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8)痛悼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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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浩浩荡荡、气势磅礴的长江,几千年来,以其丰富的资源灌溉着祖国大地,像母亲的乳汁一样哺育着各族儿女。但它也以它的汹涌澎湃、不可一世吞噬了多少儿女的生命啊。
夕阳晚照,长江显现出血色般的浪漫,在江边,人们每天都会看见一位女人,站在通往仙子溪的小路口,河风吹着她单薄的身体,她不时用手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期待的目光不时看看宽阔的江面,最后久久地停留在远方小路的尽头,她温婉慈祥、她宽容善良,不管岁月如何蹉跎,也不管生活是如何艰难,都不会把她的美丽摧残殆尽,在她的身上,人们始终能看到她曾经的美丽影子,她就是秦竹梅,她在等待着儿子的归来。
可是从此以后,人们再也见不到这个等待儿子的女人了。
“喂,汪洋,秦妈妈今天怎么没有来接我们呀?”思月有些吃惊,因为秦妈妈从来不会因为其它事情而不来。
“妈妈可能感冒没有好,我们快点回去吧,我今天心里总是莫明其妙地心慌。”汪洋心急地说。
“不会有事的,秦妈妈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思恩嘴上安慰着大家,他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这几天,他也多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秦妈妈的脸上总好像少了点什么多了点什么似的,但又具体说不清是什么。
突然狂风大作,风沙四起,江面也被狂风吹起层层叠叠的波涛,波涛汹涌地狂叫着扑向岸边,仿佛要将岸边洗衣的淘菜的挑水的人们统统卷入江水中之,天空中顿时乌云密布,来来往往的船只鸣放着低沉哀婉的笛声,让人的心中顿时阵阵地发紧慌乱起来。
“要下雨啦!”
刹时,筛沙、洗衣、淘菜、挑水的都急着往回赶,四个年轻人急不可耐地跟着人群跑回家。
“汪洋快看,你们家门口怎么这么多人?……”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汪洋的心头, 不等思月说完,汪洋已冲到了家门口,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门口搭起了一个棚子,棚子前堆着好多人,人们拥动着,不知在干什么。
“别抬进屋,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屋,否则魂魄不能上天。”
“真是造孽啊!今天早上出去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跳河了呀?”
“她不像是要寻短见的人呀?究竟是因为什么呀?”
“……”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大憨在人群外面激动地跑来跑去,嘴里不停地喊叫着:
“石膏像打碎了!**打碎了!秦阿姨死了!跳水,跳水死了!”
他不停地跑着、跳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大粒大粒的汗珠从他僵硬的脸上流下来,骨瘦如柴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一阵凄惨的哭泣声已传出人群,汪洋分开人群,看见棚子里两条长木凳上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俱尸体,尸体盖着一块白色床单,木板下面放着过桥灯,何妈妈哭得泪人似的。
“天啊!竹梅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呀!怎么就把这么一个活鲜鲜的人给逼死了呀!”
