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乐土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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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公元1157年的6月一天夜晚,几个骑士穿过了泉州的街道,正朝港口附近的仓库前行。
虽然已是午夜时分,但这个世界第一大港依旧被遍布街道的火把照的灯火通明,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是世界财富的中心,但和任何世界商业中心一样,不可避免,也是一个腐化堕落的销金窟。
领头的骑士锦衣华服,握着马缰的手上戴着的两个宝石戒指映照着这不灭之光,在奔驰的马上划出两条耀眼的金色线条,让街边的站街女眼睛都合不拢了,不知多少人想阻断这马队,赚取一夜之资。
但马队不是来寻欢的,而是要做正事的,怎敢被这繁华停留片刻。
领头的骑士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华人,他是个阿拉伯人,但却有个不折不扣的中文名字:李正贤。
他穿着中华的服饰,操着流利到极点泉州话,兜里的全是南宋的银子和交子,已经忘了家乡的景象,也忘了自己已经来到这乐土几年,他喜欢这个繁荣富庶的地方,他喜欢这个公平公正全无歧视的国度——只要你努力,你可以在这里弯腰捡起金子。
他很走运,身为一个阿拉伯小地方的奴隶般水手被卖到这个传说中天上的国度,被阿拉伯商人同乡的蒲完杰看中,收为跟班。
这个蒲完杰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所有商人的典范,他也是阿拉伯人,整个家族却已经定居南宋泉州,专门做南宋和阿拉伯的海上香料贸易,富可敌国。
几年功夫,凭着自己的勤勉努力,李正贤已经在蒲完杰的贸易集团里升职到商会管事级别,功成名就的他不仅有了自己的中文名字,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更是有了自己的事业,他为自己的幸福而每日欢欣不已,干起事情来更加努力。
今天夜里,他正和自己的上司蒲完杰的儿子蒲慕华在泉州最豪华的酒楼,和一群华商首脑谈向东南亚各国出口几百万贯南宋货币的生意,这些货币甚至比这些国家本地的货币更坚挺更值钱,就算不计算购买货物的利润,单是汇率就够他们赚一壶的了。
“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天堂国度。”正当李正贤感慨的时候,有个同事进来酒席,向蒲慕华耳边说了几句,蒲慕华眉头一皱,给李正贤了一个任务。
原来,四个月前抵达泉州的香料船队的货物里有个不大的箱子,这生意是托运性质的——委托船队运输某货物到泉州交付收件人,货主支付了十七颗上等红宝石作为运费和委托费,相对于一个小小箱子的体积和重量而言,这是一笔巨资,显示了箱子里货物的非凡。
按泉州商业的规矩,货物到港,两个月还无人来领,无疑可以进入准备拍卖的行列了。
但这个一脸阿拉伯面相的公子却有一个中华商人的玲珑心,他认为商业要以诚信为本。人家肯花这么多钱托运一个小箱子(虽然和他的财富比起来,这十七颗宝石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必然有他的价值,托运人和接收人也许会成为蒲家商会潜在的客户,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拍卖这个东西,得罪潜在大客户。
“接收人是谁?”蒲公子问道。
“威廉•布莱克。”来汇报的下属也是干将,早把事情搞的非常透彻:“这是个西方名字,属下已经联络了罗马商会等各位,但无人认领,也无人认识这位商人。”
西方那时候比先进的阿拉伯世界和中华不过是比蛮夷好一点而已,但蒲公子绝无歧视意识,他沉吟片刻,要李正贤亲自去开箱验货,如果是贵重物品,他要张贴悬赏求名告示处理这件货物而非简单的拍卖。
千金易得,一名难求。这是泉州全球商人的共识。
时间就是金钱,正因为这样,李正贤拜别了各位商会朋友,星夜前往蒲家的仓库检验这件搁置了四个月的货品。
泉州可以说是当时世界的不夜城,蒲家仓库也是一样。
诺大的仓库灯火通明,不论昼夜这里都是车马堵得水泄不通,货物不停的接收或者发送,目的地是中华,乃至全球。
“李管事,您要检验这件货品?”仓库总管移刺合•山朵验看了公子盖章的命令,笑了起来。
一看到这移刺合•山朵,李正贤就有点不舒服。
