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揆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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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府里的丫头给我换好衣服擦干头发雨居然也就淅淅沥沥的停了。
我从房子里走出来想看看这套宅院。
这套宅子从外面看已经是气派不凡了,从里面看更是匠心独具。原先该是影壁的地方立了一块山崖般的奇石,使得院子看起来阔落了很多。垂花门之后是多过的四合院,每一进的门廊上都雕着蝙蝠葡萄之类的图案。后院有个长长的后罩楼,楼下就是一潭池水。这家人家居然也有活水池塘,要知道在这京城里,院子里引活水入池是要皇帝陛下特批的。难不成还是个大官?
正想着,面前的一扇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刚刚引我进来避雨的男子。此时我才看清了他的样子,他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瓜子脸,单眼皮,薄嘴唇,一副书生的样子,但体格却高大魁梧,此刻换了一件月白的长衫。很符合书上谦谦君子的标准。
他含笑等着我开口,我回过神来,“谢谢你。我叫傅余敏。你呢?”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在下揆叙。”
他身后的房间一眼望去便是错落的一架百子格,上面放着些古董花瓶之类的东西,两边是码放着各种线装书的木架子。
“这是你的书房?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他点头虚让了下,跟着我走了进去。
书架上的书多是些繁体的古籍,十个字里面我能认出两三个就已经算是运气了,百无聊赖的我正想看看那些花瓶,眼角却扫到三个我全认识的字:饮水词。
这两年正是纳兰的词流行的时候,我们班的一帮花痴天天捧着书蹙着眉山一程水一程的,书店里面到处都是评他的词的文集,没想到在这儿也看见了,倒有些亲切的感觉。
“你也喜欢纳兰的词?”
“纳兰的词?”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哦,你说容若。他当真才气斐然,只是,竟然那么早就去了…”他望着那蓝皮的线装书,好像陷入了回忆,良久,他自知失态的一笑,”他是家兄。”
“哇…”怪不得他们家这么气派,原来他也是明珠的儿子,看来也在朝为官,”那你的诗词肯定也不差的。”我笑着走到书桌前,上面正有一阙刚填完的秋夜听雨。
做成秋雨,淅沥空山如欲语。输于春城,滴破新愁压酒声。残灯无寐,拥被孤吟难得醉。便返家庭,追忆边游也怕听。
这诗里虽没有容若浑然天成的韵律用词,可也透出些淡淡的悲凉来,这个揆叙大概也是个有伤心事情的人。想着我不禁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悼念亡妻的拙作,让姑娘见笑了。”原来他刚才正是去看他早亡的妻子去了,真算是个重情意的好人。不觉得,对他更添了几分敬重。
“过去的事情和人,还是不要太挂念的好,你的妻子泉下有知也定然不愿意你这么伤感的。
不过,看到你这阙词,我倒是想到苏轼的”空阶有余滴,似与幽人语”来,这一句,”输于春城,滴破新愁压酒声。”颇有些郑谷”滴破春愁压酒声”。的味道。这样吊亡的词,胜就胜在感人上面,多了修饰技巧反而喧宾夺主了。苏轼的江城子虽然简单一首,在我看来却好过潘安的三首。
先生的词有感人的真性情。”
“这两句本就是化用苏郑的诗句,没想到被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至于姑娘的赞美,我真是不敢当。让姑娘此等风雅之人见笑了。”
我们语文老师听到他这句话肯定会晕死。我这个从来不背古诗词的人也被恭维风雅了。
“哪有…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揆叙转过头来,指了指前边,。”我带你去花园看看,也许你会喜欢。”
说着领着我往湖边走去,湖成蝙蝠的形状,谐着福的音,绕着湖边是一溜儿通檐长廊,中间一块陆地伸进湖里造成个湖心亭的样子,里面摆着架古琴,颇有些江南雅士的味道。

刚下过雨,湖水上涨,混着泥土清新的潮湿空气吹进亭子里,很舒服。
“你会弹古琴?奏一曲吧。”
揆叙坐到琴前略一思索,熟稔的流淌出的一曲高山流水,和着亭中的微风和水中一圈圈的涟漪,几片叶子悠然落下,真正是使人心旷神怡。此时的这个小小的湖心亭倒是有些子期伯牙琴台的味道。听着这曲子,我找到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次宁静的心情,虽然不见得物我两忘,但一直堵在心里的乱麻此刻却凭空的消失了。以致于琴声停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而揆叙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的看着我。
“先生的高山流水让我出神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道。
他别有深意得幽然叹道,“高山流水只为知音而奏。”
一句话说的我有点窘,知音肯定是谈不上,误打误撞坑蒙拐骗却比较拿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姑娘想来出身书香门第,却怎么会无家可归?难道有什么变故?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请一定不吝言语。”
我的变故,魔幻的我自己都梳理不清楚,自然也没这个能力说给他听,我的问题他当然也帮不上忙,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愿意帮助自己总算让我在这个时代找到了一点温暖。
“谢谢你。”
他笑着看进我的眼睛,像是重申了他的承诺。
“少爷,安郡王来访,此刻正在正厅等着您呢。”一边跑来个小厮打了千道。
他点了点头,“余敏,我们一起去见见他,马尔浑郡王也是个有趣的人。”
安郡王,毓敏跟安郡王应该是旧识。这个世界居然这样的小,跑来跑去还是跑进了他们的圈子里。可是现在还是不见的好,要不然该怎么解释八贝勒的福晋一个人出现在揆叙的家里?当下定了主意准备回避。还没等我找到借口远远的就传来洪钟般的说话声,”揆叙,你倒是会躲清闲,雨后亭台,古曲佳人,好不悠闲呐…”我不敢抬头,只有余光瞟到一个穿着墨绿坎肩的中年男子正朝着亭子这儿走来。
“安郡王,有失远迎了。”揆叙虚虚一躬,算是见过了礼。
眼看着安郡王走上台阶,此时再不闪就闪不了了。
“我…”
“这位是余敏姑娘,是我今天才结识的朋友。”
找到的借口被闷在肚子里,只好被定在亭子里。等着安郡王爆发。
“毓敏?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该…”安郡王看了看揆叙又看了看我,皱着眉头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不知悔改!”
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现在被戳穿了反而坦然,只是有点对不起揆叙,虽然我说的全是真的,可是真实的未必可信。
“你跟我回家。”马尔浑不由分说拉着我的袖子就要走,”揆叙老弟,今天叨扰了。这丫头不像话。改天再给你解释。”
“等等。”揆叙身形一转就拦在了亭子的台阶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敏姑娘毕竟是我的客人。你如此带走她,总该给我个解释。”
揆叙实在是够意思。我在心里暗叹,可惜这会儿他是救不了我了。
“揆叙老弟。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也没什么好瞒你,只是这个丫头太不像话。她是我外孙女,八贝勒福晋,今儿莫明其妙跑出来,八贝勒找我要人,弄的我倒是一头雾水,没想到藏到这里来了!”
我抬头抱歉的向揆叙一笑,他愣愣的盯着我,眼中有什么光彩暗淡了,看上去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
“八阿哥福晋。”他看了看我,转向安郡王叹道,”如此,你作主吧。”说着转身出了凉亭,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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