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9
在喝酒打架事件之后，学校将十月份定为了“纪律整顿月”，主要内容是打击、惩处违反校纪校规的行为。为了切实的做到奖罚分明，学校将各项规章制度以及处理办法制订成了白皮书，下发到了各个班级。
白皮书下发当天，晚上上自习的时候几个小领导就开始了执行白皮书，他们首先从学生的形象问题入手，学生的形象便代表着学校的形象。
领导们来到我们班后，二话没说就将几个穿着个性和染头发的学生拉到了讲台上，然后一个一个的批评，帮他们认识错误，教他们如何改正错误。一个黄头发的学生（听说是染了才两天）不服领导的教训，告诉领导说他天生就是黄头发。领导不相信，说中国人天生都是黑头发，除非是营养不良，我看你一点也不缺营养，可能营养还要过剩，怎么能天生是黄头发呢，你一定是染的。该同学说，我这是遗传。领导更加不相信了，说，你是遗传？你一个中国人怎么能遗传来外国人的特征呢？你以为这遗传是你想从哪儿遗就能遗过来的吗，这遗传是你做不了主的。黄头发学生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头发是染的，他又说，对，领导你说的非常对，遗传不是我想从哪儿遗就能遗过来的，你以为我想长黄头发呀，我这是没办法，我这是从我爷爷哪儿遗传过来的，我爷爷他是外国人，我爸倒是黑头发，可他身上有黄头发的基因呀，这不，到了我这一代就显出来了，说不定我儿子是黑头发，到我孙子又长黄头发了，所以呀，领导……还没等黄头发的学生说完，领导就生气了，说，我不管你是不是天生的黄毛，但是在这个学校，你必须是黑头发，你让自己遗传来黑头发也好，染成黑头发也好，在明天我再来时必须看到你是黑头发，否则你就等着挨罚吧。领导们以罚钱和开除来威胁他们认为形象不佳的学生，要求他们必须一天之内改头换面，否则后果自负。
第二天，那些染头发的学生无奈之下拿着假条来找班主任批假，结果老班一个假条也没批，他说学校正在打击无事外出现象，他不会轻易的给任何人批假。可我们是要出去染头发呀，我们这是在响应学校的号召呀，染头发的学生说。老班说，学校也有理发店，你们为什么非要出去染头发呢，在学校染就可以了。可学校染的不好呀，而且还贵，染头发的学生争辩道。老伴摊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学校的制度是能在学校解决的事绝不允许外出，既然染头发能在学校解决，不管染的好也罢坏也罢，也就只能在学校染了。染头发的学生无奈之中又多了几分郁闷，只好很不情愿的走向了学校的理发店。
当他们走到理发店时，他们就更加的无奈了，理发店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们要染头发就得等好长时间，但他们必须得等，否则晚自习就会被列入黑名单。这些排队的人都是来染头发的，他们的头发颜色各异，从远处看，他们的脑袋就像是一条彩带，以前还真没注意到学校的“外国人”竟有这么多，不过到了晚自习他们就必须得变回中国人了。
理发店的生意在这一天也火暴到了一个历史最高峰，与平常的顾客稀少形成了天壤之别。有人透漏说，这家理发店是某位副校长的亲戚开的，而下命令不让无事外出的人正是这位副校长，他们是在官商勾结。我不禁感慨道：原来教学育人的学校竟也如此的黑暗啊。
在解决学生形象问题的同时，学校也在打击各种违纪现象，如吸烟、喝酒、打架、斗殴、迟到、旷课、早退等等。学校将学生会各个部门的成员都召集起来，分成了若干个小组，全天值班，严厉打击上述现象。
程健作为纪检部的成员之一，忙的是不亦乐乎，每天晚上回来都要跟我们讲讲一天的收获，向我们阐述学校的英明决策，劝导我们一定要遵纪守法，俨然一个内部知情人士的派头，尽管有些时候累的要死，但他却好无怨言。据说学校要通过这次活动，提拔一批优秀的干部，程健认为这是他的春天来了，他就要破土出头了，就更加拼命的为学校效力了。
程健为什么要挤身于学校的干部群体呢，我问过他，他说是为了将来毕业了留在学校工作，而能留在学校工作的只有上学时的学生干部，所以他就得从现在开始努力往上爬。在我们看来程健这是极其幼稚的，毫无追求，都鄙夷他的这一想法。可他自己却把留校当成了一大理想，好像留校了便牛逼了。
10