谁都知道金朝和南宋是敌对关系,金朝侵占了宋的江北,甚至于首都汴京,把北宋变成了南宋。尽管李正贤根本不是华夏人,他不过是个阿拉伯,但他心里却早已认为自己是宋朝人,不由的对这金朝出身的仓库总管移刺合•山朵来了个国家歧视。
但这是大宋,任何人都不会受到歧视,谁也不比谁低级。皇上都认为金朝是朝了,咱们老百姓能怎么样?况且侵略大宋是完颜的事,也不是人家金朝老百姓移刺合•山朵的错,人家在泉州也没抢没偷,当仓库总管称职的很啊。
李正贤有点恼火的摇了摇头,把脑袋里胡思乱想扔了出去,笑道:“公子的手令。让咱看看这货物是什么?毕竟都延期两个月了,要是别家肯定当无人认领的拍卖了。但咱蒲家可是泉州商会领袖之一,不能做这无仁义的事情,咱们方便,人家接收方可能就倾家荡产了,所以先验看货物,看情况再处理。”
“哈,好,随我来。每一件货物都在我心里。”移刺合•山朵指着自己心窝笑道,引李正贤到了一个偏僻的厢房,打开了大锁,自己进屋,点上了灯盏。
跃入李正贤眼帘的是停放在堆满屋物品之中的那件物品,一个长方形的箱子孤零零的放在厅中,李正贤不由的皱了眉头——这玩意怎么这么像个棺材呢。
移刺合•山朵看到了李正贤的表情,也笑了起来:“我知道您怎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罢他指着那货品说道:“我第一眼看到这东西,就觉的像个棺材!我怀疑是海外客人运输先祖的遗体回故乡,百善孝为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因此没敢让别的东西压到它身上,一直就放在正厅,取个尊敬客户先人的意思。”
“你做得好!但发件人叫达库拉,接收人是威廉•布莱克,这都是地中海蛮夷的名字,断不是我华夏土著。”李正贤说道:“肯定不是棺材,不知这里面是什么。叫人打开我看看。”
移刺合•山朵赶紧叫了两个伙计拿了家伙进来,两个人熟练的起出了钉住箱子的长钉,伴随着吱呀的凄厉叫声,箱盖被打开了。
李正贤、移刺合•山朵一起朝箱子里看去,顿时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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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金朝的汴州,漫天飞雪。
这城市曾经是世界第一富国大宋的首都,繁华位居世界之巅,绝无之一。
但现在这城市不过是金朝手里的战利品而已,金朝万不能和大宋相比,于是城市也开始破败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旧是淮河以北最繁华的城市。
(金朝共三个都城,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东南)是金朝第一个都城,完颜阿骨打于1115年建;1153年海陵王完颜亮迁都燕京(今北京西南)是为金朝第二个都城,称金中都;金朝第八位皇帝宣宗完颜珣于1214年迁都南京(今河南开封)。)
尽管金朝仰慕大宋,一切礼仪都学大宋,但在金朝手里的汴州根本比不了曾经大宋首府之辉煌,一到夜间,已经万物归寂了,哪里有不夜的泉州之气势,今日夜里也只有靠雪光才街道明亮。
就在这雪里,一行人敲开了一家闭门不开的酒馆大门,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各位爷,怎么现在才来?”店小二哆嗦强笑着,替各个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弹去了衣服上的雪花。
不由他不心惊,这几个人都是官服在身,为首的正是汴州鼎鼎大名的王世雄。
这王世雄已经年近半百,发髻都斑白,但身强力壮,脸上的横肉一哆嗦,足以让汴州黑道枭雄全部跪下,正是跺跺脚,黑道震三震的狠角色。
他本是伪齐时期的武状元!
伪齐说穿了就是金朝扶植的傀儡,定都于汴州,王世雄“当废齐阜昌间,献赋春官,忤意而黜。复试武举,遂中甲科”。当时北宋已被金所灭,金立了傀儡刘豫为伪齐皇帝统治中原,王世雄先参加了伪齐的文科科举,但政治方向没把握好,被刷了下来,好在王世雄文武双全,立马转身去考武状元,果然甲科登第,号称天下第一。
汉奸刘豫主要作用就是在金朝扶持下攻击南宋。
但这个政权实在废物,屡战屡败。
背后的主子金朝看不下去了,索性就把他废了,完全兼并进自己领土。
主子废物,奴才能好到哪里去?金朝主子自然这么看,这样一来,伪齐武状元王世雄的仕途也完蛋了,最后只在金朝搞了个征酒小吏的差事。
但这个人阴险无耻,心狠手辣,凭着这个差事,号召汴州黑道,几年下来,竟然隐隐成了汴州黑道的太上皇。
什么叫黑道?
