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山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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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得草最郁闷的事儿就是同村的几个小伙子不再跟自己打赌了,为啥?怕输呗。杨得草的家乡是一个小山屯,窝在东北大兴安岭的一个小山旮旯里。村中几百口人全靠捕蛇为生,春夏外出捕蛇,秋冬家中安养,用村中老人们的话说就是:啥东西都有个天数,蛇也一样,半年捕蛇半年休养,这样才不会把蛇捕尽了。
杨得草八岁时被蛇咬了一口,昏迷了几天几夜,村里老人都说没救了。杨得草他娘死的早,老杨一把屎一把尿把杨得草拉扯大,平日里除了捕蛇就将一门心思花在得草身上。别人都说得草不行了,老杨偏不信邪,大半夜赶了百多里路到旮旯外找大夫,镇上大夫一听说去小山屯治病,纷纷摇头,老杨急得给人下跪,许诺背着大夫回去,可人家死活就是不去。老杨担心家里的儿子,得草没人照料啊,带着满心的悲愤,老杨又赶明回到家里,给杨得草一口口喂汤。
喂着喂着老杨就泪流满面,抚摸着杨得草的头顶哽咽着说:“得草啊,爹无能啊,救不了你了,你娘走的早,现在你又要走了,留下爹一个人了,爹心里不好受啊得草!”打老杨家门口路过的邻居听到老杨的哭声都悄悄的抹着泪水,只恨不能帮助那爷俩。
眼瞧着得草进气多出气少,,老杨开始绝望起来,晚上早早喂过得草后独自到院子中发呆。二虎蹦跳着进了院门,老杨常年捕蛇,眼尖,看见二虎进来,立刻站起身,拍打着沾着的土屑说:“虎子,你来做啥?”虎子站在屋门口望了望昏迷的得草,然后拽着老杨的手边拉边说:“叔,俺爷说了,叫你过去一趟。”
老杨挣脱二虎,轻轻把门关上,这才跟二虎往外走去。路上老杨问二虎:“虎子,你爷叫叔去干啥呢?”二虎挠挠绑着一个冲天辩的脑袋说:“俺不知道呢叔,俺爷就叫俺来叫你,没说啥事儿。”老杨跟着哦了一声,一老一小在沉静的黑夜中默默赶路。
进了二虎家门,老杨就听到二虎爷的咳嗽声,佝偻的身影经油灯昏黄的灯光一照,投射在泛黄、有几个破洞的窗户纸上,清晰传入老杨眼中。二虎爷那长长的胡须加上嘴里叼着的老长旱烟竿儿,在窗户形成的长方画纸上画出一幅奇特的水墨画。
进门后,老杨恭敬的喊:“二叔,您老召我来干啥呢?”二虎爷噙着旱烟杆儿的嘴巴“吧嗒、吧嗒”两下,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朦胧了满是褶子的面孔。二虎爷边磕烟锅边发出沙哑的声音:“得草娃是不是快断气了?”听到这个,老杨心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说:“二叔,我咋就恁命苦啊?”
二虎爷新添上一锅烟,就着油灯跳跃的火焰点着,吧嗒一口,烟锅中的烟草顿时红的发亮。二虎爷吐出一口烟雾,说:“杨儿啊,你二叔找你来是给你指条路,你听是不听?”“俺听,俺听,叔您讲”老杨赶忙说。二虎爷磕出烟灰,把烟袋放在桌子上,说:“自古以来相生相克,咱屯靠捕蛇为生,被蛇咬那是常有的事儿,普通的蛇毒对咱们屯没用,得草娃这次中的不是普通的毒。”
老杨好似看到了一点希望,急切的问:“啥毒?”
“古语说的好: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咱们这儿自然没有青竹蛇,但有一种更厉害的毒蛇叫绝岭烙铁头,这种蛇和南方蟒山的蟒山烙铁头并称为南北双龙,是上古异种,毒性烈着呢。”二虎爷说话间又拿起旱烟袋磕巴起烟嘴来。
“那得草还有救吗?”
二虎爷叹了口气,被浓烟一呛,“咳、咳”的咳了起来,老杨赶忙起身拍打起老人的后背。二虎爷端起一碗水,满满饮上一口,说:“本来是没救,中了绝岭烙铁头蛇毒的人一时三刻就死,但是得草挺了三天,说明得草命不该绝。我看着你们爷俩心疼,给你指条路,救不救得了得草是一回事儿,你活着回来回不来是另一回事,你想好了,现在你还听不听?”
