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再见北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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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是去抽大烟子了,老七来的时候很是吓人一跳,随从带的倒不多,也就是恩佐带了十七八号人,拱卫着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衣甲鲜明一身戎装的奕譞到了,老五听了消息,急慌慌的从里头出来,到门槛时候吭哧摔了一跤,听差赶紧扶了起来,朝林山自嘲的一笑道:“没事儿,不怪人,怪我自个儿,谁叫我是墩王呢。抗摔!走,瞧瞧去,老七这小子要闯祸!”
一出去,劈头盖脸就一把把奕譞抓下马来狠狠骂了一通:“老七你脑袋瓜子是秤砣啊!充什么二愣子!你这是要造反?滚鸡-巴蛋!赶紧卸了你这一身,滚!”瞧了瞧恩佐又要骂,恩佐一笑朝奕譞努了努嘴,退开了一边去。
奕譞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莽撞了,这鸟地方穿这一身,确实是很犯忌讳的事,嘻嘻解围的笑了笑,朝惇王道:“谢五哥。我这真是糊涂了,得,借你院子用用。”
等他换号了衣裳,这才诸事完毕,林山与他辞了惇王出来,一行人灰头土脸的出了内城,一路上也说好了,奕譞这还是要去蓟县拜端慧太子,不过请了旨多要了几十个护卫,今天便是在这城里头现一现的。林山倒是理解这一点,大抵类似于他的父辈们年轻的时候穿了一身军装上街的那种感觉。
“伯姑爷送我,今晚上出城,我住通州驿,顺手代你把那事抹了完了。你明儿叫大起,就不消陪我去了,你叫个人跟着我,回头点人别叫大营那帮王八蛋骗了,我可没脸子再去二回。行了,你快当些,我搁左安门那片立等着,伯姑爷要来送我的,约着的。得了,去吧。”
林山便赶紧寻了熊有能,请他走了这一趟,身上还有最后二百两整银票,也塞给了他,且在通州想办法把那些人维持一下,等着明天去接收。
这一夜便是无话了。第二天起的绝早,约莫也就是三点钟的光景,换了五品官袍,从贾家胡同坐了事先说好的一家杠房抬进城里,依照惇王的吩咐,安生的到军机值芦侯着,天色很黑,紫禁城的影子似怪兽似的,身边又是人人都不说话,气氛很是压抑。
说实在的林山还是有些困的,想象皇帝老儿每天要起这么早,还真是遭罪。一面又想着早上那一碗豆汁味道不是太对什么的胡思乱想着,到好不容易把这一阵困乏撑过去了,这才凝定心神想着等下召见时可能要遇到的情形来,该说什么话之类的心里要有数。
好不容易等到里头内奏事处出来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叫起——”这边一直闭目养神的彭蕴章就嗯了一声起身,问道:“叫大起?”
“回中堂话,叫大起——”一帮人听了这话,纷纷起身,整理衣冠按部就班的进去。林山官位最低,自然是排最后一个,这会儿才发现前头有不少熟人,文祥在,黄宗汉在,老毛居然也在,只是这光景谁也没功夫多搭理谁一眼,低头进去。
里头很暖和,四盆火炉放在殿角,大殿里弄得很暖和,依着林山后世对故宫的了解,应该是乾清宫。
肃顺等御前大臣已经在里头了,惇郡王也在,正跪在地下听咸丰帝训斥着什么,只是大家伙来了,刚刚起身,平日里很放荡的一个人,这会儿规规正正的束手退到一旁,看着一帮大臣们山呼万岁。
“都起来吧。”大殿里很安静,咸丰轻轻咳嗽了一声,放下茶碗盖子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声一起传来,格外凸显皇帝的威严。
“恭亲王——”林山直到这会儿才知道老六也在,微微抬眼一看,是一个很是精神的年轻人从前排出列行礼道:“奴才在。”
“前日据你与桂良所奏,又有何桂清的折递,原是美俄作保的,如何今日又奏俄人又有妄议?你是怎么办差的!”声音很是严厉,说话间,一个太监将一份折本发还给了恭亲王,束手退到一边去。
开门见山的,说的是俄国人突然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在中俄边界上提出新要求——以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为界。原来按照何桂清的奏议,俄国人是跟美国一起充当中英中法之间的调停人的角色,这一下突然又提出自己的领土主张,咸丰帝自然是很生气。主持这一块工作的奕䜣自然要辩驳,这一来二去的就争了有十来分钟。
“你不要说了!所请不准!”咸丰一上来就丢面子,这会儿突然抬高音调道:“传旨,着黑龙江将军奕山峻拒!恭亲王毋庸再提此议!你,桂良,都退下吧!朕以为两广民气可用,民心盼天兵若渴,朝廷不能寒了官民之心!黄宗汉着赴两广总督任上,不得延搁!”
