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捅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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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大的人逼近近处,很自然的带来一种压迫的感觉,况且这大汉嘴里一股烘烘的不知道什么味儿,林山不自禁的仰开身子,皱眉看着这位南城的土霸王。
这应该是个满蒙人,看长相不是中原人长相,凶巴巴的样子,不过生的倒是挺是白净,天生的一张死人脸,眼袋比较鼓,天生一双死鱼眼,加上高腆着的肚子,大大咧咧的往你面前一站,要是没下巴那一撮夸张的胡子的话,迅速的就令他想起后世一个爱戴墨镜的邻国领导人来。
长的还真像。林山忍住笑意,原本他听毛老哥说的意思似乎有些想要整治这个巡检,他原也没见过这位尊容,只是个无可无不可的意思,反正看得出来毛老哥不是那种毛糙的人,他既然有意去做这个事,自然不会捅多大的篓子出来。这会儿见到这位英二爷的尊容和做派,心里不自禁的生出些许厌恶来,比起早间的那位邢彪来,眼前这位哪里有半点首都人民警察的样子?该拿下!
只是据毛老哥说自己那上司老黄拿这位英二爷没办法,而且他即便是从后世来,见也见得多了,能在天子脚下做个公安分局长的,定然不是个等闲角色。这会儿看门口这片空地上旁观的差役们也都是一派等着热闹看的样子,心里便拿定了,今天的这主角可不是自己。
想了想便稳住身子不动,冷眼看着凑的挺近的英二肥呼呼的脸蛋道:“你姓英?这里的巡检?这是毛大人,你不行礼?”
那英二倒也不是什么太不开眼的角色,瞄了二人一眼,退开两步抬手剔了剔牙啐了一口,抬头道:“两位大人什么来头?这么着不言不语的往这一戳就张嘴,这顺天府地面天子脚下,可没这号规矩。”说着,后头几个差役就有些哄笑起来。
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叫林山听着还有些亲切感,跟那姓毛的一口半生不熟挂着些河南腔的官话比起来,那真是叫人舒服多了。
但英二却也只是个场面话,抬手左右看了看,朝不说话的两人点头道:“两位,巡检司肩负京师南面治安,这年节在即,英某这还有差事,您二位要有堪合公文拿出来——”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林山官袍上绣着的补服,踮着脚这么晃荡两下道:“查验明白了,巡检司自然听两位大人的差遣。要是您二位没别的事的话,咱这就有差事要办,没工夫。。。”
“什么差事。”不待他把话交待完,边上姓毛的冷冰冰的开口问道。
这话问的有些含糊,人家本来就在问你们的身份,你这二话不说,又是一句查问。对面那英二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朝两人一拱手道:“既是不肯亮身份的话,这差事也不便就禀,您二位回见。”说着就回身要走。
就这会儿回面来说,这英二的应对还真没什么太过的地方,林山心道人家也是见过世面的,看你老毛怎么整治人?心下也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身边这位可别来硬的,这光景大家都看见的,到时候打起官司来自己也要跟着受累。
“姓英的你给我站住!”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姓毛果然脾气上来了,他本来就是找事来的,这英二这一转脸甩手走人正好给了他发作的机会。只听他厉声喝道:“你还知道顺天府天子脚下!你还知道年节在即!你还知道有差事要办!我劝你一句,什么差事你安生回话,不然的话——”他冷哼一声道:“你就别指着安生过年,就这巡检司狱里有你一口牢饭!”
这家伙,手里一定捏了什么把柄,不然这话不可能说的这么满,这才这么半天,林山这会儿真是对身边这位老毛留下深刻印象了——这孩子敢情是啥玩意都自个闷着,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嘴上当自己什么什么情分,话也说了几箩筐,但什么重点也没说出来啊!现在到这儿也是,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就这么突然发作,就算要踏馆你也得找两个帮手啊!得,你一人表演去吧!
