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乾坤双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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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天门山脉上空。
两道玄青光芒划破天际,急急向西方逝去。
夜幕之下,借着飞剑所散发的璀璨青光,依稀可辨那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的剑眉星目,一双招子神光炯炯,脚踏一方通体火红的七尺巨剑,当真威武不凡。女的面容姣好,三千青丝随风而舞,一双明眸沉静如水,脚踏一方通体天蓝的三尺飞剑,当真飘逸如仙。只是那冷艳表情却好似这世间再无一男子能入其法眼。
这一对璧人,来历颇大,乃是当今天下正道第一巨擘乾坤道最杰出的两名年轻弟子。男的叫天苟,女的叫何芳子,人称“乾坤双殊”。
“何师妹,掐指一算,你我已经追了那妖狐数月有余,那妖狐之习性,愚兄也略知一二,它有个癖好,便是它若要夜间行走非周遭天际有繁星点缀不可,否则她断然会寻个安全所在藏匿起来。今晚夜黑风高,自是没有繁星当空,所以依愚兄之见,那妖狐必还在这茫茫大山中某处,只不过它敛其声息,藏匿了起来罢了……”只见那俊美男子,双手背负,字字珠玑,风度翩翩,着实乃是一代青年俊杰。可惜即便他说得天花乱坠,一旁的少女也不曾正眼瞧他。一丝不愉之色从他俊脸上一闪而过,不过又立马恢复正常。
微微颔首,算是默认,少女面无表情,道:“天师兄所说甚是!”那冰冷如千年玄冰的话语拒人千里。
讪讪一笑,那年轻男子也不发作,只见他一手贴额,一手按捏法决,叱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千里眼。”
下一刻,只见他浑身青光暴涨,一双星目更是精光四射的打探起周遭天地。
“何师妹,西边千里之外有大量白光闪现,好似有高人斗法,只是白光太过耀眼看不清楚是谁,”皱了皱眉,疑惑不已的男子移过的眼神,继续往身下的一片漆黑查探,忽的,他欢呼一声,脸露喜色的转过头来对少女道:“何师妹,我找到那妖狐了,真是天助我也!那妖狐本来本事颇大,一旦藏匿着实难找,只不过它今晚却是自寻死路,竟和一个少年呆在一起?!”
闻听此言,少女也不禁暗暗惊奇,这一路上也不是没遇到过那妖狐,只是那妖狐老往深山老林中藏匿,警惕非常,生人难近,故委实难以捕捉。一阵青光闪过,少女立刻开了天眼往地上寻探,不多久一副奇怪的画面便映入眼帘。
漆黑的地面有一点火光,尤为显眼,就如万绿丛中一点红,极为易找。凝聚目力,少女终是看清了,那是一张怎样的脸,苍白不见丝毫血色,稚嫩中带着迷茫,隐隐又透出些坚强;偏偏那单薄的身躯却好似禁不起一阵寒风的侵袭;胸前那褶皱了无数的衣襟上一块暗红的血迹是那么触目惊心。
一阵清风拂过,那少年似耐不住寒冷的紧了紧衣衫,恰在此时一个通体如玉的娇小身影跳入了他的怀抱,用那可爱的红鼻子拱了拱他的下吧,好似在撒娇。
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正是,无人可以靠近的妖狐吗?只是为何它与那少年竟是如此的熟稔。