这一下轮到恭亲王大失面子了,脸色阴沉着带着他老丈人磕头行礼,缓缓退下。与那边踌躇满志谢恩的黄宗汉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这两人退下,咸丰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又喝了口茶,唤道:“彭师傅,和春所奏金陵累获大胜一节,你们所请之议功一节,朕与肃六商议过,以为不妥。所奏捷报,朕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就是不明白,何以三日小胜五日大胜的这么下来,金陵仍为粤匪所据?传谕,着和春降两级留任,朕是冀其早日整饬兵备,进克金陵。擒渠扫**讯奏肤功!而不是每日里写这些骗人骗鬼的折子来欺瞒于朕!”

“皇上圣明!江南江北大营靡耗甚巨,若不能雷霆扫**,奴才都要给他羞死!奴才所知湖北官文,胡林翼等,不要朝廷一分一毫供应,而能克服武昌,兵围九江,鄂赣两省光复指日可待。奴才老是在想,要是地方大员都能像这样为朝廷尽忠尽力,何患匪情不靖?”这是肃顺敲边鼓。
林山心里盘算着想来说完这两桩事情,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才能轮到自己呢,幸好这一段说的他也有些兴趣,不至于那么无聊。
“所奏甚是,胡林翼所奏请——”说到这里,林山耳朵顿时立了起来,就准备着出列说话了,但再听咸丰接下来所说的,便又将这一颗心放了下来:“湖北殉难官员旌恤一事,照其所请。为国家尽忠尽力的人,朕断断不能亏待了。还有皖北剿贼有功将士,如麟瑞,吉顺等,也宜妥为优叙,着吏部兵部堂官知道。”
这一岔,林山又有些松懈了,总之这一早上他就是在这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的境况中度过了的,直到末了,才入了正题。
“祁师傅所说的,你们想来都看到了,自朕登极以来,国家岁入锐减,盐政上头也败坏的很,朕也以为理当派遣能员查勘。先帝有王文恪公,朕难道就没有这样的好臣子?前日僧王荐奏郭嵩焘前往查勘,朕以为刑部也要去人,文祥你所荐的林拱枢,既是林文忠之子,忠良之后,朕自然信得过,林拱枢——”
听到叫自己名字,林山赶紧出列行礼回话:“臣在。万岁——”他正在头皮发麻这种情形似乎不好直接出言反驳要求去淮扬海道——淮扬海道是正三品官,离现在还有四级之遥,这说出去是有点恬不知耻的。斟酌了一下道:“臣品秩卑微,又无地方历练,臣已有请折呈递,想竟先父未竟之功,付一贱躯于剿贼之战场之上,告先人在天之灵,请皇上垂察!”
他话说完,头自然是低着看不到上头咸丰的表情神态,但好半天却没有半点声音传来,也没有任何人说话,静静的大殿里气氛很是诡异。
好不容易过了约莫两分钟的样子,上头咸丰那边才传来翻阅折子的声音,随后话音传来:“朕与肃六,惇郡王醇郡王他们几个议过。你确是赤胆忠心,朕回头赐你字,不过你之所请,虽然醇郡王说你能文能武,但朕不想当真哪一天见到呈递不详之讯,吏部堂官何在?”
“臣在——”林山微微瞄了一眼,正是那个自己一直没想起来原因照顾着的翁家老大人,刚接了吏部尚书位置的翁心存。
“刑部林拱枢忠良之后,在京屡立殊勋,着赐进士出身,以刑部郎中衔加三级优叙。”咸丰这个话肯定是想好了的,一溜儿说了出来,林山头放的比较低,正看见斜对面惇郡王奕誴对自己笑了笑,心里知道是他是有份出力的人。
“长芦盐政。。。传谭廷襄进京吧。”这个问题似乎很有些棘手,咸丰想了一阵,放佛商量似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后边听肃顺道:“皇上!此事非彻查不可!国家连年用兵,军姿靡耗,盐政上头不能这么荒废!臣请林拱枢以刑部郎中衔加三级,随郭嵩焘前往查勘,必有裨益!”
林山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过就是肃顺这一番表态,他心里大抵也知道长芦盐政的那些好处是落在谁的口袋里了,恐怕老五老七乃至他们家老六没少从里头吃好处。这也解释了何以这两王爷在自己离京的事情上这么帮忙的缘故了,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看惇郡王,只见他嘴巴动了动,手一抬似乎要上前说话的意思,但又叫肃顺一瞪眼,怏怏的抬手摸了摸脑袋。
事情的决定权,就这样落在了咸丰身上了。
“再议吧,林拱枢留下,都跪安吧。”咸丰沉默了一阵,面无表情的吩咐。
话说到这个份上,旁人自然不好再争,只留下了个林山,在空旷的大殿里站着。
咸丰却不急着说话,吩咐太监道:“起驾奉先殿。”
奉先殿就在内宫东侧不远,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画像牌位,是个家庙的意思,林山不太明白他何以要带自己到这里来,但猜到他肯定有机要的话跟自己说,只是无从猜测,这奉先殿也没有一点线索可以提供。只好看着这瘦弱的皇帝站在殿门前,背手看着满汉两种文字书写的奉先殿匾额。
“你们都退开去。”咸丰吩咐身边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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