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同类相从,同声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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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尘清答应留在天玑阁后,无思却说让他再想想,学道贵乎恒心,还要耐得住寂寞,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若是轻易就作了决定,怕是以后后悔
半个月后,无思带着尘清上了天玑阁的第三层,那是一个巨大的藏书阁,名为“天存阁”,其中所有建筑,书架都是用汉白玉雕塑而成,四周悬浮着一个个蓝色的光球,无思见尘清好奇,便告诉他:“那些球中都是水,这里运水不易,为防止天火焚毁书籍,所以在这四处都放置了这种水球,遇火便会破掉。”
上了天玑阁三层后,又从正中的楼梯螺旋而上,约莫十二层才到达天存阁的顶部,从上至下望去,各式藏书林林种种,隐于白色书架之中,配上那蓝色小球,点缀得这里像是世外桃源一般。阁顶有一个巨大的卷轴,无思将它打开,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一些名字,有大有小,有的写得十分工整秀气,有的却似狂草,一个字写得比别人一个名字还大,众多名字杂乱无章。无思拿了一支笔给尘清,说:“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就行了,要全名。”
尘清接过那笔,只觉得手指一痛,笔尖便成了血红色。无思不等他开口询问,说:“这笔上附有一只吸血水蛭的魄,会自动吸取使用者的血,这样你签名时带上自身的血液,即可有契约的效果,无需用锐物去割破手指。”
尘清再看那纸上原来密密麻麻的都是血写成的名字,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赶忙找到一片空白之处,将“裴尘清”三字整整齐齐地写上,然后将笔归还给无思,那笔回到无思手中又变回了纯白,像是从没用过的样子。无思笑着说:“你不用害怕的,这只是笔,又不会吃了你。你姓‘裴’?倒是没听过,不过现在你已经算是入了天玑阁的门,必须要有一个道号,你的道号就叫‘无尘’吧。”
“嗯,”尘清乖巧地应了,忽然想起父亲教过的拜师程序,便恭恭敬敬地朝无思跪了下去,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却被无思阻止了,无思摆了摆头,说:“我可不是你的师傅,虽然现在由我来指导你,但你只能称呼我师兄。”
尘清不解,问:“这是为什么啊?”
无思答道:“在天玑阁没有师徒,我们都是平辈而论。几千年前,天玑阁的前辈们本来是墨国太史殿中的史官,不仅记言记事,测天时星历,还负责管理举国上下的书籍。掌国之六典,邦国之志,书王命,书使乎四方。只是皇帝昏庸,不仅误听谗言,要借妖怪的力量来使自己长生不老,更是同意让那妖物任意吃人,任何人阻止反倒是违抗皇命。
前辈们上书反对,得罪了那妖物,昏庸帝王不仅诛杀太史殿中所有的人,更下令放火烧殿,从此焚书坑儒,以愚天下之民。前辈们自认为头可断,血可流,但千万年的薪火相传不可断绝,于是携书出逃,一直往南,奔走了数年,死伤无数,才找到这个海外孤岛,从此在这里建立天玑阁。这些史官中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其中有一奇人,名叫天玑。他熟读道家典学,无师自通,道术精湛。正是他在数年的逃难中想尽办法与追兵周旋,并且传法给太史殿中其他人,可惜最终却在路上与妖物同归于尽,但也正是他,让所有的书生们发现了一条自强自立的生机,就是学道,于是在一段休生养息之后,前辈们广招天下学问高深志同道合的人,一同研究这道法之秘。终集各家之所长,开创了天玑阁一脉。天玑阁原是集各家之所长,自己融会贯通所得,所以没有所谓的师长徒儿,三人行,必有我师,天玑阁内皆为师兄弟,由道法最高的五位师兄执掌这天玑阁的一切事物。你入门的事,便需要禀明五位师兄,他们同意后,你才会在这里。
学法开始时自有人带入门,再往上,就靠自己查阅典籍,自行修行了,最终如何,皆为造化。这天玑阁三层,本就是藏书之用,因历尽劫难而幸存于世,故取名“天存阁”,你要记住,我们的今天,皆是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而得,要珍惜现在,珍惜眼前所有。”
无思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见尘清似懂非懂,也觉得自己太急了,收拾好卷轴,两个人便离开了天存阁。
对尘清说了就今天还能自由活动,明天就要开始修行了。然后无思就把尘清一个人留在传送阵那里,自己不知道跑去哪了。尘清等无思走远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得这天玑阁的道路。其实这也不能怪无思,毕竟尘清来到天玑阁也有近半年了,他想当然地以为尘清已经熟悉这里了,却哪晓得这半年尘清都没走出过回春丹居。尘清想想无思可能有事情要做,自己不如去找祈筑吧,反正整个天玑阁,他好象也没有别的朋友了。路在嘴边,尘清遇到人就问,不多久居然就找到祈筑了。只是那些师兄,怎么一听到祈筑的名字,表情就有点不自然呢?