“汪洋呀,你可回来了,快来给你妈妈跪下。”
“不!不!她不是我妈!她不是我妈!我妈妈好好的……”汪洋完全没有了思维,没有了理智,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他是你的妈妈,你快跪下!”何妈妈扶汪洋跪下。
“妈妈,我回来了!你的儿子回来了!你看到了吗?你有什么冤屈给我说!给我说呀!你为什么这样走了?为什么丢下我走了呀!”汪洋无泪地对着天空大吼。
气温突然下降了,风凄怆地怒吼着,疯狂地吹着,天上突然降下大雪,风卷着雪,雪伴着树叶在空中乱舞,人们神色落寞悲哀,悲怆的目光中含着几多的无奈。
何妈妈给汪洋穿上孝服,思月站在汪洋的身边,牵着他的手,想要多给他一分的安慰和温暖,思恩、思泽帮着跑前跑后,街坊邻居都在尽力帮忙,汪洋两眼直直地,过了好一阵子,又“妈!”地一声哭倒在妈妈的身旁。

哭够了,他又像个没有知觉的雕像人,跪在母亲的尸体前,不说一句话,只做着一件事,不停地将纸钱往火盆里送,烧了一张又一张,纸钱在火盆里一张张地化为灰烬,又轻轻地同落叶一起飘入天空,漫天飞舞着,与人们嘤嘤的哭泣搅在一起,天昏地暗,整个大地都笼罩在深深的悲凉之中。
天渐渐黑下来了,帮忙的都已慢慢离去,微风吹来,油灯摇曳, 汪洋就那样跪在母亲的身边,一动不动地跪着,不哭不笑,不说一句话,不吃不喝,象泥塑木雕,仿佛灵魂也随母亲去了一般,思月替他轻擦着不断地、无声地往下流的泪水,自己强压着心中的悲痛,双脚也仿佛像灌了铅般的沉重。
他在这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任凭别人怎样劝,怎样拉,他也不愿起来,两眼直直地望着棺材前的遗像,他已经无语无泪了,心中只有妈妈那一个个活生生的镜头。
记得有一次他同别的孩子打架,回到家里,妈妈要打他,他就把一件厚厚的棉袄翻出来穿在身上,当妈妈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条子进来,看到汪洋大热天穿棉袄,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你为什么穿棉袄?”
“穿上棉袄妈妈就打不痛了。”
妈妈高高举起的树条子又无奈地放下,妈妈没有打他,他看见妈妈哭了,他站在凳子上替妈妈擦着眼泪说以后一定听话不打架了,要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妈妈笑了,妈妈永远都是信任他的。
他又想起了他的小时候,想起在油灯下为他织毛衣的母亲,想起母亲好的让他吃,好的让她穿,他还没有长大,她却在这个充满阴霾的秋天,悲情地撒手人寰,汪洋禁不住又是无声地泪流满面。
无奈的悲痛笼罩着汪洋,这种 痛苦在深夜又弥漫为令人窒息的孤单,永远失去了人世间至上至亲的母亲,如果长歌当哭的话,汪洋同母亲共同走过的日日夜夜就是这个词的最好诠释,凄婉的哀乐, 永远也无法排解汪洋心灵中对母亲那缠绵的忧伤,滂沱的泪水, 又何尝能够洗涤他心灵中失去母亲那刺人的巨痛呢?长歌当哭,痛定思痛,母亲为他奏响了生命的乐章,母亲曾经的声声呼唤,都在诉说着他心中的无限惆怅,汪洋拥抱着装着母亲尸体的木棺,久久不愿再松开,无声滚落的泪水,仿佛像要唤回母亲的再生。
汪洋一边烧着纸,一边想着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匆匆地离开自己,母亲走得这样无声无息,汪洋心中有无数的问号,他知道母亲不是这样容易轻生的人,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他一定要弄个明白,想到这里,汪洋愤怒了,他的脸色由惨白的悲痛变成了愤怒的血红,头发都一根根直立了起来,已变得宽阔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仿佛要将这藏匿着真像的黑暗吞食了一般,想到母亲的后事还没有办,他又将自己的愤怒强压下去。
天是灰蒙蒙的天,街是灰蒙蒙的街,房子是灰蒙蒙的房子,棺材已钉好,送葬的人们已分别站好,随着司仪一声“起!”,被八个壮汉抬着的黑黝黝的棺材离地,汪洋甩盆、砸罐,端着母亲的遗像走在棺材后面,后面是思月、思恩、思泽,接着是街坊,秋雨绵绵不断地下着,秋风将纸钱卷得满街满巷,又飞到阴霾着的天空中,仿佛下着铺天盖地的大雪。
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悲惨情境中,泛着青光的石板路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纸钱,大憨正在把白花花的纸钱一捧捧地捧起来往家里拿,嘴里傻笑着说:
“嘿!嘿嘿!烧!烧!烧火!做饭饭。嘿!嘿嘿!烧火做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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