缓缓的抬起头,第一次的看了一眼正悄悄的望着她的师兄,两人目光相对,虽然男子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爱慕和羞愧,但是那份同样的诧异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天师兄,”少女深吸口气,恢复那似万古未变的冰冷淡漠,道:“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眼看每一甲子的天下会武已迫在眉睫,而我乾坤道宗的最大对手无疑是天门。虽然不知西方到底是何人在斗法,但此处离天门寺最近,那极有可能是天门高僧在和魔道妖孽斗法。如若果真如此,我们岂不是有机会打探一下天门的底细,那么在之后的天下会武我们自然也多了一分胜算,你看如何?”深心中,少女不想去打扰那一狐一人,仿佛不知不觉间那一颗千年不化的玄冰竟悄悄的融化。
诧异的点了点头,男子脸上的讶色一闪而过,心中暗暗做想,何师妹自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见到妖魔无不杀之而后快,如今却是为何?明明妖狐就在眼前,何不擒住再去打探那边境况?难道是那名少年让师妹心软?想来也是,看那少年的样子确是有些凄惨。想到此处,他不禁多看了一眼那似将死之人一般的少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要说过人,也只有那皮包骨的身躯,当真有点非同寻常。觉得何师妹不可能审美观点差到这种地步的他,当然不认为他会是和自己争夺何师妹的对手。
“恩,愚兄也正有此意,观那少年肉眼凡胎,只要妖狐在他身边一日,有他拖后腿,想必逃不出你我的手掌心。而西边天际的旷世大战,却是千载难逢,愚兄也是急于一观。再说倘若真如师妹所言,把那打听到的消息告知师父,没准他老人家一高兴便赐与你我灵丹妙药,”言毕,男子率先祭起飞剑急急的向西而去。
蓝光一闪,少女也祭起飞剑凤鸣一声破风而去,只是在离去之前,她仍不免细细的凝望了那少年一眼,仿佛要把那枯瘦的身形印入深心中一般。
那坐在篝火边,怔怔出神的少年正是从天摔落的丐玉衡。
几个时辰前,得知身患绝症,只有十五年寿命的他,心中烦躁无比。骨子里的一丝傲气也不禁涌上心头,那不甘受人摆布的天性,一下子便显露了出来。也许当一个人抱着必死之心的时候,他会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玉衡正是如此,本来他是决计不可能有机会逃脱的,但是他必死的一击爆发出来的潜力,即便强如神秘女子也不得不反击,再加上天门寺僧众及时赶到,拖住那女子,使得他有了一个逃离的机会。可惜身处半空,即便逃离魔掌,对于肉眼凡胎的他来说也还是必死无疑。试问从千万丈高空落下,哪还会有命在。
不过也许是上天垂帘,命不该绝。
夹杂着万钧之势下落的玉衡竟然落到了湖里,可是在这么大的冲劲下,即便落到湖里肯定也会因为下降太深而来不及浮上水面窒息而亡,但他幸运无比,所落之处恰是一个巨大漩涡,漩涡不但解了他下降之势,还顺便把他抛上了水面,推上了河岸。
一切当真惊心动魄。
最为令玉衡哭笑不得的是,在他落到水中之时感到左脚传来一阵剧痛,待到上得岸来发现自己的左脚竟然无意中砸死了一条数十斤重的鱼,当真是匪夷所思。虽然自己的一条左腿差不多废了,但是换来这么一条鱼也算解决了他几日的口粮。
茫茫黑夜中,万籁俱寂,玉衡自然不知身处何处,但从小便十分勤奋的他马上爬着捡到一些枯枝落叶,所幸怀中物事并未丢失,虽然蜡烛已然碾成粉末并打湿,但是火折完好无损,咬咬牙,几经努力,总算在无边的夜里升起一堆篝火。
借着火光玉衡终于看清了周遭,身后是茫茫无垠的一片湖水,身前却是幽深不知尽头的古老的森林。外加天上无半点星辰,他算是彻底迷失了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玉衡也自是不在意,本来便心哀若死,如今侥幸活着又能如何?想必父母莲儿肯定也遭了那女子的毒手,自己从此便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茫茫人海中又有哪里会是自己的归宿?
