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晴天与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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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时间停止了很久,意识自无边的黑暗中浮起……在睁开眼之前,骑士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第一眼看到的景色,仍是出乎他的意料。
白色的薄纱帐幔自上而下垂落,镶嵌着玉石的柱子立在房中,向上拱起的圆形天花板上还用彩色晶体物加以装饰。房间中唯一为他所熟悉的,就是被安置在一个黄金做成的基座上的圣剑厄克斯卡里巴,带着花草馨香的微风从不远处的半圆形窗口进入,所见之处,充满了迥异于希腊的异国风情。
「这里是……」
喉咙口发出的声音像被沙砾打磨过似的,粗糙得听不出字音来,光是动着两片嘴唇就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像是从一场很深很深的梦中醒来,他仿佛已经睡了天荒地老,身体虚软得就连抬起一个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又闭上眼,保持着清醒的神志等待着,当各种感觉渐渐回复到身体里的时候,几近无知觉的麻木感也充斥全身。他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先是用手撑住床沿,慢慢地把没有什么感觉的脚踏到地面,再把全身的中心下移。不料,无力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下一刻,他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是那药物的副作用吗?
即使身体不受指挥,他仍清楚地记得,在倒下之前,那个男人似乎给他喝了什么。现在出现的这种状况,肯定是与那东西脱不了干系。那家伙是谁、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是他如今迫切想要知道的。
既然走不动,他只有一步一步地向窗口爬去,哪怕样子不怎么好看,却也是行之有效的方法。从没有想过,十步之遥的距离竟然会给人咫尺天涯的感觉,看起来这么的近,想要碰触却又是那么遥远。
好不容易到了窗口,他扶住窗沿站起身向外张望,却顿时怔住,因为第一眼的印象已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窗外,有一大片的绿色宝石,那闪耀着眩目光彩的表面,像是有了生命,要夺走所有人的呼吸似的。再定睛一看,原来这是一个大型的湖泊,那不断泛起的亮光,其实是在阳光下来回荡漾的水波。之所以会把这个湖看成一大块宝石也不奇怪,因为其中湖水是那样的清澈透明,这种深邃美丽的绿色也是走遍了大半个地球的他从来没看见过的。
远处和近处,宫殿般的建筑连绵起伏,连同他所在的地方一样,都是围绕着这个美丽的湖而建造。圆形拱起的屋顶和巍然矗立的巨柱,以及四处镶嵌着珠宝的精美雕像,无不显示着这里的繁华和精美。
宝石之都……
眼前的景色让人由心地赞叹,而这立刻让他想到了一个众所称赞的地方,也是代表了波斯王朝财富和智慧的都城——波斯波利斯……
莫非这里是波斯?!
有了这样的一层认知,不禁让骑士摇摇欲坠。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记得闭上眼的那刻,他们还是在马其顿的皇宫里,不是么?从他倒下后,究竟过了多少时间?按照记忆,从马其顿到波斯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以上的路程,那么……他身体的虚弱便不是由于药物的作用,而是由于太久没活动的缘故!?
他该怎么办……
混乱的头脑已不能思考任何问题,他只能费力地喘着气,倚在窗框边的墙上。从床边到这里,短短的距离就让他费尽了所有的气力,就连定下心思考的能力也没有。
「快让开!我叫你们让开,听到没!我今天就是要进去!」
「公主,不行啊!陛下有令,谁都不能进去……」
忽然,窗下传来的喧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的确是波斯的语言。往下看,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一大群低着头穿着仆人服饰的男子之间显得犹为出挑。
「我是你们的王最宠爱的女儿,是你们所有人的主人,你们还敢挡在我的面前!」
气势汹汹说着这话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看模样约莫十四、五岁。她穿着镶金丝和珠宝的背心,下身是一袭拽地的长裙,修长的美腿在薄纱隐映下若隐若现。一头别着绿宝石嵌水晶发卡的浅棕色卷发像洋娃娃般可爱,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双充满了生气的碧绿色眸子,如同那深邃的湖水般荡漾着美丽的波光,这使得她整个人在明媚的阳光下看起来是那样的熠熠生辉。
不过,美虽美矣,但那娇纵的脾气明显是被人惯坏了。只见仆人们仍是坚守着职责,少女气得涨红了脸,立刻夺过身后侍卫手中的皮鞭,没头没脑地朝面前的人抽去,也不管打到的是谁,反正鞭子落到哪打哪,就连旁边无辜的人也一同牵扯进去。
「公主!公主殿下饶命……」
仆人们大声哀号着,却又不敢退缩,以免引起这位少女更大的怒火。想来这年头做个仆人还真不容易,不仅要耐劳耐操,如今还要再加上「耐打」一条。
「是国王陛下的命令!我们没办法啊!说是怕惊扰了里面的贵客……」
「贵客?!」
少女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八度,手中的鞭子被狠狠地丢在地上。
「怎么,出去了一趟,又带回来一个?他还嫌后宫人不够多吗?」
后宫?
