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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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辩证唯物主义的原理,质变,还是要靠程度深入的量变,才能引发的。
这边厢,虽然淄青骑兵阵脚已乱,但毕竟十具投石车和十具弩炮投出的神火罐相对两千骑兵数量上仍显不足,三轮下来,只是打倒了约莫一百余骑。那剩余的一千余骑淄青兵,仍是直正向神策兵中军冲来。郭德罡正要发令再射一轮,却见右侧一具投石车旁边一阵混乱。原来一名士兵装弹时将罐子失手摔破,搞得网兜沾了油污,罐中混杂的氨水硫铵,又发出刺鼻的气味,众兵丁此时心理压力极大,方才眼见这罐子的威力,心下恐慌,纷纷四散奔逃。郭德罡一愣,竟是忘了发令。还是郭二斗战阵经验丰富,带了骑兵上前,将那奔逃的士兵就地砍了,方才止住乱势的蔓延。
电光火石之间,散乱的淄青骑兵已是冲到了神策军正面百步开外。只听得弓弦之声大作,弩箭齐发,专门射马。但此时马速已是极快,等到弩手射完两轮,未曾中箭的骑兵已到了六七十步近的地方,已隐隐可以看得到槊尖上的突刺。
北风大作,夹着刺鼻的毒烟与雪花而来,郭德罡的炮兵方才投出的神火罐燃烧后的毒烟,正好随着北风直扑下风处的神策军阵,当面的军士纷纷捂了口鼻咳嗽,阵型竟是有些乱了。曲环见势不妙,忙令圆阵轮转,前军步卒让开当路,以中军骑兵前去截击淄青骑兵。
那活下来的淄青众骑,眼见离神策军本阵越来越近,火团弹竟也哑了,不禁士气大振,齐齐发喊,一手举盾,一手将长槊架在腋下,纵马顶着箭雨直冲。忽然间箭停,当面的步卒纷纷闪避开来,骑兵们心中更是兴奋,直道神策军要溃散,有些骑士竟夹鞍站了起来,将槊抡的如车轮一般,威势十足。不料待到步卒散去,自己当面忽地出现一排奇怪的三轮箱车,淄青兵心下讶异,还没等反应过来,箱车中已是射出密密麻麻的劲矢,那箭颇地古怪,击中人身马身,便破成数片四处飞溅,当中一根硬芯,直直穿入,遇到铁质甲片碎成数段,击得身体生痛。有些碎片溅入眼中,则更是令人痛苦。
只听得领兵的骑将一声呼哨,冲入神策军的淄青骑兵分做三队,一队依旧向箱车冲去,另两队则向两侧出击。不过此时众骑已被步卒团团围住,弩箭纷纷,陌刀闪闪。又有神策骑兵分别迎面而来,截击这两队骑兵。那左侧的一队,浑身上下都罩了黑衣,连马身上都罩了黑色的护衣,骑士背上大红色披风猎猎飘动,一个德字上下翻飞。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手提一杆漆黑枣阳大槊,大喝一声:
“仙麻校尉卫州郭二斗在此,淄青乞儿纳命来!”