玉衡越想越是茫然,越想越是了无生欲。
虽然不知身在何处,但看那高达数十丈的巨木森林,可想而知,这林中猛禽异兽必是不少。自己身无长物,又无半分绝技,行动艰难,说不定数日后便成了野兽的盘中之餐。缓缓的从怀中掏出那本金灿灿的物事,玉衡仿佛觉得一股暖流传来,那种亲近之感让他迷醉。也许他便是自己剩下日子里的唯一伴侣了,他暗暗做想。

莞尔一笑,艰难的抬起那一鱼尸,待在火光中看清那鱼的尸身时,玉衡不禁陡然一惊。那怪鱼身上竟然有一对翅膀,而且浑身鳞片异常坚硬,有如钢铁。良久,放在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放在方搭好的木架上,开始烘烤,至于到底这是什么鱼,有没有毒,去不去鱼鳞,怕不怕腥,他都懒得去想了。鬼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得过且过!早就饿得不行的他哪有那份闲心,何况黑夜之中危机暗藏,他别无选择。
看着鱼肚一点点泛黄,一点点的流出细密的鱼脂,甚至那一股清新的香味,玉衡暗暗称赞,没想到这鱼竟然如此肥美,即便有毒,自己也做了一回饱死鬼,值了!
也许这鱼当真是十里飘香,安静的森林竟然开始一阵阵的发出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和欢快的千奇百怪的吼叫声,直吓的玉衡脸色惨白。
没想到这鱼还是一个香饽饽,竟然如此有诱惑力?
就在玉衡打算和森林中的野兽来个派对的时候,他便惊讶的发现,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和莫名的欢叫声全部都在一声狐狸一般的尖叫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自己苦等半天等来的不速之客,竟然是一只可爱到极点,通体如玉的小狐狸。
只见那小狐狸轻扭腰身,碎步轻动,伞大的狐尾有节奏的伴着步伐左右摇曳,那一双天蓝的眼眸,似夜中的精灵,充满了童真。尖尖的长鼻子上一颗枣红的琼鼻在一片白的衬托下,尤为娇艳。
慢慢的,玉衡竟然发觉,那双会说话的眼眸扑闪扑闪的好像在向自己笑,而且是笑的那么灿烂,以至于,他不只不觉的鼻子流了两行滚烫的鼻血。
从来便不知何谓女色的玉衡,此时满脑子的全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在对自己浅笑盈盈。
呆坐了好久,玉衡深深的吸了口凉气,就连两行热血也倒吸进了喉咙。
玉衡小心翼翼的看着尽在眼前的只有猫咪大小的狐狸道:“你是要吃这鱼吗?”
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似的,那小狐狸竟然一个劲的点着头,下一刻更是亲昵的伸出细嫩的舌头舔了他一口,好似在称赞他一般。
呵呵一笑,玉衡的伤心一扫而空,开始卖力的转动起那巨大的鱼身,好让鱼熟的比较均匀,味道也更鲜美。
“你喜欢吃这鱼的哪里?”往日沉默寡言的玉衡也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一小动物,竟是颇觉得亲切。
“呜呜……”只听一阵欢快的鸣叫,那小狐狸,抬起她的前肢拼命的指了指不知名的鱼那斗大的巨头,指完那小狐狸,又三步两步的跑到火堆上指了指那两对三尺来长的鱼翅。
看到那小狐狸要跳到火堆时,玉衡差点失声出口,不过当看到小狐狸,竟然身上亮起一道蒙蒙的雾气便不在害怕火苗时。他高悬的心,总算落了地,他原本以为这小狐狸,肯定是和父母走失了,又因为年纪小,连火都不知道。待到看她竟然不惧火烤,不禁暗暗出奇,不过心中在一阵欣喜的同时又不免一阵悲哀,想不到一只小小的狐狸也比自己强了百倍不止?
悠悠的叹了口气,玉衡还是继续他的烧烤,因为他的五脏庙也早闹翻天了。
仿佛懂得他的心情一般,那小狐狸竟然跑到玉衡跟前,为他拭去那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
感动莫名的玉衡,想着这几日的遭遇,再也止不住满心的苦恼,开始哽咽起来,一手把小狐狸搂进怀里,仿佛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会满足。
夜风惨淡,浑身湿透的他不禁感到一丝寒冷,他不好意思的放下小狐狸,看到自己的泪竟然打湿了他那一身漂亮的绒毛不禁有了一丝不忍。
“你有名字吗?”他总觉得不知道叫小狐狸什么好。
“嗯嗯”几声,小狐狸竟然用力的点点头,这到又让玉衡吃惊了一把,想不到狐狸也有名字,不过转念一想:这动物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和人有何区别,有个名字再正常不过了。
呵呵一笑,玉衡有继续问:“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玉衡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太笨了,虽然狐狸听得懂他说得话,但是玉衡不懂狐狸说的,即便小狐狸告诉玉衡,那又有什么用?