听到这个词,骑士可笑不出来,他宁可是自己听错了或是听不懂。
他怎么会在波斯的后宫?开什么玩笑……
「什么人!?」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贵为公主的少女抬起头,用凌厉的目光扫向窗口。
「你——」
当看见骑士的脸时,一抹红晕浮上她的脸颊。或许是因骑士对年轻女性充满吸引力那招蜂引蝶的外表,或许是给外人看到了失礼的一面,少女开始有些窘迫和不自在,但那只是短短一瞬,随后她的脸上又是凶巴巴的表情。
「你就是父王藏起来的贵客?!」
既然被点到名了,骑士只有善意的一笑。但那笑容在她看来反而有些刺眼,少女不禁跺了跺脚。
「我还当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呢!原来是个外国臭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贵夫人的相好!好啊……现在连男宠都有了,我倒要看看他要干什么!」
最后狠狠地瞪向骑士,少女仰起高贵的下颌,头也不回地离开。
男宠……她怎么会这样说?他做错什么了吗?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骑士有些莫名其妙,以至于忽略了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直到那人接近自己后才发现——
「看来你的警觉度降低了,」
男人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一双与斯文面孔毫不相符的有力手臂紧紧地制住了他,将他纳入自己的怀中。这个声音……正是喂他喝下药的那个男人!他想要反抗,要是平时自己或许有反击逃脱的可能,但此刻为时已晚,他甚至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有他这样望着窗口,何况前方有这么多人在争执,那么只有从人们所看不见的地方进入才能出现在这里吧?会是暗门和地道吗……
「你在想什么?是想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还是想怎么逃走?」
看出了他的不专心,男人强硬地抬起他的头,迫使他看向自己。
「怎么,不记得我了吗?」
冰冷地笑着,他抓起骑士的一个手轻抚侧脸凸起的一个刀疤,反复地摩挲。
「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我是怎么说的?你说……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颤栗的感觉流过全身,骑士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当那人左耳垂上的金光一闪而过时,他想起了高加米拉战场上的那一幕——
「是你……」
「我的名字是大流士·阿黑门尼德,当然,平时没人会这么叫。你给我记住,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
果然……果然是波斯阿黑门尼德王朝的大流士三世……
再也支持不住,他整个人虚脱地倒下,正好给身后的波斯帝国皇帝抱个满怀。那白净的脸上浮现着的笑,好似冰冷宝石的撞击。
「你很强呢,要是一般人喝了这药,即使醒来也要在床上躺半个月以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你却可以单独走到这里,真是不简单,海法伊斯提恩,祈祷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吧……那么,就不会让我失望了。」

相比波斯波利斯的明亮阳光,马其顿的天空已经维持了近一月的阴唳,尤其是在皇宫的范围中,人们心头的雨已经下了好久。
「还是没有消息吗?」
年轻皇帝的声音在众臣的耳中听起来不啻是一种强大的刺激。
「我给你们调查的时间是一个月,要是过了这个期限,那么就请各位自己看着办吧!」
发生那件震惊宫廷内外的事开始已过了这么久,要是仍然找不到失踪的骑兵队长和圣剑的下落,恐怕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脑袋另找地方了。
「陛下……」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普特雷马沙哑的声音响起,在那深深凹陷的眼眶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以他的责任感,怕是从事发后就没好好地合过眼。
「据臣的调查,那夜值班的宫廷侍卫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入侵者,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打斗的痕迹……我们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线索。」
「那一个大活人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吗?况且,海法的身手不弱,还带着圣剑,没道理会束手就擒地被人带走。」
「除非……是有人趁他不备,或者是下药……」
普特雷马接着说了下去。
「还要不动声色地带走他和圣剑,那么宫中势必要有内应。」
「没错,看来我们马其顿的皇宫里,似乎不太平呢。」
「对了,臣还想起,关于哈尔……哈尔帕洛斯将军倒下的时候,手里还抓着犯人的一件斗篷,经我向城内的纺织名家征询,他们一致认为是波斯的织物。还有,边防守卫的兵士曾听见一队运货回巴比伦的商队说过波斯语……」
「波斯……大流士,你要玩花样就要学会承担后果……」
皇帝的眼中闪现着危险而幽深的蓝色。
「普特雷马伊欧斯!克雷图斯!把托勒密升上来接替哈尔帕洛斯;还有思琉古,从你的元老院回到军队里来,代替菲洛塔斯的位置,你们各自去做好征战的准备!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它完全灭亡!」