学校的纪律整顿从十月份一直进行到十一月份，非但没整出什么效果，反而使违纪行为更加严重了，迟到的学生干脆就不往教室去了，打个电话让同学替自己在点名时答应一声，而本人则翻墙出去到校外去逍遥自在了，早退的学生呢，为了不被守门的学生会拦住，就更早的离开了教室。对此，领导们似乎并不甘心，更加大力度的整顿起来了，他们的口号是：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为了绝大多数。少数人便是指学生会成员，在上课时间里，学生会的这些人不再待在教室听课了，他们分成的几个小组开始跟着几个小头头一个教室挨一个教室的维持起课堂秩序了，在课间，他们还要一个厕所挨一个厕所的检查是否有人在厕所抽烟。
我和赵峰就在学校加大力度整顿纪律的第一天在厕所抽烟时被抓了。当时我们走到厕所刚点上烟，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几个学生会成员给逮了个正着，领头的那个要求我们拿出学生证，我们告诉他，学生证没带在身上在宿舍放着呢，他就要求我们实事求是的说出自己的姓名、班级，我们就瞎编了个名字糊弄过去了，本以为是占了大便宜，可当他们向我们要罚款时，我们才知道，记下名字只是一个必要的形式，却是毫无意义的，罚款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开始要罚我们每人三十块，我们就跟他们哭穷，下保证，最后经讨价还价，我们一人交了二十块钱罚款。
学生会的一走，赵峰就愤愤地骂道：“他妈的，这帮傻逼、走狗，抽根烟碍着你们什么事了，罚老子二十块钱，二十块钱好几包烟哪！”
我说：“其实，我很同情这些傻逼，他们本是来上学的，却被学校无情的剥夺了学习时间，做了走狗，挺可怜的。”
赵峰说：“可怜？可怜个屁，我看是可恨才对，用不着同情他们，他们才不需要同情呢，你没看人家一个个挺胸昂头牛逼烘烘的架势，这些人心里美着呢，就像程健，不知道有么多乐意被学校使唤呢。”
我说：“傻逼，这帮人绝对是傻逼。”
赵峰说：“对，十足的傻逼。”
因为抽根烟被傻逼们罚了二十块钱，让我很是气愤，不平衡，接下来上课也没了精神（平时差不多都这样），书本翻来覆去的就是看不进去，更别说听课了，只能看到讲台上的老师嘴巴一张一合的，却不知其所云。赵峰比我更烦躁，连武侠小说都看不进去了，一会儿东张张，一会儿西望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书看不进去，课也听不进去，看看周围，好多人都趴在了桌子上睡觉了，我突然也有了点儿睡觉的**，便也趴在了桌上，可怎么也睡不着，我就这么闭着眼睛一直趴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峰拍拍我说：“睡不着吧，别睡了，走吧，吃饭去。”
我问：“到时间了？”
赵峰说：“差不多了，晚了门口又有狗了。”
我们便趁老师不注意从后门溜了出来，这事我们常做，早退倒不是因为别的，就为了早点填饱肚子，一旦放学，食堂里人上人海，买个饭就得挤上半个小时，一不留神衣服上还会刮点儿彩，为了节省时间，节省体力，不把菜汤撒别人身上，也不让别人把菜汤撒自己身上，早退便成了我们最好的选择。
走到楼下，我们发现出来的晚了，门口已经有人站着了，也就是赵峰所说的狗——学生会的人。
“这他妈的还没到时间呢，这帮傻逼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赵峰看了看手机说。
“没到时间，说不定还让出去，走，去试试吧。”我说。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看门的拦住了，他一脸严肃的说：“同学，还没放学呢，请回教室上课。”
赵峰赶忙拿出烟递了过去，说：“同学，今天早上没吃饭，现在饿的不行，通融一下行吗？”。
那人连忙推开赵峰递来的烟，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摇摇头说：“学校有规定，谁也不能早退，这不也是为我们好吗，同学，你还是回去上课吧，不要让我们难做啊。”
赵峰点点头说：“好，我们马上回教室。”他问那人，“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看门了？”
那人说：“这是学校新规定的时间，为了彻底整顿好纪律，以后都这么早了。”
