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0)血债要用血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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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梅跳河自杀的消息,很快传到瞎子的耳朵里,他惊呆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看似如此柔弱的女子,竟有那样的勇气凛然从死,换成他瞎子,绝然是没有这个勇气的,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为什么要去死呢?难道就因为我没有资格吗?我他妈也真笨,早知道她要去死,我怎会对她这样礼让三分呀?不如早把她搞到手,了却了这几十年来的相思之苦,也可以证明给她看看,我瞎子是不是没有资格的人!***,什么是资格?强者就是资格,我现在就是资格!现在好了,人已死了,还谈啥子资格,我的资格在一个弱女子面前真是屁都不如啊!***,我瞎子命苦啊!我瞎子命该如此呀!好不容易在她秦竹梅面前当了回好人,结果却是鸡飞蛋打的下场,想到这里,瞎子又感到无比的沮丧愤怒。
太阳已完全沉没了,月亮奋尽全力,也只能露出一点惨白的光,一颗星星在惨淡的天空深处悄悄冒出,诡秘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缩了回去,高大的黄角树在昏暗的夜色中呈现出团团乌黑的暗影。
从革委会走出一人,被迎面急匆匆走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只听得“哎哟!”一声,两人同时叫了起来。
“你他妈瞎了,火急火燎的干啥子?奔丧嘛啷个嘛!”出门的那人很不高兴,火冒三丈地说。
“哦,是瞎子哟!”进门的那人满是歉意。
“你他妈才是瞎子,老子有名字的。”
“哦,是!是!原来是李靖李主任,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你老人家原谅哈。”进门的人不断陪笑脸。
“来!李主任,抽支烟,你老人家消消气。”
火柴划燃了,照在瞎子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上,两个小眼睛被火柴光焰晃得又只有一条线那么宽了。
“李主任,你老人家要哪里去嘛?”
“我说王三,你娃娃小管闲事多发财,我李主任的事还要你来操心吗?去!去!”
“好好!那我就走了哈,你老人家慢点哈。”
这一幕终于被一个人看见了,他就是在这里守候了几个晚上的汪洋,为了搞清楚瞎子是谁,他在暗中等待机会,这个机会今天终于来了。
确定了此人的身份正是他要找的瞎子之后,汪洋捏紧了早已捏出了汗的匕首,眼见王三已经走远,空旷的夜色中没有一个人,汪洋早已热血沸腾起来,心中一个声音高喊着“快冲上去!杀了他!给母亲报仇!血债要用血来还!”
汪洋双眼一闭,抽出匕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匕首还没有落下去,就听得“妈呀!”一声,汪洋吓出了一身冷汗。接着街边的一扇门打开了,一小孩从门内跑到街中间,边哭边躲避着母亲的追打,原来是这样,汪洋定了定神,赶紧收起举在空中的匕首,像猫一样敏捷地躲到了黑暗中。
眼睁睁地看着瞎子走了过去,汪洋又将衣领提了起来,罩住自己的脸,只剩一对眼睛在外,又悄悄在黑幕中跟踪着瞎子。
瞎子自从竹梅跳河后,心里一直烦躁着,今天实在有些憋不住,径直来到街上的馆子里,馆子里点着煤气灯,煤气明显不足,灯光暗淡而浑浊,几个女服务员围在一张桌子旁边,一边打毛线一边摆龙门阵,一个男服务员在较远的一张桌子上打着瞌睡,偌大的馆子里冷清得没有一个食客。
“喂,服务员,来盘糖醋排骨,二两江津白酒。”瞎子叫到。
“喂,服务员,来盘糖醋排骨,二两江津白酒。”见没有人理睬他,瞎子又高声地叫。
终于有一个服务员过来了,矮胖型的,满脸不高兴地说:
“现在而今眼目下,哪里还有糖醋排骨卖哟,我看你就是个黄棒。”
瞎子挨了奚落也不敢还嘴,他知道现在而今眼目下是服务员歪,有道是:粮站吃得饱,商店吃得好,银行有钱也买不到嘛。
“那……,那有啥子嘛,随便拿点来。”