这下更是看热闹了,眼见着英二挨了这一通不明不白的训,饶是他已经注意了很多的,也忍不住发作起来,回头抬手指着二人,涨红了脸却又放下了手,恨恨的道:“我看你们两他娘的是犯了痰气了吧!妈了个X的,给老子滚!不然还真是大狱里有你们丫一口饭吃!”
看着边上十来个差役明显的动了动身子,手里的水火棍也开始掂了起来,林山也准备好了打架的准备,他后世少年时光时,可没少在这片地方跟外校的人动过手,早就积攒了不少打群架的经验。虽说如今换了一个身体,但这半天动下来也习惯了,除了脑后头那条晃来荡去的猪尾巴之外,手脚活动起来还是挺利索的,至不济跑还不行吗?唯一的缺憾就是这身官袍惹眼,也放不开手脚——这会儿这长袍马褂的,动起手来哪有后世背心运动裤跑鞋来的畅快?
不过话分两头说,这猪尾巴也有他的好处,起码不那么扎眼嘛。他可不指望着像什么小说里的人物一样,一个板寸头走清朝大街上甚至进皇宫面见满洲皇帝也没个一官半差的说你两句什么。尽管心理上他很讨厌这玩意,但讨厌归讨厌,这会儿你就这点实力,没这玩意就没脑袋,你选哪个?
这边眼看着要打架的样子,林山一面观察着地形,一面做好了防备,就等英二一身令下拿人了。当然,他也看出来了,这些差役没一个傻的,人好好的吃皇粮的公务员,谁耐贩跟着你打架啊,况且还是打朝廷命官!手中的棍子也只是在地上笃笃的晃荡着,人却并不上前。
至于身边这位毛大爷嘛。。。这老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存心来找事,就这么两人杀到人家门口?忒莽撞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僵到一定程度了,若是这会儿这毛大人能亮明身份,有什么差事把公文命令一宣,再怎么样动手也是不至于的。

但他偏偏却是半句嘴也不肯让,就那么一身长袍背手站着,阴阴的一笑道:“姓英的你找死!”
“弟兄们!”脾气点到这份上,天塌下来也拦不住了,英二也是平日里霸道惯了的人,挥手就叫人上:“弄死丫的!”
只是谁也没料到,那帮差役还没动,这姓毛的却一个健步上前,一巴掌掴在英二肥白净净的脸上,这冬天时分打人分外的疼,英二捂着发烫的脸竟是支吾着慌了神,只是木愣愣的瞧着眼前这位一身皂色翻白边袄子的爷们。
会家子!林山在旁边是看清了的,姓毛的身手不错,即便不是先发制人,那边十来个差役一道上他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难怪这在外头冻了一夜今天还生龙活虎的。这会儿形势一变,他就更惬意了,就那么站在后头看姓毛的说话。
“你敢忤逆上官!你敢差使人拿朝廷命官?姓英的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嗯!?”姓毛的一把拎住英二的衣领,转过去一脚撞在他小腿上喝道:“跪下!”转脸扫了一扫边上围观着要过来做样子的差役们,问道:“怎么?要造反吗?”
手底下英二还要折腾,又给他几个大耳刮子刷过去老实了。
“你他妈是谁!报名儿!小冬子,你他妈还不去叫人上啊!打死这两殴官造反的!天塌下来爷给你顶着!”英二死撑着,头给人摁得死死的,兀自对着地上发狠。
“你死到临头了!”姓毛的一把撒开他的手,轻蔑的看着有些不能置信对方会轻易放开自己的英二道:“本官姓毛,南城察院毛昶熙知道吧?刑科给事中新任顺天府丞也是我,本官不大不小算你们一个上司吧?”