祈筑今天没出门,在家中后院练剑,见到尘清来找他,便把剑收好,还有模有样地泡了杯茶,两人就坐在后院石桌旁边聊天。
尘清先是很兴奋地告诉祈筑自己已经加入天玑阁了,从今天起,叫他无尘就可以了。可是祈筑听了之后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眼神中还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和遗憾,那感情太复杂,尘清觉得自己看不懂,像是彩虹般绚丽耀眼却又不可捉摸。
“那,祈筑,你怎么不叫无筑呢?你不也是天玑阁中的人吗?”尘清问。
祈筑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住在天玑阁,但我却不是天玑阁中的人,我只能呆在这里,却永远不会属于这里。”
“为什么呢?”尘清觉得很奇怪,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祈筑还嘲笑他道行低呢,现在却说自己不是天玑阁的人。
“我是在这里出生的,爹在我四岁时就去世了,我没离开过天玑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但有件事一直刻在我脑海中。我的娘大约是被人害死的,因为爹以前经常做恶梦,叫着娘的名字,让她快逃。以前我小,什么都不知道,但爹死掉以后,我就懂了,我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想知道娘是谁,她是怎么死的。无涯道长说我的执念太深,不能修道,所以我终究不能是天玑阁中的人。”祈筑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完上面的话,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尘清忽然想起祈筑和自己同岁,都是十一,但同样的十一年里,两个人过的生活似乎完全不同。

“那你怎么会道术的呢?”尘清顺口问道。祈筑的脸色略微地变了变,说:“是爹求无涯道长教的。爹懂得可多了,但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我出生之后,他便想尽办法将他一生所学都教授给我,甚至不惜使用一些邪术,让我能用身体记住所有的知识,以后再自行领悟。我的这点道行,是无涯道长传授的,只是为了抵御那邪术对身体造成的伤害而修炼的。而且我只有道行,但一点道术都不会。”
尘清想起子乐的话,说:“你不会道术,是因为那个叫无涯的不肯教吗?”
“嗯,无涯道长是爹的好友,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我实在不应该在要求什么了。道长说,学道即使不是为了济世救人,也应该有着一颗向善的心。而我学道,有一天可能会用在杀戮之上,所以他不能教我。”祈筑看着尘清的眼睛,清澈透亮,突然有一种想把所有事情都对他倾诉的念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够成熟,对方只是一个见了两次面的人,自己难道忘了父亲临终前的教导吗?
“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那些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父亲死时是面带微笑的,眼神却游离而哀伤,像是想起什么不想想起的人。从小到大,祈筑不曾见过父亲那么脆弱的样子,那一幕仿佛刻入灵魂一般清晰。此时忽然想起,再看面前的尘清,还是那么的让人忍不住去相信,祈筑的背上,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无思道长什么时候教你道术呢?”祈筑很不自然地叉开话题。
“说是明天,”尘清忽然有点失落地说,“我很想我娘,但是好像暂时是回不去的。在天玑阁我认识的人不多,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家人一样,我以后常来找你好不好?无思师兄若是交给我道术,我就教你,好不好?”