喊声方罢,那黑衣骑兵却是人人操起弹弓,从鞍侧摸出马球大小,用纸包着的弹丸来,纷纷射出。淄青兵方才吃了神火罐的亏,直以为这弹丸也是会爆开的物事,慌忙躲避。有些躲避不及的,身上便被击中,却只是外面一个硬泥壳,裹着稀稀软软的一团泥状事物,被打中也不疼痛,只是被那弹中的污泥溅的满身,恶臭扑鼻,便如掉入粪坑一般,直熏得中弹者天旋地转,有些中了数弹的,干脆支撑不住晕了过去,直直栽下马来。
“无耻小人,竟然用粪弹袭人!”剩余的淄青兵大怒,直向仙麻团的骑兵扑来。那诸骑也不惊慌,只是且战且退,不停射出粪弹。片刻工夫,那三百淄青骑兵,人人身上都是沾了一身大粪,个个满面通红,怒发贲张,拼力追来。追了几十步,两旁闪出四队弩兵,机括之声大作,一阵攒射之下,通通归西去也。

且说那向箱车扑去的众骑,心下甚是惊慌,那箱车之中弩箭不住不歇,泼水般射出。更为古怪的是,这箱车竟可自行移动,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众骑仍要不停控马回转,以追击之。偶然有几骑逼近箱车,却发现那箱车周围铁板之上尽是尖利的矛枪,便如刺猬一般,长槊竟是被那矛枪之上的倒刺卡住,不能扎入。一阵功夫,便又是百余骑被弩箭射倒。那居中的骑将见势不妙,连忙高声呼唤,招众骑撤退,却发现后路已被手持陌刀的两队步卒合拢,显是逃不出去了。无奈之下,这残余的三百余骑兵,只好弃械投降。
右方的淄青骑士,奋力突击之下,竟是自曲环的马队之中杀了出来,又拼死突出了陌刀阵列,瞅得一个空隙,掉头向阵外突去。却不料此地乃是弩炮阵地,架着三台炮车,正在不停向步步逼近的淄青步阵之中发射火罐。旁边几个炮手见骑兵突来,心下大是惊慌,连忙操起手边火罐,将罐上火绳引着,就地滚向淄青骑兵。那罐子在地上遇到不平之处弹起,碎裂开来,只炸得四周人马鸡飞狗跳。毒烟霎时四散弥漫,混杂着漫天飞雪,无论是神策兵还是淄青兵都被熏得睁不开眼。淄青兵慌忙策马乱奔,有些便被乱刀乱槊捅下马来变做肉泥,剩下几十骑,终是逃脱出去。仙麻团的炮兵脸上都有猪鼻面具,倒也无妨,只是苦了神策兵的军士。那炮兵火长连忙高声大呼,要众人往布巾之上撒尿,以掩口鼻解毒。神策军诸兵一边大声咳嗽涕泪横流,一边连忙解裤腰带撒尿,有些性急的,则干脆直接尿在裤裆之中,用横刀将档中布片割开撕下,蒙在脸上,间或有一两声惨呼,乃是忙中出错,误伤了子孙根本……
到得此刻,石隐金的两千骑士已是全军尽墨。淄青兵的步军阵列,被郭德罡的神火罐乱射打得稀稀拉拉,只能疏散前进,又被神策军当面的弩手和火弹阻在百余步开外,不能前进一步。曲环本想下令全军向前突击,只奈北风此时更加猛烈,郭德罡的炮兵队前后已是打出了近三百发十斤装神火罐,前方毒烟弥漫,一片火海,双方士卒都是不住咳嗽,神策军大半士兵已是开了裤裆,十分狼狈,冷风飕飕吹来夹着雪粒,时间再久,怕是要统统冻伤。无奈之下,石隐金与曲环不得不齐齐鸣金收兵。
……
“小郭中侯……咳咳……下次你要再发炮,便也给老夫配个这面具吧……”曲环红着双眼,看着戴着带有玻璃眼罩的二代猪头面具的郭德罡,有气无力地说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德罡兄不必自责,以后我们只在顺风时使用神火罐就是了。”柳宗元从面具后闷声闷气地说道。
“看来,这个燃烧弹用在野战,反倒是把自己隔离了呀……”李愬远目着神策军阵前犹在燃烧的那一片里许宽的火墙,很有些不甘。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啊……”郭德罡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活下来了,这是最重要的,至于死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突然间,他趴到一边,一把摘下面具,随手抓过一个容器便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操他妈,原来人尿烧了以后这么难闻啊……”一边吐,郭德罡一边呻吟。
“我的头盔……”事已至此,郭二斗也只能无奈了。
漫天的雪花落下来,将燃烧的火光投射在天幕之中,如同大团的蒲公英,随着北风,飘向南天而去。
十一月初六,小雪,神策军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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