派极力保卫李夫,说他是电厂建设的功臣,任何人不允许动他一根毫毛。段贵瞪着眼睛与李河那些人竭力辩护,诉说着李夫这些年来为电厂做出的贡献,把他们到月亮湖来的经历大加渲演。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最后双方大打出手。结果是不少人借口罢工,由于人员不够,王大力只好决定将2号机停运,然后分别做李河和段贵双方的思想工作,请他们迅速组织恢复生产。厂里以生的事没有人对李夫说,直到丁松来医院看望何云彩才对李夫透露出一点信息,希望李夫立即回厂动员工人上班生产,李夫闻所未闻心里着急,但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丁松。不过,李夫又提出一个条件让李河停止工作认真反省,丁松觉得这无伤大雅当面同意了。当一切准备妥当后李夫陪同何云彩出了院,夫妻俩抱着女儿边走边谈,看着他们亲切的样子,谈笑风生地走在月亮湖的路上,过往行人无不为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叫好。了解情况的人谈着他们的事无一不唏嘘不止,无一不泪翻滚,为了电厂的建成他们夫妻失去的太多太多了。当李夫和何云彩到家时,门口早已聚集了一伙人,他们都是月亮湖的父老乡。原来他们听说何云彩今天出院,所以一大早就来看望,将门前挤得水泄不通。为此李夫十分感动,流着泪水让乡亲们进屋喝茶,月亮湖再一次沸腾了。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岁月不知不觉又向前推进了一步,月亮湖电厂一期工程顺利完工后,上面以电厂规模超出20万千瓦就够一颗原子弹钱将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为理由,再三将月亮湖电厂规模缩减到20千瓦,二期工程缓建。其他公用工程也砍为20万千瓦规模,并将原设计由泵房闸门井到主厂房固定端的两条循环水路管砍掉一条取消了另建厂外公路的设计,只保留了一条通过厂区的农村公路,有人说要工农同走一条路,不建围墙,这给厂区管理带来许多麻烦。在这种情况下,李夫仍旧坚信二期工程迟早会重新实施,所以他没有停止对下一步工程的准备工作,也许这就是李夫对电力事业所做的一种特殊贡献。每当运动来临时他总是以超出常人的洞察力来预知电厂的前景,规划着美好的蓝图。在段贵等人的支持下,李夫实际上已成为不带职务的领导,厂里的大事小事都由他指挥,连过去给丁松当眼线的人也不再听丁松的调动,所有电厂职工甘愿为李夫工作。丁松李河再次处在孤立之中,他们除了孤芳自赏外实际上已成了孤家寡人,李河只好找段贵谈判要求讲和。李夫趁机修改规划林胆地将二期工程提到日程上来并由王大力牵头对二期限工程的设计进行实在操作,这一次丁松没有能力反对,同意实施,电厂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大步前进。再说王大力接受任务后他忽然陷入了一种为难的情绪中,因为上面提出缓建,拔款自然是不可能了,没有钱就没办法实地操作。怎么办呢?王大力急切地来找李夫商量,两人都为钱愁得头疼,而二期工程必须马上上马,这是大势所趋。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连续几天,王大力都在为钱伤脑筋,为了二期工程扩建他登上直达省城的火车,这次出差他是受田梅的怂恿,当然还有李夫的信任和丁松的委托,尤其是丁松他忽然一反常态主动关心王大力和工程进展情况,并且嘱咐王大力进城后找他的岳父万院长帮助想方设法搞到钱。其实丁松的心里打着一个小算盘,他很清楚在关键时侯他也是一个大有作为的人,为了让人认清他的价值,认清二期工程也是他渴望实现的,尤其是让人知道自己的老岳父也是帮助他们支持二期工程建设的。有了这些基础,王大力明确感到肩膀上的担子加重,所以他一上火车思想就没有停止过,他在思索如何完成这次要钱任务把事办好而不虚此行。当火车在站台上停止的一瞬间,王大力马上感到眼神不够用了,他随着人流走出站台后这才感到今天阳光温暖而灿烂,省城的人好象十分匆忙,脚步几乎是一个频率急切地与他擦肩而过。在山沟里呆久了,冷丁走进车水马龙的城区还有些不习惯,平静的心一下子就被喧哗而烦琐的躁音打乱了,琳琅满目的商场和繁荣昌盛的都市居然让在京城里住了几年的王林力大开眼界。他手里拿着一张城区交通地图和丁松给他的一个地址,不时地截住一个又一个人打听去万院长家的路线,丁松的岳父万院长与王大力有几年没有见面了,也不知他们现在的情况。平时常听丁松提过就是身体不好总闹一些小毛病,丁松说是环境不好所致,王大力知道是他们不得势了也就没有往心里去。一想到万院长,王大力马上想到那个盛气凌人的苏联专家巴巴洛夫,当初用拳打巴巴洛夫的情景又浮动在眼前,他至今觉得那一拳打得好打得解气。尽管他为这一拳付出了代价付出了许多,可是他至今没有后悔,他一直固执地认为他打得对,因为王大力的为人就是不能容忍有人当面搞阴谋,有本事放在桌面上来斗智斗勇。当然,王大力也有遣憾,他最年轻最有活力的青春岁月没有在月亮湖建成电厂中度过,而是在一个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在牢里度过,这跟他当初的人生理想背道而驰。