祈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刚刚的那点小忧郁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说:“我可不用你教,这天玑阁的道术虽然不错,但我也不稀罕,我家传的东西就足够我练很久了,何况你要是不经允许将道术传给外人,估计会被废除道行驱逐出天玑阁的。至于你想常来找我嘛……”祈筑顿了一顿,眨了眨眼睛,说,“嗯,我考虑一下。”
“不行吗?”尘清没有听出祈筑那开玩笑的语气,反而有些着急地看着祈筑。
祈筑很有兴趣地逗着尘清,接着说:“好吧,既然你楚楚可怜地苦苦哀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
尘清无语了。祈筑却不打算放过他,“嗯,我给了你这么大的恩惠,你怎么报答我呢?这样吧,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有时候真的不想打扫,要不你今天就帮我打扫一下,也算是答谢我吧。”说完,祈筑笑嘻嘻地拉着尘清到屋子里,两个人把大厅到内室都扫了一遍。说是两个人一起打扫的,但实际基本上是祈筑在指挥尘清做这做那的,自己倒没什么动手。尘清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被指使的晕头转向的,也无暇想那么多。
太阳快要落山之时,无思到祈筑家中将尘清带走了,当晚,尘清就住在无思的房间中。尘清这一路上才发现,天玑阁上的房子四处摆放,大小虽然差不多,但样子却相去甚远,实在很奇怪。无思告诉他,这天玑阁所有的房子都是房子的主人自己盖的,材料在天玑阁一层便能找到,你想盖在哪里,盖成什么样子都行,但是大小是规定好的,你要是占地太多,那会被强制拆除的。曾经有个师兄异想天开,盖了个十几层的大屋,占地是不多,不过看着实在是又雄伟,有好看。可是后来一住进去,就发现自己一个人实在是用不了那么多房间,于是二楼以上基本上都是闲置的,为了能充分利用这些房间,他就养了很多的小动物。
“那屋在哪里呢?我怎么没有看到。”尘清好奇地问。
“那位师兄已经过世了,人一死,他的房屋自然就被拆了,这是天玑阁的规矩,也是这世间的天道。没有什么是可以长存的,人死如灯灭,随风而来,自然会随风而去。”无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不是修道之人吗?也都是要死的吗?”尘清不太理解。
“只有修成大道才能成升仙,仙才能长生不死。我们仅仅是略窥修仙的门径,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延长寿命,或许还能返老还童,但是死亡,是所有‘人’逃不过的命运,修仙之人,只不过是在挣扎而已。”无思若有所思,最后拍了拍尘清的头,说,“睡吧,不想了。”
当天晚上,尘清做了很多梦,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抢着挤进他的梦里。
第二天醒来时,尘清感觉很不好,脑袋很沉重,不想起床,感觉一起床,就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遗留在这床上,再也想不起来了。但尘清从小就没有赖床的习惯,略微挣扎了一下,就乖乖穿好衣服,洗刷完毕,走了出去。
无思盘腿坐在大厅的一个蒲团上,像是就这么坐了一晚。尘清一出来,他就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尘清。尘清环视了四周,发现无思这屋子也就只有一个客厅,一间房间而已,自己昨晚直到睡觉之时,也没问一下无思师兄怎么休息的,就那么自然地占据了那唯一的一张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想到这里,尘清不自觉地红了脸,无思像是看透了他的窘迫,微笑着说:“家里只有一些水果,一般早饭是不生火的,将就地吃一些就是了。吃完,我们就出去。”
尘清随意地从茶几上拿了个长相奇特的苹果吃下,只觉得入口甘甜,实在是回味无穷。但吃完后想吃第二个之时,又发现自己已经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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