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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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个是个很意外的人,那个保定府新城县的崔二保,在琉璃厂一个字画店做伙计的,林山曾经打发了他一些银两安置家里人。。。
他倒是门清,显然知道京里这几天的事情,说话很简练,也交代的很清楚,说完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的,叫林山很满意。只是,他说的事情,凭着自己眼前这个处境,只怕是帮不上忙了。
叹了口气暂且把这桩事搁在心里,再进门去应付一拨关系很近的客人。
来人都是福建侯官老乡,满耳的福建乡音,好在是这会儿来,再早几天林山就只有大眼瞪小眼了,勉强听出了个大概,是在京的侯官士子们,几个代表人物,请了平日里很少说话的刑部浙江司的同事,也是侯官人的陈承裘出面领着,来家里看望在他们看来很受了委屈的林大人。
少不得两个主题,拜林文忠,骂彭蕴章。再有,就是最近的这几天里京师里的事情了,慰问之意,同仇之意少不了,唯独没有慰留的。
话很少的同乡陈承裘末了才开腔,脸上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道:“陈某忝与心北同庚,今日也自当共进退,自文博川说了心北的决定之后,刑部不少同僚也都呈递了请辞折子。”
这话叫林山心里一暖,不管汉官里头操守不好的人再多,到底还是有人是着实看不下去了。只是,这没来由的连累人家跟着丢官实在是过意不去,而且自己说起来也还有后路计划在内的,怎么能叫人家也跟着辞官不干,当下问了问几个名字,有薛允升,有罗鸿绎等几个相熟的名字,当然也有几个没听过的,甚至还包括了户部那位不招人喜欢的阎主事,敬铭老兄。
“说真的,姓林的对不住各位。”林山恳切的想劝一劝,这么一来的话,自己明明没危险的,这么多人一块上折子,一个结党是跑不掉的,将来要吃大亏。但这番为自己打算的话当然不好说出口,便从前程上劝,像罗鸿绎还好说,他是个捐班主事罢了,指着明年考科举呢,这会儿辞不辞的也就那么回事。但薛允升,阎敬铭,以及眼前这位陈官人,都是两榜进士出身,还没做几年官呢,就这么丢了前途,实在是对不起十年寒窗苦读。
“再有一个,如今国家败坏,大政操之于庸人,内忧外患交济,正是我辈大丈夫为国为民,舍生取义之时,不为这满洲朝廷,为的是天下百姓!为的三千年祖宗江山!大伙儿想想,长毛易安,外夷难攘啊!”这番话三分真情七分恤意,其实说的也有一些林山自己心里的感触,后世西风东渐,国人只知道洋人的东西样样都好,祖宗。。。只剩下供他们苛求,供他们取笑的份了。
所以一番话说的自己也很是动情,眼睛红红的换了这个时代容易接受的说辞道:“难道,要我们汉人再来一次剃发易服么?”
说着,一一与几个后进的同乡拍肩,一个个叫着他们的名字:“蔼仁!礼堂!迪臣!枚如!临恭!永庆!”
这几个俱是侯官人,与林家并无多少距离,可以说是乡里乡亲,龚易图字蔼仁,梁鸣谦字礼堂,林启字迪臣,谢章铤字枚如,叶大庄字临恭,郑雨春字永庆,俱是与他林山差不多在容易激动的年纪,其中郑雨春还是老婆郑春蓉的远方堂兄,自然这番话说的很是受到呼应。
“要为民做事,为保祖宗江山做事,明哲保身不行,还是得做官。做官不容易,不是官身的几位共勉。”林山一抱拳道:“做了官,要做个好官更是不易,要自保,不要学我林某,叫人赶出京师,若是官再丢了,拿什么去实现抱负?拿什么去外抗强侮,内平巨贼?各位来我这蜗居,没有一口家乡菜招待,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相赠,先父几本书册一份,再有的,便是林某这一番肺腑之言了。”
说完了正色一拱手起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脸上一脸愧容:“蜗居此刻正是凶险之地,便是林某,这会儿也要移居避祸。疯狗,就快咬上门了。”
好说歹说送走了这帮这种时候上门格外见真情的老乡,这才顾得上把家里该拾掇的东西整理齐当,就准备要空手带人出去住,六响左轮里头也压满了子弹,随时准备着有什么不测发生。
