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6)狼狈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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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幺弟从窗台上一纵步跳下来,不想正踏在地上的一棵小石子上,脚被硬得钻心地疼。
“哎哟!哎哟!你他妈也不知道把地扫干净点,你这不是害我吗?”
“哎哟!哎哟!怎么这么痛呀?我站不起来了。” 马幺弟受伤的脚怎么也使不上劲。
李守春和苟军把他抬到床上,破旧的解放鞋鞋底被石子顶穿了,脚也被顶出了一个深深的窝。
“哎哟!哎哟!是不是正好整倒老子的哪个要害**位了哟?!”马幺弟正在哎哟地叫着,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
“军儿,开门!”
“糟糕,我奶奶回来了。”苟军吓得话都有点说不清楚了。
“别怕,你稳着点哈。”马幺弟忍着脚痛说。
“哦,有同学在这里玩呀。好,好,你们玩。下雨了,我来拿雨伞,我要出去买点菜。”奶奶乐呵呵地说。奶奶60多岁,头发花白,精神很好。
“奶奶,我来拿吧。”苟军慌忙把奶奶挡在门口。
“在哪里,奶奶?”
“哎哟,我的小祖宗耶,这里怎么扯得这么乱呀,记得今天早上才给你收拾过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奶奶这才注意到苟军屋里乱得一塌胡涂,该放在地上的东西统统放到了桌上,桌子上的东西又糊乱地丢在地上,床下的鞋子竟然放到了被褥上,她的雨伞本来是放在床下的一个纸箱子里的,现在已被扯出来丢在了床上,被马幺弟垫在了他的痛脚下。
“我刚才找东西扯乱的,等会儿我就收拾。”苟军慌乱地搪塞着奶奶。
“我的雨伞本来是放在床下的纸箱子里的,怎么……。”
“奶奶你别动,我帮你找哈。”李守春不等奶奶说完,一下拦住了奶奶。
“奶奶,让他们给你找,你老人家歇着吧。” 马幺弟殷勤地说。
“快找呀!” 马幺弟提醒着有些慌张的李守春。
“在那里,那本《人民画报》下面。” 马幺弟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雨鞋。
“哎,就是,就是。”苟军把雨鞋取出来交给奶奶。
“我哪里是要雨鞋呀!我要的是雨伞!”奶奶把苟军推开,自己到床前拿了马幺弟脚下的雨伞。
看着奶奶终于走了,几个小毛贼终于松了口气。拿着雨伞走到半路的奶奶心里却有了气,心里嘀咕着“这几个娃娃今天有点不对头,一个二个鬼头鬼脑的样子,对我遮遮掩掩的,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的雨伞明明是放在床下的,怎么扯出来了?屋子扯得那么乱?为什么不让我看床下?不行,我得回去搞清楚。”
“哎呀,吓死我了,要是被我奶奶发现了就糟了。”苟军出了一口气说。
“就是嘛,我看还是把那些废铁放回去算了,别干那事了。”苟军有点怕了。
“一不做,二不休,都这样了,岂有放回去之理。” 马幺弟不愿就此罢休地说。
“呯!呯!”
“奶奶,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
“你不是拿雨伞上街吗?”
“是呀,可是我忘记拿雨鞋了。岁数大了,记性不好,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的。”
“在哪里?我给你拿吧。”
“我自己拿,走开!”奶奶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苟军,自己来到床前,揭开床单,一眼就看到了床下的废铁。
“说!这是怎么回事?”奶奶盯着苟军,严厉地问。
苟军不说话,马幺弟见势不妙,想下床蹓走,无奈他的脚一动就痛。
“天啊!苟军啊,我没有想到你会学坏了呀,你叫我怎么给你爹妈交代呀!你这个砍脑壳的,挨千刀的,怎么学会干这个勾当了?这是偷!你们知道不知道呀?我们家可是祖祖辈辈的老实人家呀,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孽种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叫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呀?你这是叫我这把老骨头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呀!都怪我呀!都怪我没有想到这点,早点把这该死的窗子堵了呀……”
奶奶气得一**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数落边骂,苟军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他一直跟着奶奶。奶奶哭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条皱纹从她的眼角一直伸展到她的嘴角,让人感到她的怒火、她的失望一直从心里一直延伸到脸上,从过去延伸到现在。
苟军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无论是他带着马幺弟到自己家里来,还是***突然到来,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使他有些徨恐,进而不知所措。
躺在床上的马幺弟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觉得自己真是背时到了头,发财梦还没有做醒,中间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突然杀出了这么个破梦人,仿佛这世界也到了末日一般,满脑壳里都装满了沮丧、惶惑、尴尬。
李守春不怕打架,但他怕这种场合,他怕看见女人哭,尤其不愿见到老太婆这样哭天抹泪的。她这么大的岁数了,打不能打,骂不能骂,何况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这事要是传出去,对自己对自己的家庭都是不好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到这里,他撒腿就要走。
“嘿,你不能不管我呀!” 马幺弟大声地喊着李守春,生怕他听不见。
李守春这才想起马幺弟还在床上,转回去背他,奶奶看他们要走,愤怒地爬起来站在门口,黑着脸不客气地说:

“要走不留!话还要说清楚。你们以后少来找我们家苟军!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们不欢迎!”说完抓过门后的扫把,在李守春的脚下使劲扫起来。
“奶奶,你这是干咋子嘛!?”苟军觉得奶奶有些过分,让他在朋友面前没有一点面子。
“干咋子?你说我干咋子?我扫地哩,我把渣渣扫出去!我把龌龊扫出去!”