“听,叔,你讲,只要能救得草啥事儿俺都去干。”
二虎爷长叹一口气,说:“绝岭上,高树下,树荫中,水坑旁,半里内,蛇全无,正中心,烙铁头。前头我说过自古以来相生相克,毒源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得草被绝岭烙铁头咬了,解药必然在烙铁头活动范围内,但是这解药长啥样你叔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就看你和得草的造化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去吧。”

老杨含着泪跪到地上,说:“二叔,俺知道您老说出这些有多不容易,但为了得草俺一定要去。二叔,如果俺回不来了,您帮俺照顾好得草,得草死了就把他跟他娘埋一块,俺到下边也感激您的大恩大德。”说完,“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二虎爷悄悄抹了把泪,说:“中、中,杨儿啊,家里头你就放心吧,你叔会弄好的,你放心去吧。”
叔叔哭,爷爷哭,二虎也哭。抹着泪水,二虎说:“叔,俺跟你一起去,遇见猛蛇也不怕。”
二虎爷烟锅砰的敲打了一下桌子,喊:“胡闹!”老杨站起身,抚摸着二虎的脑袋,最终没有吭声,转身向外走去。二虎默默的关上门,眼中闪出一丝坚定。
老杨回到家就一直坐在杨得草床前,低声的跟得草说话,说了一夜话,流了一夜泪。外面鸡打鸣时老杨才默默离开得草,转而为上山做准备。山屯的清早是喧闹的,先是鸡打鸣,然后早睡的人们纷纷钻出被窝,也不点灯,就着外面的一丝光线打开房门,挑水劈柴准备早饭。房前屋后的老树上鸟儿们也跳出鸟窝,拍打着翅膀寻找虫子。
冒起的炊烟,入耳的狗吠,还有东边缓缓升起的太阳,老杨看着、听着这熟悉的一切,默默的把全身行头弄好,爷俩的命都靠这身装备呢。说到装备,屯里几乎家家都有这么一套,四尺长的“L”型铁钩子、鹿皮手套、麻布大口袋、四排竹简。装备很简陋但做起来却不简单,蛇分多种,但大多都靠吐信子来收集周围空气中的气体分子,从而感知周围的情况。
屯里人当然不知道蛇吐信子是为啥,更不知道什么是分子,但祖辈捕蛇的经验让他们明白蛇能“闻”到周围的气味,于是从某一代开始就有了上述的捕蛇工具。之所以说这些捕蛇工具不简单是因为这些捕蛇工具从选材到制成所花费的功夫极多,它们凝聚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智慧,有的家户里所用的工具甚至是祖辈上面传下来的。
铁钩,长四尺,“L”弯过后横长十三分,手拿的地方弯会形成一个“B”字形的把柄,把柄上包着麻布。铁钩头部弯过去那一横并不完全是直的,在它中间的部位有一个口径三分深三分的“V”字形凹口,一横的头部必须磨得圆润光滑,不许有丝毫棱角,防止把蛇皮划破。整个铁钩制好后须扔在荆棘丛中自然存放三个月,让自然界的风雨草虫将铁钩上的俗气去净然后才可以继续制作。用屯里老人们的话说就是让铁钩沾上天地灵气。
鹿皮手套,长三十---三十五分,必须用大兴安岭野生梅花鹿后腿小腿后部和前腿小腿前部的那几片鹿皮制作,这几片鹿皮经过十年左右的磨练是鹿身上最耐磨,最结实的部位。材料选好了,缝制时也有讲究,拇指和食指单独留出,中指、无名指、小指占一个套套,手套缝好后,口部须穿入一根长长的熟牛筋,使用时必须牢牢将手套扎紧在手腕部位以上,防止蛇钻入手套。
竹简,四排,有用竹子制成有用半分厚的松木片制成,统称竹护。制成竹护的竹片或松木片长二十分左右,依据使用者胫骨和小臂骨长度而定。竹片或松木片由上中下三根熟牛筋穿在一起,紧紧排列,一分五---两分宽的木片一连十一二片到十五六片,共长十三分到十七分,用时分别绑在小腿、小臂上。
装蛇用的麻布口袋最简单,只是普通的口袋,但必须同铁钩手柄上包着的麻布、鹿皮手套、竹护一起放在荆条枝叶熬成的汤中煮熟晾干,再煮再晾,如此三道方才可以。煮时文火,晾时阴凉处晾干。
这些程序做完后,一套工具才算是初步完成,完成后必须经过实战的考验才能最终确定这套工具是否可用。老杨用的这套工具是得草祖爷爷传下来的,几经修复,现在已经显得古朴陈旧的很。
原本捕蛇一般是两三人一起,鹿皮手套和竹护都是先放在麻袋中背着,等走到蛇出没的地方时才装备上全部行头,找蛇捕蛇。老杨现在就背着麻袋,朝深山里走去,在路过屯外一片雪松林时,老杨拐了进去,里面有几排坟包,老杨走到得草娘的坟包前默默流泪祈祷:“得草他娘,你在天之灵保佑俺能找到解药回来,好救活得草那苦命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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