指着身边的林山道:“刑部直隶司林拱枢大人,律条上的行家,给你们一个个的弄个忤逆上官,图谋起反的罪,大抵也是不难的吧?”这番话却已经不是对英二说的了,他是眼见围观的越来越多的差役们脸上或多或少的有些不爽又或者要搞什么小动作叫人什么的,这话是扫着他们说的。
“英良英二爷背靠大树,你们不至于人人后边都有那么一株大树吧?”见说话收到效果,毛昶熙再给那些人加劲道:“怎么?本官发话集合点卯,到这会儿仍是没用吗?”
这会儿有用了,虽说有一两个开溜去叫人的,比如那个叫小冬子的就撒溜跑了,敢情是叫人去了。但其它人就不行了,毕竟顺天府丞乃是顺天府名义上的第二号人物,前头又拿忤逆上官的罪压着,渐渐的便有年纪大的差役头儿出面,先将气哼哼的英二扶了起来,随后开始执行毛昶熙的命令。
英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发作又不敢,气哼哼的看了一阵子,自行离去了。
叫人去了。林山看了这么会功夫,心里也不由得捏了把汗,他站着冷眼旁观的时候后面就有围观的人小声嘀咕着这两人真牛逼之类的话,顺带着也听到了毛昶熙所说的这英二后面的大树——英良有个姐姐,是九门提督联顺的儿子恩辉的第三房侧福晋。
这篓子捅的可不小。偏偏他姓毛的还硬拉着自己一块来捅,什么意思呢?照这半天的动静来看,他自己一个人完全就摆得平这局面,何以非得拉自己一道来?难道就光为着自己是什么“律条上的行家”?
想起先头他所说的是送一份功劳给自己的话,林山开始有些摸不透这爷们的想法了——看起来对自己极好,但这一步步的看下来却是叫人如堕五里雾中,什么也看不通透。
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个半路接管的缘故?要是搁以往那小爷的话,会有今儿这一遭吗?
来到这时代仅仅半天功夫,林山的心情一步步的开始沉重起来。先头听他说起过,自己好像七扯八扯的跟何桂清有什么过节。说起来又是林则徐的儿子,这么个身份这么个局面,该怎么说呢?
一面劝退着颇有些兴奋的围观众人,一面自己想着心事,何桂清毛昶熙等人,自己了解并不多,后世也只是浮光掠影的知道个名字罢了。如今这局面对自己是好是坏,所谓那些穿越者的优势完全没有任何帮助,自己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这不符合他的做事习惯,后世里几乎是一帆风顺的他习惯了主动,如今这么被动的局面还是头一次遇上,该怎么改变呢?
还有这个毛昶熙也是叫人越发的看不懂了,看他为人言语应该不是个马大哈莽撞的人啊,今天这事情做的,两个人就这么挑了后面有大后台的南城巡检司?他怎么就吃的那么定?
老小子还他娘的什么话都不爱跟人挑明,嘴上说的挺好的,可是现在可好,一下子把我也扯进这么件麻烦官司里了!他娘的,九门提督那么好得罪的?这不是害人吗!想着先头含含糊糊他们说的什么前头麻烦,林山渐渐的有些想回去了。只是后世北京城里那个开着小贸易公司,轻松走老爷子门路投标做业务的小开老板,已经是回不去了。
本来穿到这么个年头就够倒霉的了,还摊上这么个损友!
大人。”这会子因为心里对毛昶熙有了那么些看法,就不那么爱看他吆喝人手这个那个了,恰好这会儿外头又来了一队十来号人,听上去像是他毛昶熙的人,由着他迎了出去,自己进内衙要坐下来要歇一下的时候,一盏茶还没泡上来,门口却畏畏缩缩的进来一个老差役,支吾着请示道:“南城察院的人来了,毛大人请您过去会办,说是这监里头有个人犯是您相识的。”
这又是哪一出?监里头有个犯人认识自己这个刑部官员?林山心里嘀咕着,却不肯在下人面前表露出来,四平八稳的呷了一口茶道:“知道了。”
待那差役退开之后,这才平定下心神,起身沉稳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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