面对皇帝明显是迁怒的行为,众人只能尽力去完成自己份内的事,即使今日这事与波斯无关,也需要有能使皇帝把怒气转移的目标。却没想到,他们所猜想的可能,已离事实不远。
不管怎样,雷鸣萌动的春季,已经到来。
「他今天怎么样?」
一踏进自己的府邸,普特雷马就拉住了已听到消息为出征做准备而忙碌的管家。
「这……」
看着管家的脸色,就知道怕是又有什么差池,他三步并做两步,就向内苑奔去。脚还没有踩进房间,一个不明物体就飞了出来。
「这是什么?!」
他千钧一发地躲过,才发现落在地上的只是一摞书册而已。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给他危险的东西吗?」
「大人……大人他都不让我们进去……」
「那你们就不会想办法吗?」
叹了口气,普特雷马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果不其然地看见房中一片狼籍,而使房间闹翻天的始作俑者则在桌底露出一截衣摆。
「好了,哈尔,快出来吧,我回来了。」
「出去……出去!全都滚出去!」闹脾气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声音的主人像是嘟着嘴,怎么都不满意。
「我讨厌你们!」
「哈尔,是我,你不认识了吗?」像是对待自己的宝贝,普特雷马耐心地蹲下身,与桌子底下的人对视。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普特雷?真的是普特雷?」
如同小动物般的呜咽着,哈尔一下子扑了出来,投入他的怀中。
「他们都欺负我!」
「……欺负你?」
尽力安抚着怀中颤动的身体,普特雷马询问似的看向一旁的仆人和管家。
「哈尔大人一直说他要出去玩,但大人吩咐过,不能让他露面……」满头大汗的侍女慌忙解释。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谴退了一干闲杂人等,已习惯做保姆的他轻轻地抚着哈尔不安的头,温柔地说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现在你在生病,等你好点了,我就带你出去。」
「真的吗?」
「你见过我骗人吗?」所谓的智将,只在战场上骗敌人,从来不骗身边的人。
「那我的病什么时候才会好?」
「那要你乖乖的吃饭才能好的快。」
顺手拿过准备好的食物,他送到哈尔的面前。
「你闹了一天,又没好好的吃饭吧?」
「我不要……哇!」
正闹着小脾气,忽然,哈尔尖叫起来,推翻了面前的食物,把头埋入他的怀中,大声哭了起来。
「普特雷!有蛇!蛇来了!好恐怖!好恐怖!!」
「蛇?哪有蛇?!」
普特雷马抬头一看,却见窗外不断闪动的雷电,移动着的光线犹如一条会动的多头蛇。他急忙大步跨了过去,一把拉下窗帘。
「看,蛇不见了!我把他杀死了!」
他回到哈尔的身边,把紧紧地把他拥入怀中,努力地安慰。
「蛇不在了……不在了……」
感觉到怀中身体仍在不断的啜泣和颤抖,普特雷马的心像是要碎裂般痛苦。
为什么他们会遇到这样的事呢?天知道,那日看到心爱的人倒在地上,几乎没有呼吸的样子,他感觉自己会疯掉!那恐怕也是人们第一次看到向来云淡风轻的「马其顿第一智将」在人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在群医对走遍全身的毒液面前束手无策时,幸好他想到了海法为皇帝解毒的方法,凭着超常的记忆,他冒险和御医在那几个叫做「**位」的地方进行放血治疗,结果竟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保住了哈尔的性命。不过,按照御医的说法,可能是蛇毒侵入脑部的结果,昏迷了半月多的哈尔醒来时大脑相当混乱,已记不清任何事,记忆只停留在六、七岁的阶段。
原本怀抱间细愈轻喃的情人、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坚强伙伴,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那无畏的笑容、爽朗的声音也不复存在……纵使再坚强,他的泪也不禁滑落下来,一滴、两滴……沾湿了怀中哈尔的脸。
「怎么了?普特雷,下雨了吗?」天真无邪的语气令人不得不叹息。
「不……」
把怀中的人儿拥得更紧,普特雷马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对哈尔做了这一切,他发誓,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加上菲洛塔斯的仇,今日他们的痛苦,也要那个幕后黑手加倍偿还……
他发誓!
哎呀……哈尔没死~可喜可贺~
既然到了波斯,那么这次的历史课堂再来说一说:关于波斯大都城波斯波利斯的故事吧~
大家都知道它毁在一场大火中,在本文里,当然是因为小海才使亚历山大火烧波斯波利斯,可在有的历史故事里,似乎是托勒密随军的妹妹泰姬请求亚历山大,让她放火烧了波斯王宫,这样子孙后代都会说,一个女人能比马其顿全军给于波斯人的惩罚还要多,这是这么风光的事啊……于是人们大声喝彩,亚历山大亲自为她开道,全体人歇斯底里地把王宫烧掉了!这……
这个故事明显就是杜撰的。至少女人的影响力不会对小亚这么大,最起码也是小海吹的枕边风才可能嘛……笑~
有人认为亚历山大烧掉波斯王宫一定是故意的,波斯波利斯的大火烧了几天几夜,无数能工巧匠造就的富丽建筑就此化为灰烬,它代表一个旧帝国的挽歌,一个新帝国诞生的象征,亚历山大这么做,不仅是要惩罚波斯人,更是要向部下证明——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想做的事。
天神的弃儿赫菲斯托斯,
用那灵巧的手,
打造了世界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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