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纸上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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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
大雨将至。
吴鳞眯着眼看着山脚下的小城。
饥民们焦躁起来,不少人开始往城上扔石头。
城上的士兵表现得很克制,只用盾牌护住头脸,并不还击。
“不知道守城的是谁,还算仁慈,没有放箭。”站在吴鳞身边的王策说。
“饥民势大,十万之众,可疏不可堵。”吴鳞说:“真闹出了人命,惹怒了饥民,这么一座小城,又无高墙,能守得住吗?”
“乌合之众,何足为患?”王策哼了一声说:“可惜宋兵懦弱,若给我一千契丹精兵,必保城池不失。”
“那小弟就率饥民断你水源,多挖陷坑,折木为弓,削木为箭,围而不攻,不知道王将军可守几日?”吴鳞笑着问道。
王策纵声长笑,大声说道:“小哥儿莫把行军打仗当成儿戏!等到守兵无粮之时,城外的饥民早就饿死了。”
“城内是死局,城外是活局,饥民贫贱,树皮草根皆可果腹,不知道王将军和城内守军吃不吃得下?纵然勉强吃得下,也还请王将军数数城内有几棵树,又有几根草!”
王策呆了一呆,再次大笑道:“小哥果然天真烂漫,孤城岂有困守之理?我每日亲率精兵出城掩杀,不为退贼,只为立威!到时候暴民命丧城下、尸体与日俱增,贼心必寒、士气必落,虽有十万之众,溃散指日可待!”
吴鳞哈哈大笑,“王将军中我计了!守官若为宋将,我即使能攻破城池,损失也必惨重。可守官若为契丹将军,破城就容易得多了!”
王策冷哼一声,说道:“孰易孰难,恐怕不是小哥儿你能评说的吧?”
吴鳞微笑着说:“王将军莫恼,小弟看辽将迎金,无非两种选择,其一为弃城而逃,金军兵不血刃可得辽城;其二为列兵于城外,与金军骑射互搏,虽然勇气可嘉,但坚城白白的成了摆设,岂不令人扼腕?”
吴鳞不等王策反驳,接着朗声说道:“此城虽小,城中存粮怎么也够守军维持一两个月,而一个月内官军援兵必到!若守将为宋将,必然坚守不出,我岂敢围而不攻?小弟其实只有不计损失、不分昼夜、浴血攻城一条路可走!可契丹将军争勇斗狠、恃强凌弱,见我不敢攻城,势必出城屠杀,那么我方将必胜无疑,这小城也是唾手可得!”
王策第三次长声大笑,说道:“出城又何妨!莫非小哥以为自己的破弓烂箭能击败我的契丹精兵不成!”
吴鳞看着山下不说话。
“小哥怎么不说话了?”王策第四次哈哈大笑。
“我若从这里滚木落石,敢问王将军的精兵能有几骑可以逃命回城!”吴鳞眼中精光暴盛,直盯着王策。
王策浑身一颤,冷汗涌上脊梁。
过了良久,王策讪讪地说道:“小哥纸上谈兵的本领果然高明。”
暴雨倾盆而至。
城下饥民作鸟兽散。
“时候到了,王将军随我下山去吧!”吴鳞扬手披上蓑衣,高声大笑,打马挥鞭向山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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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已空无一人。
吴鳞和王策并排来到城下。
“什么人?”城头探出了一排斗笠,一个斗笠高声喝道。
“有信给守城的大人!”吴鳞喊道。
王策弯弓搭箭,箭在大雨中飞行,落向城内。

“烦请把箭交给你们大人!”吴鳞再次高喊。
雨势更猛,两匹马在雨中烦躁地兜着圈子,勒也勒不住。
城门终于大开,一队卫兵冲了出来。
“大雨磅礴,不适繁礼,”为首一员武将在马上拱手说道:“快请入城!”
吴鳞、王策更不多话,拱手致意,拨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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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脱下蓑衣,跟着适才的武将进了大厅。
待两人落座,武将拱手说道:“末将白铭,奉宗老将军之命在此守城,不知道两位钦差大人冒雨赶来,有何指教?”
吴鳞向白铭望去,见他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脸英气。
“小弟周线,奉旨赴边境公干,”吴鳞不动声色地说:“路经将军的城池,见城门紧闭,城上严阵以待,恐错过重大敌情贻误战机,故来请教。看白将军大动干戈的样子,莫非是金兵又要南下?”
白铭微露尴尬的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瞒钦差大人,末将防的不是金兵,是饥民,而末将此举实属迫不得已。”
“愿闻其详。”吴鳞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大人知道‘饥民贼’的事吗?”白铭沉声问道。
“说来惭愧,小弟久在朝中,对百姓之事知之甚少。”吴鳞回答。
白铭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说:“金兵屡犯国境,骚扰中原,现在宋金和谈虽成,金兵已退,但中原百姓春耕一误,一年再无半粒收成,黄河北岸的片片良田竟都成了不毛之地,百姓无以为生,走投无路,只好结伴乞食,可惜中原之地民情大同小异,何处有可讨之食?饥民竟是越聚越多,自古民聚而生变,饥民化为、暴民而烧杀抢劫的比比皆是,世称‘饥民贼’。”
“这么说,白将军紧闭城门,广设硬弩,就是因为怕这些‘饥民贼’进城骚扰了?”吴鳞盯着白铭问道。
“末将之职仅在守住此城。”白铭恭敬而坚决地回答道。
“孤城岂有困守之理?”吴鳞现学现卖,眼角瞟了一下在旁边竖耳倾听的王策,接着说道:“白将军为何不放箭射贼?为何不亲率精兵杀贼退敌?”
“此事万万不可!”白铭腾地往前迈了一步,高声说道:“饥民但求一顿饭吃而已,虽偶有暴行,实属迫不得已,罪决不至于死。我等身为大宋将士,不能守疆护土,致使百姓不得安居乐业,早已深愧于心,又岂有刀枪相向、大肆镇压之理?望钦差明察!”
吴鳞听得暗暗称奇,这白铭身为武将,说起话来却侃侃而谈、有条不紊,更难得的是,白铭对自己这手持圣旨的钦差居然也能做到不卑不亢,当下心里赞叹宗泽名不虚传,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都这么英武干练。
不过人心隔肚皮,且再试他一试。
吴鳞沉下脸来,一字一顿地说:“白将军,本钦差现在命令你出城杀敌。”
白铭脸上涌起怒色,沉声说道:“恕末将不能从命。”
“你要抗旨不遵吗?”吴鳞阴森森地问。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白铭朗声说道:“更何况,圣旨上只说让大小官员配合行事,并没有说要末将唯令是从!”
吴鳞仰天大笑,白铭诧异地向吴鳞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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