奶奶边扫边作呕吐状,小小的屋里顿时尘土四起,让马幺弟、李守春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像孙悟空那样生出十八般变化,立刻逃离这个自尊心受到羞辱、脸面已被自己丢尽的尴尬之地才好。
李守春在***一阵狂扫中好不容易背着马幺弟逃了出来。心中又急又乱又沮丧,一不小心踢着一个树桩,两人重重地摔了个嘴啃泥,李守春的手臂被磋掉一层皮。马幺弟是从李守春的背上摔出去的,摔得更惨,脑袋撞在前面不远的泔水桶上,撞翻了泔水桶,臭气熏天的泔水从头上流下来,又顺着脖子流到他的身上。他经不住这样的洗礼,立刻“哇哇”地吐得不亦乐乎。
李守春不愿再背他,伸出一只手远远地扶着他,拐一只手紧紧地捂着鼻子,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我已经够狼狈了,你他妈还嫌我臭,别离我这么远好不好!”
“你他妈臭死了,再近点我也要吐了!”李守春还是不愿靠近马幺弟。
他们忍着说不出的恶心慢慢向河边走着,身后还隐约传来老奶奶骂苟军的声音,还有甩铁器发出的“乒乒乓乓”的撞击声,那些偷出来的废铁好像又被摔回到铁库里去了。
“哎呀,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背时呀?早知那老婆子这么泼,我们就不来了。找钱真难呀!” 马幺弟在水里洗着他一身的臭气,浑身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呀。不过,我听人说,人的运气是一阵一阵的,红起来红得发紫,霉起来就霉得起冬瓜灰。”
“我现在就是霉得起冬瓜灰的时候吧。”
“说不定哪天你就红得发紫了。”
“哈哈哈,托你吉言!‘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马幺弟在水里忘形地比划起来。
“呵呵,你还有有两手,还会背黄巢的诗呀!”
“黄巢是谁呀?我只不过是从戏词里捡到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黄巢是唐朝末年农民起义的领袖呀。”
“管他是谁,我就喜欢他的这两句诗。哎呀,好冷,把你的衣服脱件来穿穿。” 马幺弟冷得上牙打着下牙地说。
天上的毛毛雨还在下着,江面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一首轮船开过,掀起一排排大浪,李守春的衣服也被大浪打湿了,他和马幺弟冷得喷嚏不断,赶紧抱着湿衣服狼狈地逃回家。
“哎哟,你怎么不长眼!”
急着赶回家的马幺弟一路上头也不敢抬,就怕遇见熟人,谁知竟一下撞翻了思月给汪洋送饭的饭盒。热腾腾的汤洒在思月漂亮的秋裙上,另一只手上的花油伞也被撞到了几米远。如果撞着的是别人,他马幺弟才懒得理哩。可偏偏撞着了思月,他忙着一边给思月说对不起,一边去给她拾花油伞。
当马幺弟把花油伞双手递给思月时,他看见思月很生气。不过,她白皙的脸因生气而变得如玫瑰般绯红,粉红色的紧身毛衣紧俏地束着她娇小玲珑的腰枝,飘逸的紫色秋裙使她看上去像天边美丽的云彩,有点朦胧,有点晃忽,有点看得着摸不着的飘逸,她漂亮矜持的大眼睛,满含的都是勾人魂魄的幽怨,马幺弟目不转睛地盯着思月看,思月越发生气,从鼻孔里送给他一个“哼”字,就头也不回地徜徉而去,使马幺弟要给她擦秋裙上的汤汁的手僵硬地留在了空中。
马幺弟一点不生气,反倒觉得她这样子越发地可爱,不禁自我欣赏自我陶醉地唱到“见了多少好姑娘,不如她一半……”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马幺弟呀?”街上有名的快嘴丫走了过来。快嘴丫胖乎乎的身上穿着齐腰的花衣裳,头上扎着两个朝天翘的小刷把。
“是我,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马幺弟对她没好气地说。
“啧!啧!都搞成这付样子了还嘴硬。”快嘴丫嘲弄般地看着马幺弟的狼狈样子说。
“什么样子了?什么样子了?关你屁事!”马幺弟气得两眼都要冒出火星来。
“呵呵,你看看你,抱着湿衣服,穿着湿衣服,头发没几根,全向一边倒。”快嘴丫不给马幺弟留一点余地地说。
“真的呀!”
马幺弟的口气终于软了下来,全因为他此时才感到思月的那声“哼!”的真正含意,经快嘴丫这么一嘲弄,他突然间感到这一声“哼”竟像一把尖刀,一把好冷好冷的尖刀,直刺进了他的心窝。马幺弟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居然还在这个时候见到思月,这不是给自己抹黑吗?他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句:“我某你个妈了!”慌乱地跑回家,“呯”地关上门,起码半个月没有出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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