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看着满脸着急的小狐狸,心中不免过意不去:想必她也知道我听不懂她的话,所以才这般着急。
正当他要告诉小狐狸自己不想知道他名字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小狐狸竟然跑到自己跟前不断的搬动自己的手指。疑惑不解的他,疑惑的看了小狐狸一眼,只见她不断的点头,且用一只细嫩的小腿点这自己正握着木棒的手。仍是疑惑的放下手中的烧烤,玉衡把自己的手掌摊开放在了小狐狸面前。
下一刻,一阵剧痛传来,只见小狐狸不知何时伸出自己尖利的脚爪在玉衡手中刻画起来,一丝丝血迹不断的从他的手掌中冒出,但是小狐狸好似一点都不怜惜一般的继续往下刻画。咬着牙,闭着双眼,忍着那似乎刻进心中的疼痛,他不敢稍露一丝痛楚,他早就把小狐狸当成亲人看待,即便小狐狸咬掉他一条手臂他也不会皱哪怕一丝眉头。
约莫过了一刻钟,疼痛终于稍解,睁开眼晴,玉衡赫然发现小狐狸正在喝自己的血。苦笑一声,难道妖怪真的如传言一般会吸血不成。可是下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因为他骇然发现自己手中赫然便是两个不大通行的大篆,小白!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她的心思,她原来是要自己记住她的名字,就像手中这块伤疤一样永远不可磨灭。
看着那楚楚可怜的娇媚的样子,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只可爱又古怪的小狐狸,不,小白。
“小白?原来,你叫小白,很好的名字,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哈哈一声大笑,玉衡终于有点从荫翳中走了出来。
失去了所有但毕竟有你和我同在!
忽然一阵焦味传来,玉衡大叫一声,赶紧把穿有烤鱼的木棒提出火堆,并把木棒一端插在地上。
就这样,两个早已饿得不行的饿死鬼,开始风卷残云。
约莫顿饭功夫,两人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小肚子一阵隆起的小白,犹如怀胎三月,玉衡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小白楞的能吃,竟然真的把鱼头和鱼翅全都吞进了肚子里面。而他自己也不错,可能是多日未食得意缘故,他竟然也把一尺来长的鱼身吃了大半。
仰躺在草地上,虽然漫天的漆黑,但玉衡还是不禁生出一声希望,也许明天这方夜空便有一轮高悬的明月!
轻轻的抚摸着已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小白,他的眼中充满了怜惜,他觉得小白虽然只是一只狐狸,但便如他的亲妹妹一般让人怜惜,他甚至暗暗发誓,在自己短暂的十五年里,一定要好好的呵护小白,并且给他找个好归宿,有个好的狐狸家庭。
到那时候,自己作为大舅子,左搂一只小狐狸崽子,右抱一只小狐狸妞儿,即便是死也足以含笑了。
不知道父母和莲儿到底怎么了?在这是虽然明知他们凶多吉少的他,也不禁暗暗期盼,上天能像对待他一样对待自己的父母与妹妹,那样总有一天他们还会相聚。
静静的,静静的,就这样彻夜无眠,轻轻的抚摸这怀中的小白,轻轻的拿出那金灿灿的物事,听着那数年未曾间断的笛声,玉衡的思绪再一次飘飞……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想了多远,那绵绵的思绪终于有了个尽头,看着东方已经微微泛白的天际,玉衡知道新的自己从此将一个人面对这方未知的天地!
这是多么的令人害怕,又是多么的令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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