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大殿,对门最靠里的那侧供奉着一尊慈航妙道菩萨,左手托净瓶,右手兰花指又做接引状,面做慈悲之色,唇上还有两撇胡子,双目低垂,观着这百态众生.
菩萨身前有一尊小小的香炉,里面燃着世间最为稀少昂贵的香料,一丝丝的梵香在香炉上蒸腾,凝成各种形状,似腾龙,似奔马,似啸虎,又若风吹林动,若鹏飞鹤唳.其间淡香弥漫,让人心清气和.那菩萨玉容在这云雾后面若隐若现,如若正开坛**,接引众生,好似一个极乐世界.
只是此时这殿中气息沉闷,那梵香,那菩萨竟没了半分效力.
唐行路,只觉的胸口鼓胀,心中愤恨的很,似有一股气的里面翻腾着,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连呼吸都困难的很.他紧咬着嘴唇,双手垂在身侧紧紧的握住,血红的两眼狠狠的瞪着长厅正前方那略高座位上的白衣丽人.恨不得将她撕碎,嚼烂,再吞下肚去.可这身子半分也动不得.
白衣似雪,裹着丽人那曼妙的身躯,头顶上的发髻只是简单的用木质发簪斜扎,乌黑长发却又如瀑流下,面色风清云淡,偶尔垂目,不经意便有深沉的慈悲之意,似是菩萨临世般.在那慈悲到极点的目光下,便是穷凶极恶的暴徒也要放下徒刀,束手待缚,心中更是忏悔,而对那丽人涌起无限敬仰之情.
只是唐行路却似毫无所感,目光更是如若实质的回瞪着,心中的怨恨似要将胸腔冲破.
半响,只见那白衣丽人双掌在胸前合十作礼,嘴唇翕动,似是在说着什么,唐行路却什么也听不到,或者是什么都不去听,只知道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人.也只能瞪着.
随后,白衣丽人向左侧一老尼,弯腰作礼而后起身,身形如行云流水,悲悯天下的目光如流水般,扫过大厅两侧的众多女尼,那些女尼俱着麻衣僧帽,容貌精致,国色天香,气质却如仙姑佛佗,让人升不起半分亵渎之意.
丽人颂:”南无观世音菩萨”,那些容貌精丽的女尼齐颂:”南无观世音菩萨”.
唐行路突然听得到了,原本静极了的周围突然响起这七个巨响,震的唐行路双耳轰然作响.身躯亦是微微晃动.
丽人那悲悯天下的目光接着扫过唐行路,而后仍双掌合十,垂头闭目.唐行路只觉的全身一阵发冷,要来了么.心中蓦然出现这样的念头.
然后那轰鸣声突然作罢,又是什么也听不到,如同一个无声电影一般.心灵中除却怨恨更有了一丝恐惧与绝望,如了无生趣一般.
丽人左侧的老尼出列而前行,宽大的僧袍罩在高大而枯瘦的身体上,虽不丑陋,但与丽人的倾城容貌相比,是有若云泥.
老尼面无表情的看着唐行路,目光冷漠,似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蝼蚁,枯瘦的身形散发着冷硬的气质,没有半分出家人应有的良善之意,面对这样子的目光,唐行路反而觉的轻松自在了许多.原本在丽人那如若实质的精神威压之下,有些微屈的身形也不由的挺了挺.
只是转眼间,那老尼已到了唐行路跟前.默默的看着唐行路,也不作声,唐行路抬着头,强自按住心头那一丝恐惧,狠狠的迎上那老尼的目光.再无所畏惧.
老尼的目光依然冷漠,却使的唐行路的心里平静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唐行路都有些奇怪时,老尼冷硬的神色终是有所松动,冷漠的眼中也似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扯了扯嘴角,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摇了摇头,就又紧闭了起来.
唐行路正猜测时,那老尼眼皮已低垂下去,同时右手却快如闪电般,腾起一条幻影,如同同时般在唐行路小腹与眉间正中轻柔的拂了一下.便如清风拂扬柳一般,毫不着力.然后,头也不抬,只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似是不忍再看.