赵峰一脸惊讶得问：“学校纪律还没整顿完哪？”
那人说：“可不是，越是整顿，早退越猖獗，有的学生刚上课不久就早退了，学校也是没了办法，所以只能让我们受点儿累，我们值岗又提前了二十分钟。”
赵峰表情同情地说道：“那你们真够辛苦的，这得耽误你们多少学习的时间呀！你放心，我们绝对支持你们的工作，也就今天太饿了想早点儿出来吃饭，绝对不会有下次了，现在我们马上就回教室上课，你们多辛苦会儿，好好看门吧。”
那人听了赵峰的话，还颇为感动，他说：“在其位谋其政嘛，要是都能像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受累了。”他绝对不会想到赵峰是把他当看门狗看待的，还真以为赵峰理解他们呢。
既然出不去了，我问赵峰：“咱们去哪儿，回教室？”
赵峰说：“回个屁呀，回去也不听课，走，其他门口看看，找找程健，说不定这小子就在哪个门口当狗呢。”
我们走到一个侧门，程健不在，又走到第二个侧门，还是没看到程健，当快走到第三个侧门时，我和赵峰相视的笑了笑，因为我们在把守这个侧门的人中终于看见程健了。
“Hi，程健，看门哪！”赵峰高高兴兴的打着招呼说。
程健不冷不热的“啊”了一声。
打完招呼，赵峰就要往走，程健从后面拽他说：“现在没放学呢，不能出去。”
赵峰说：“得了吧，自己人也不让出去呀！”
程健斩钉截铁的说：“没放学，任何人都不能出去。”说着就拽着赵峰的衣服往回拉，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
赵峰生气了，骂道：“你他妈的真是个傻逼，学校给你丫钱哪，用得着这么卖命，其实你丫就是一个看门狗，学校就是把你当狗使的，你他妈的还挺乐呢。再说了，就是做狗你也不会做，你他妈的见过咬自己人的狗吗，你丫又不是条疯狗，不能乱咬人，做狗你要会做，你要做条好狗，不能咬自己人，知道吗！”
看门的人被赵峰骂傻了，赵峰就趁机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我也跟着挤了出去，走了两步，赵峰又回过头来，对程健说：“记住，你要做条好狗。”然后又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出了教学楼，我们就直奔食堂，食堂门口有几个学生正在徘徊，原来食堂还没有开门，他们在等着开门吃饭呢。我们走过去敲了敲窗户，问里面的师傅什么时候开饭，师傅告诉我们说学校有新指示：不放学不许开饭。看了看表，离放学还有二十几分钟才呢。
我问：“怎么办，现在回宿舍也开不了门，就跟白痴似的在这等？”
“你说怎么办吧？”赵峰反问我。
“要不到处逛逛吧，来学校怎么久了，有些地方还没去过呢。”我说。
赵峰同意的点了点头。我们就沿着马路向学校后面走去。
学校此时正在扩建，后面是正在施工的工地，通过一段土路和一大堆的废弃物，我们就来到了工地上。工地上有一排房子，是供民工住宿用的，在这排房子里还有一家商店和一个饭店。
我们首先走进了那家商店，在里面我们找到了一样很需要的东西——烟。学校的超市里是没有烟草出售的，要抽烟就得在星期天从校外买，或者从高年纪的学生哪儿高价购买。
现在我们发现学校的工地上就有香烟出售，就像是发现了一块新大陆，我和赵峰高兴的每人买了一包。我们一人叼着根烟走出了商店。
“我敢打赌，饭店里一定有酒。”赵峰指着饭店跟我说。
“肯定有。”我说，“饭店里哪有没酒的，再说这儿又不属学校管。”
说着我们就走了进去，好家伙，墙角堆着一大堆的啤酒和白酒，这家饭店好像不是以卖饭为主，而是卖酒，来这儿吃饭的人，没几个吃的，都是在喝。
我们点了两个菜，就要来酒开始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以后，咱们就有喝酒的地方了。”赵峰喝下一大杯酒兴致勃勃的说。
“不止是酒，烟也有地方买了。”我说。
此后，我们就时常出没于此，遇上高兴事要喝酒，遇上了烦心事也要喝酒，在大学里酒成了我们的朋友。以前喝酒总有种扮成熟的感觉，以为敢喝酒就很了不起，想想那时自己够幼稚的，而在大学里，我真正懂的了喝酒的乐趣，喝酒可以忘记烦恼，摆脱无聊与空虚，放飞心情，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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