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比青春更珍贵呢?还有什么样的痛苦比失掉自由更痛苦呢?没有了,在王大力的心中青春是美丽的化身,它是一个人生命中最美丽的一段季节,可惜在这段季节里他留下的是难以忘掉的伤痛和无法弥补的时光。就象他画画一样,如果没有时间一切等于零,其实他所以喜欢画画是因为他对美有一种特别的追求和理解,现在失掉了外在的美就等于失掉了生命的另一半。曾几何时,王大力觉得自己活着不过是**的机能运动,这阵子他极少说话,甚至回到家里和田梅也不说话,偶尔说了也是一言半语,都是发泄心中的不平和怨声载道。在那些日子里他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直到与田梅结婚后他才发现周围的对他原来是那么的好,他们仍旧象以前一样关心他亲切他,没有人因为他脸上有什么疤痕而讨厌他,更没有谁因为他蹲过监狱而遣弃他,相反,对他更是尊敬,特别是在工作中他们给予他的信任和尊严更让他感到自己活着的价值和意义,而他也在这些关怀中得到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和责任。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电管局距离车站几站地,王大力为了省钱没有坐公共汽车,一是他舍不得花钱买票,二是他身体好有力气脚板功夫好,走几站路算什么。当王大力经过有名的口街时,他知道再穿过一个马路弯就到了他要找的地方,可是他没有记住路东问西打听连续走了七八条马路,左拐右拐转了几个弯才来到电管局宿舍楼。这是一幢不算高的楼台,紧挨街道,来往车辆嘈杂不止,显得热闹。王大力从小就养成了急行军的习惯,他觉得踩着别人的脚印不舒服,所以他一向是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事。现在他忽然踩着别人的脚印走了这些年,不由地放慢了脚步,他感到步子沉重,缓慢地朝前走。万院长住八楼,在接近他家的那幢楼时王在力止步不前,他仰望着那扇蓝色的窗口叫喊起来:“万院长在家吗?”可是那扇窗口寂静得很,毫无反应,王大力又叫喊起来:“万院长在家吗?”还是没有动静,王大力这才意识到自己真傻,这样高的楼上什么样的耳朵能听见楼下的喊话呢?王大力双手击掌,懊悔着,想到就要见面的老院长王大力的心忽然沉静了。他说不清万字典还能不能认出自己,一晃十几年了他的面目皆非,万院长肯定是认不出自己了,也许会把老人家吓一跳。王大力努力回顾着与万院长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不知万院长还会不会象过去那样关心他关心中国的水电事业?王大力刚想往楼里走,这时从楼口走来一个小老头,当他看到王大力与众不同时仿佛发现了一个贼,警惕地问王大力:“请问你找谁?”王大力看都不看这小老头一眼就往里走,边走边说:“我找万院长。”小老头有些生气,这个土里土气的年轻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本想教训他几句听说是找万院长的,紧张的脸上马上严厉起来,轻轻地对王大力说:“大约十分钟前他被红卫兵带走了,你找他干什么?”王大力闻此焦急地问老头:“老师傅万院长怎么了?我是外地来找他有急事,他还能回来吗?”王大力声音有些急切结巴地继续问着:“他被抓到了什么地方?好不好找?”小老头惊叹起来:“你还敢找他?你就不怕他们斗你吗?”王大力眉头一扬:“不怕,如果怕我就不来找他了。”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好小子你有骨气,中国还有希望。”小老头夸奖着,他看出王大力是有急事的样子就接着说:“现在这里不知怎么了过去是车接车送的现在却挨批挨斗的,谁也说不清万院长现在哪里陪斗呢?”小老头看也不看王大力只管认真地说着,从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平和愤恨,王大力从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没有看见万院长,可是在这样的岁月里谁都无法预知朝三暮四的变法,王大力不再看着小老头而是靠在一棵树上对小老头说:“不管万院长什么时侯回来我就坐在这里等他了。”小老头见王大力如此执著地等万院长,就想方设法劝他走,振振有词地说:“小伙子现在万院长可不是过去那样子了,过去巴结他的人都能沾点好光现在说不定还要连累别人,如今的人见了他都绕着走,唯独你找上门来难得你有这样交情啊。”小老头好象挺关心素不相识的王大力,这个时侯他想帮助小伙子催促亿快快离开,可是王大力却一屁坐在树下说:“我不怕连累,中国的水电事业就需要万院长这样的人,我要在这里等到他回来。”小老头横了王大力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亲切和关爱,他象对自己的儿子似的对王大力说:“听人劝吃饱饭,这年月千万别义气用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王大力善意地朝老头一笑以示感激,然后再也不吭一声把头扭转过去,对小老头视而不见。