不过是钻法律空子的组织而已!
大宋商业发达,金朝也上下齐学宋朝的儒家之道,自然很多违禁之物逃避关税,从商业发达的南宋流到金朝境内,酒就是其中之一。
而王世雄就是从这个起家的。
今天他突然驾临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酒馆,自然让掌柜恐怖之极。
他衣衫不整的从二楼的直冲而下,身上斑斓的纹身显示了他曾经的耀武扬威,但此刻他只能像个金朝的农奴般,连珠炮般的吩咐让手下把好酒好菜给这些征酒的官府豪杰上上。
“我听说有十车南宋走私的酒到了你的手?”王世雄冷笑着问道。
掌柜差点尿了裤子,要不是面前有王世雄这个魔神,他几乎要立刻扭身把身后的伙计全部炮烙!
不是有内鬼,怎么可能被这个魔神知晓内情?
强忍着身体颤抖的冲动,掌柜强笑道:“哪有此事?王征酒肯定是听差了!这肯定是同行想….”
话音未落,一个酒坛带着风声飞了过来,正撞在掌柜的脸上,顿时酒水与血飞溅,掌柜顿时倒下。
.还没等他擦干脸上的酒水和血迹,王世雄的手下一把抓起了他的手摁在了桌子上,王世雄站起身来,从背后腰带抽出了一把砍肉斧,狞笑着看着掌柜的手掌。
“王大爷!且慢!且慢!您要什么我都给!”掌柜急的浑身都抽搐起来,但奈何落入魔掌的手抽不动分毫。
“你算什么东西?!狗屁后台没有!居然敢在爷爷我眼皮底下玩邪的?”王世雄没有因为掌柜服软就想饶过他的意思,他摆明了想干掉这个人立威。
“慢!”一声大喝从楼梯上传来,一个华服公子满脸惊慌的提着袍角下来。
看见他掌柜的一方面叫苦不迭一面却又犹豫不定,这人名叫马雄,是山东招远的豪杰大户,这次从南宋偷运而来的酒就是托他的骡队运来的,本打算狠赚上一笔,谁可想被王世雄这个魔王盯上了。
掌柜的在卖了他保自己平安还是死保他让自己以后还有条路走犹豫不定,但王世雄一句话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马雄马贤侄吧?”王世雄笑了起来,手里的斧子刃也离开了掌柜的中指,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显示的是绝对的自信,当然也是实力——老子知道你的底细。
听对方叫出自己名字,那公子也惊异了一下,但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他很快敛了惊容,笑着对走过来的王世雄作揖,说道:“还未请教官爷大名….”
还没说完,王世雄手里的砍肉斧一下就架到了他脖子上,身后马雄的保镖刚一动,就被这个曾经的武状元一脚踹飞了出去,捂着胸口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里十九条街都是老子王世雄的地盘!”王世雄把马雄压到墙上恶狠狠的说道:“想绕过爷爷赚钱?门也没有!”
森冷的斧子刃毒蛇信子般舔着马雄的脖子,这个公子差点尿都吓出来,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在掌柜和马雄的带路下,这几个征酒吏踏过后院的新雪,到了库房。
看着满仓库的酒坛,王世雄已经开始盘算着是要直接拉走自己卖掉还是敲马雄和掌柜一笔银子合算来了。
就在这时,昏暗的烛光下,王世雄的视线落到地上的一个长方形的大箱子上。
他用脚踢了踢,骂道:“棺材?这他妈的是什么?”
马雄伸直脖子看了看,却一样满脸疑惑的去看掌柜,掌柜叫起苦来:“马公子,这玩意是你车队和酒一起运过来的,我也没敢打开看,还没来得及问您老是什么玩意呢。”
“我这酒是从南方赵掌柜经手而来的,哪里有这个东西?莫非是他泉州发货出错了?”马雄也是满心疑惑,只好实打实说不知。
王世雄疑惑的看了看掌柜和马雄,暗想是不是这两个王八蛋唬我?不过看他们两个都装作不知的模样,这玩意肯定是值钱的好东西!
盘算一定,王世雄摸了摸耳鬓的白发,冷笑一声,一挥手里的砍肉斧,叫道:“给爷爷打开!”
箱子上有钉痕,显示曾经被钉上密封过,但现在却只留空洞不见长钉,王世雄两个手下轻而易举的揭开了箱盖。
屋里的几个人同时朝箱子里面看去,但同时呆如木鸡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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