但这晚上的客人格外的多,郭嵩焘来了,令人有些意外的,肃顺带着王闿运也来了。

在醇郡王那里的时候,听说他要出远门两三天的当儿,林山曾想过这个人的。所以此刻再见他时,心里甚至有一些淡淡的防备,想了想今天下午自己不在部里时的那些变化之后,这才算是稍稍理顺了他此刻上门的意思。当下开门迎客,满院子的书箱杂物,看上去虽然观瞻不好,但这会儿对他也顾不上了。
“赤忠!”肃顺一见了这院子里的架势,心里就明白了几分,略酸了酸鼻子攀住林山的两条臂膀就是一阵哽咽:“是我的不是,你受委屈了。。。”
“中堂客气了——”这会儿对肃顺的观感比起前几天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林山敷衍着,判断着他的来意。
“你的折子,我暂给你扣了下来。赤忠,京师里正用得着你这样赤胆忠心为国为君的良才,你怎么好一走了之?”肃顺略带些责备的语气,叫人听了很不舒服,但又透着一股子亲切的意味,一时之间倒也不易措辞答话。
林山笑了笑道:“林某正是祸乱的起由,再呆下去,只怕只是给国朝徒增一宗奇案罢了。汉臣夜闯内城,取勋贵子弟首级。。又或是亲贵之家攻汉员宅而杀之。。。这传诸后世,中堂处宰辅之地。。。林某还是走吧,请中堂务必成全。”
屋子里儿子适时的呜哇一声出来,给他这番话增添了许多气氛。
顺倒也负责,回头冲一个护军吩咐了几句,大意就是这里要是出了任何事情,唯他是问的意思,哗啦啦倒真有六七个护军听了号令留了下来,散开在院子外头。
“走,去我那里谈。”肃顺便发出邀请。
林山不太愿意这时候浪费时间跟他去谈什么,只是见郭嵩焘连连跟他使眼色,这才点头。但还是说了个折中的方案道:“中堂,犬子受了惊吓,为人父的不敢。。。这样吧中堂,前头有家小馆子,平日里也有些往来的,林某斗胆请中堂去那里坐坐如何?我这里家里也好顾的上一些。”
肃顺的突然到来,倒让他心里崔二保说的那一件原本已经打算放弃的事情,生出了些许希望。
“朝廷如今有难处,僧王。。。面子大。”去了相熟的太白居,今日里林山也有个清旧欠的意思,不要到时候走了还留个什么尾巴,欠人家一顿饭钱多不好。刚坐下来边听肃顺开门见山的道:“所以我晓得,张各庄那个事上头,你是吃了委屈的。昨儿又出了那荒唐事,更是风评不利。你这会儿走,不是授人以柄么?”
“中堂。。。”
“再说你与何根云又有旧怨,去江苏,赤忠,我怕你是羊入虎口啊。”肃顺很关切的道:“如今恭亲王岳婿正对他依仗的很,你这一去。。。唉。我,我是怕将来没脸去见林文忠啊。”
“中堂过虑了,卑职但求马革裹尸,以一贱躯竟先人未竟之功,哪怕是死在长毛刀下,也好过在京师死在。。。”
肃顺一摆手,止住他的说话,斟酌道:“说起来,寿阳相国近日有信来,我也正择机建言,皇上兴许这两天里就有恩旨也说不定。。。”
寿阳相国便是祁寯藻,算是当年鸦片战争时林则徐的一个盟友,此人势力庞大,即便是身不在朝,但仍然对京师证据有莫大的影响力的,林山在这世界晃荡半个月了,当然知道寿阳相国的分量,只是,他那封信里说什么?
瞄了一眼郭嵩焘,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他对王闿运也算是有些信任的,但这会儿却想也不会想起肃顺身边的这位智囊。见郭嵩焘微微颔首,心里便有了些数。
于是接着肃顺的话头道:“既是中堂如此说,林某也不好再过坚持,中堂,林某的折子还请中堂代递,好歹也是林某一番心志,不敢欺瞒圣君。至于其他,林某就盼中堂做主了!”说着,起身郑重一揖。
肃顺哈哈豪笑起来,连忙起身拦住笑道:“赤忠,生分了!旗人的德性我知道,我跟你说,你别看富察家闹得凶,哼!你看我的吧,我担保明天没一个敢折腾的!”说着,脸上凶悍之气一闪,起身朝郭嵩焘使了个眼色,抱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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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要离京南下了,不会出任通永道,要去打太平军的。在京的这一段,可能有些多了,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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