炎热的夏天使四周环境骤然升温,院子里充满了桑树味,小老头见王大力不再听自己忠告也就不再说什么躲在旁边思索着,他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王大力将头靠在树木上,目光仍旧不离那窗口,时不时还要从路口望去看一看是否还有人来。此刻,王大力的思绪很乱,就象眼下的树叶摇来摆去的不得安宁。稍许,他发现小老头注视自己,他就试图寻找一些话题和小老头交流,同时他也想问一问万院长为什么被批斗,是不是有许多造反派来找他的麻烦?可是王大力多一个心眼,他想到小老头的提醒终于什么也没有说,眼下情况紧急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相信的。王大力心里十分明白,这年月没有人肯多讲一句话,小老头肯提醒自己已经是了不起了,萍水相逢自己怎能再找麻烦。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卫生水似的药味不断地从桑树上散发出来,熏得人迷迷糊糊的,从来没有住过医院的王大力被这种药水味刺激得心烦意乱。这时小老头又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张馅饼,随着他蹒跚的脚步那股香味也越来越近,王大力本能地闻到了那些撩人的肉香,连连咽了几次口水这才感到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一大早他从山里赶来到现在他没有吃任何东西,此刻小老头手里的饼成了他向往的目标,他也想买几个饼充充饥,可是他又怕这工夫假若万院长回来路过这里错过去岂不白等了吗?想着,王大力把脸转过去不再看小老头手中的饼,也不接受这样的诱惑闭眼等待,他相信万院长一定会回来,更相信万院长不会不关心月亮湖的发电事业。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爸爸你到哪里去了让我们等了大半天,你走也不跟我们打招呼害得我们空等。”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小老头举着手里的馅饼对姑娘说:“我买几张馅饼,真香。”小老头的神态兴奋而高亢,王大力睁开眼睛,只见从楼道里走出两个女人,她们的模样都很漂亮。王大力没有细看,他怕吓着女人,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疤痕使他变丑了。但是这两个女人的视线同时射向王大力,其中一个忽然喊起来:“爸爸他就是你要找的王大力,他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小老头脑袋一歪,不相信眼前这个小伙子就是王大力,怀疑地问着:“你是王大力?王大力咋变成这副样子了?在我的记忆里王大力英姿勃发潇洒随意,怎么跟乡下人似的?”小老头不相信,问着女人:“万欣你说他是谁?”被称为万欣的女人看了看王大力,准确地说:“他就是王大力是月亮湖的,丁松经常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小老头没有听清楚,王大力却听清楚了他一下跳起来细看果然是万欣,他惊喜地叫喊起来:“你啥时侯回来的?‘眼前的万欣穿戴与平时她在山沟里穿的不一样,难怪王大力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万欣见王大力慌忙迎上前来冲他介绍说:”你也认不出我父亲了,这就是你想找的万院长,这是我的朋友余红,是她昨天接我回来的。‘万欣把身边的好友余红介绍给了王大力,他点了点头,对万院长说:“万院长难道你也认不出我了吗?你再好好看一看我是谁?”王大力悲愤地仰天长叹,因为他也没认出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正眼看一看这个小老头就是万院长,当他扭头注视小老头时这才发现万院长脸上堆满了皱纹,头发略微皆白和当年相比老得太多了。这时万院长仍旧感到意外,这个戏剧性相逢使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喃喃问着:“你是王大力?你是王大力?”“爸爸他就是当年那个打苏联专家的王大力,现在是月亮湖电厂的工程师,是专为电厂而来找你的。”万欣似乎在用最让人忘不掉的过去来激励父亲当年的记忆,父亲认不出王大力她并不感到奇怪,因为王大力的脸上的确是变了形,但王大力不认识父亲这多少让她觉得有些意外,看出来岁月催老了许多生命,也催老了父亲的记忆。沉静了一刻钟,万院长惊诧地将一双老手伸向王大力抚摸着,满脸疑惑地询问着:“你真的是王大力?你的脸怎么啦?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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