服务员也不问他要啥子,径直给他拿来了二两江津白酒,一盘花生米,只听得“咚!”地一声,酒瓶重重地蠹在了桌上,又听得“啪!”地一响,盘子已冷冷地甩上了桌,盘里的花生米兴奋得跳上了桌面,瞎子也顾不得什么态度不态度了,独自闷头吃喝起来。

秋日的夜晚透着一股凉气,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萧杀,秋风像个不知疲倦的疯子,追逐着满街的枯叶上下飞舞着,“呜呜”地唱着悲嚎之歌。
街上清冷得没有一个行人,所有的店铺已早早打了烊,只有馆子旁边还有一个小贩,借着馆子里透出的微弱灯光,还不愿收拾起他卖不掉的东西,他姓孔,双手在抗日战场上被小日本的飞机炸残废了,人人都叫他孔爪爪。汪洋清楚地记得,他小时候最爱买他的红苕丝、海椒糖,每每妈妈给他一分钱,他就带着思月,去他那里买到一捧红苕丝或者是一粒海椒糖,同思月分着吃,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现在,看着他没有手掌、光秃着的两只手臂,汪洋心中有一种无以言表的酸楚,多么想再回到小时候,带着思月再去买他的红苕丝、海椒糖啊!
现在,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他,过去的一切都只能成为回忆,母亲,这个给予他生命,抚育他成长,留给他千丝万缕联想的女人,让他此刻的心,痛如刀绞!他今晚要为她报仇为她雪恨,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也绝不让母亲含冤含屈含羞于九泉,否则,自己就不配是她的儿子,自己就不配当一个男子汉!
出来了,瞎子终于从馆子里出来了,汪洋握紧了匕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乘着酒性,瞎子全然忘记了服务员对他的奚落,也忘记了竹梅之死带给他的沮丧和后悔,他决定今天回他的老房子里去看看,那老房子虽然没有女主人,但经他瞎子的打点,现在已初具家的规模,三转一响有了,48条腿已备好了,本来一切都是为竹梅准备好的,可这娘们真不识抬举,算了,不想这些了,他一步三摇地哼起了川剧《杜鹃山》。
“得!得!得得!当!当!……”他敲着鼓点,然后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党代表,一番话,把我的心灵触动……”
汪洋跟踪着瞎子走完了小镇场口,已来到荒郊村野,此地正是当初他的父亲天赐为《梦江南》追斗瞎子的地方,父子二人在不同的时间,同一个地点,追斗同一个人,历史的惊人重现,是他瞎子怎么也不会料想到的。
汪洋见前后左右没有一个人影,当机立断下手的时候到了,他毫不迟疑地、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准瞎子的脚猛地一勾,瞎子马上就是一个嘴啃泥,汪洋本来可以拿出匕首立刻结束了这个万恶不赦的家伙的狗命的,但他早就想好了,不能让他死得这么轻松,当瞎子一个嘴啃泥倒在地上时,汪洋左脚一跨骑在了他的身上,瞎子竭力要翻转身来,汪洋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然后左右手同时开弓,在瞎子的脑袋上一阵发疯似的猛打,瞎子本来就是个不经打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猛打,加之突然的惊吓,他早已没有了还手之功,只是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说:
“你是哪个?我跟你有什么仇?这样黑打我,我认了,但是你让我死以要死个明白嘛!”
“我让你死个明白!我让你死个明白!”汪洋仍然不停地打不停地说。
“我让你欺负我妈!我让你害死我妈!我让你不得好死!我让你血债也要用血来还!”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说,你也别想说,你到阴曹地府说去吧!”说到这里,汪洋摸出匕首对准瞎子就是一刀,只听得瞎子“哎哟”一声,抱着脑袋的双手软软地滑落了下去,汪洋此时才从仇恨的深渊中醒过来,他用手在瞎子鼻子前试了试,好像没有了气息,又摸了摸瞎子的脉搏,好像也不跳了。
汪洋深深地出了口气,感到千斤重担从身上卸去了般的轻松,丢了匕首,迎着阵阵秋风,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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