而唐行路微感愕然,而后便觉的身子一震,心口处剧烈的疼痛起来.眼前的东西都似模糊了一般,只来的及又看了那丽人一眼,就是一片漆黑,意识也沉沦,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只记的在那最后一眼中,那丽人面上不再是风清云淡,而是现了惊惶之色,似是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
雨打疏叶声声疾!!
唐行路是极爱雨的一个人,每逢下雨,唐行路心中总是极雀跃,极满足.似乎这才是生活,这满足感是随着雨水打进唐行路的心底的,心里也就感觉到一种最简单却也是最纯粹的幸福.
这种幸福感很难说的出来,它就像是在夏夜的乡下,独自一个人蹲在屋顶,静静的看着闪亮的星星.凉风清凉的吹,树叶沙沙的响,草丛里也有小虫儿在孤独的叫着,一盏盏的油灯忽明忽暗,很静谧.
唐行路意识在深沉的长眠中醒来,如同沉睡了千年般艰难.记忆很模糊,或许是因为刚刚醒.唐行路沉沉的想着,记起了自己是谁,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非无时不在的产前提醒着唐行路,自己还活着,几疑在地狱或是天堂了.
身体除了疼痛几乎不属于自己,但唐行路却又无比满足,只因能在这样一个下雨的时候醒来.
记的在曾经,好像是很久前的曾经,自己似乎极喜欢在下雨时搬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前,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下雨,看着那雨水一粒粒或是一片片似精灵般落下.整个人也就变的极懒散,生命中的一切不如意也就如空气中的灰尘一般雨打风吹而去.
有时懒极了,似乎也会像现在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雨声,这声音流进心里,让心灵就像超脱了凡俗,远离了尘嚣一般,一片宁静.
“世事如墨,哪管他锦绣文章,还是传世诗画,都尽数污去啊!”
唐行路怔怔的想着.
“哎!”
唐行路又在心中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只是那种感觉很模糊,模糊的就像尘封了千年一般,大脑也很迟钝,就像生了锈的发条一样,转动的很艰难,以至于要在灵魂中仔细的搜索很久,才能够找到.
唐行路皱了皱眉.
遍布全身的酸麻疼痛在不断的刺激着唐行路,而且越来越难受,让唐行路的灵魂好像有针在扎一般,让他自艰苦的思索中醒来.
声音!
声音层层叠叠如列队整齐前进的军士一般进入唐行路的耳朵中.
连绵不断的”沙沙”声,那是雨在打着树叶;断断续续像是踩着音乐阶拍而来的”滴滴”声,那是雨线落到屋顶,聚成大的水滴,顺着屋檐如飞蛾扑火般扑进地面上水洼中;一阵高一阵低的”哗哗”声,那是风在拂动着雨线中的树叶;在这些声音中夹杂着的”悉悉索索”声,那是雨丝直落到地面上……
唐行路仍闭着眼睛,但这些细微的平时几不可闻的声音经过耳朵后,却像是亲眼所见一般在脑中呈现出各自的影像.
“咦!这是怎么回事?”
唐行路心中很惊讶!
不只是听力,更让人惊讶的是,连嗅觉,触觉,感觉也都敏锐了好多.
那空气中,没有下雨时本应当有的潮湿的泥土气息,反而有一种干燥,温暖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很耐闻,唐行路不由的大大吸了一口气,很清爽,连疼痛都似乎轻了一些.
唐行路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去瞧,但凭着身体上那种舒服的感觉,就知道裹着身子的一定不是一般的被子.滑滑的,似缎子一般.
随着精神渐渐的清醒,身体似乎也正在复苏,各种器官也越来越敏锐,就像刚才说到的听觉,嗅觉与触觉一般,感觉也是如此.那本来只是稍稍的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就像整个身体在排斥自己的灵魂一般.也不知是疼痛加剧,还是感觉变的敏锐了所致!
“哎哟!”
唐行路不由痛的闷哼一声!
“吱呀…吱……”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一阵凉爽的风带着雨气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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