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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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贤回到屋里,细细地和姨娘把事说了一遍,姨娘原不大情愿,但听到有生活费拿时,她便答应了。反正巫贤又不会损失什么,假如冯小姐真肯跟他那个什么——那倒是巫贤的福气呢!
巫贤原想是假结婚,草草地办一下也就完了,不想,冯小姐不肯敷衍了事,办得又体面又隆重,虽然三天的准备时间仓促了些,但礼数上都办足了,一分也不曾少,她还请了许多客人,凡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被她请到了。姨娘这两天也忙了个不亦乐乎。巫贤坐在屋里看书,只由着她们闹去。
到第三天下午,他在家里听到远远地有鼓乐声传来,知道冯小姐来迎亲了。姨娘忙替他换上喜服。到了门前一看,来得不是马,而是一乘花轿。
巫贤只抱以一笑,姨娘可有些不高兴,咕哝几句,这不是明着欺负人嘛。不过,想想冯小姐家中的富贵,也就算了。
巫贤要上轿时,姨娘拉住他,取了支蜡烛和镜子来,掀轿帘,往里细细地照了一遍。表面上是搜轿驱邪祟,实则是想看看冯小姐有没有在轿子里放什么厌镇之物。
她退出来,附耳说:“我都看过了,没事,你可以上轿了。”
巫贤悄声道:“姨娘,说了是假的,你干嘛这么认真。”
“傻小子,你懂什么,我这可是为你好。虽说你跟她是假的,可这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你过去后,免不了要跟她朝夕相处,不定哪天就处出感情来了,这假的岂不就成真的了。”
巫贤唯有摇头,坐上轿子。两厢离得不远,不过一柱香时间也就到了。
快到清风楼时,忽遇有人拦轿。巫贤探头出去一看,拦轿的人竟是看祠堂的老巫头。
老巫头按着轿杠不肯放,说:“贤少,你可不能娶她啊!”
姨娘气得不行,老巫头是族里的长辈,不好硬赶他走,无奈地劝他:“老巫头,你——你这是干什么?好好地,你来拦什么轿啊,这算哪门子的事吗?今儿可是巫贤的大好日子,您老要赏脸就请进去喝杯酒,要不赏脸呢?您也别来捣这乱呀。”
“谁捣乱啦,我这可是为贤少好。”
“你这还叫为他好呢?那我谢谢您了。您要真为他好,就请往边上让让,放轿子过去。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您老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多积点德吧。”
老巫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拿出长辈的架子来,骂:“你们这些小辈真是越来越不成个人样了,我是老了,可还轮不到你来咒我死呢!你平时烂赌败家,我们外人也不好说你什么,可你倒好,越闹越不样子了。婚姻大事竟也当成儿戏,这可是关系到贤少一辈子幸福的事,你身为他的姨娘不知替他操心,反干出这等事来,今儿个,我豁出这张老脸,非管一管不可。贤少爹娘死得早,把他交给了你,难道是让你这么样对他的?败了他的家不说,还要害他性命,亏你也做得出来。”
姨娘被老巫头戳到了痛处,又见一大帮子人围着看笑话,越觉没脸,真是又羞又恼,直气得面红耳赤。要在往日,姨娘早就破口大骂了,但今天只能咽下这口气,一则是巫贤好日子,二则也犯不着当着众人的面和一个老糊涂蛋斗气。少不得只能好言相陪,说:
“啊唷,老世伯瞧您这话说得,我和巫贤相依为命这许多年,虽非母子,却胜似母子,我是日烧香,夜求神,就盼着他大富大贵呢。这不,我一听说冯小姐有心择婿,赶着去找四婶给他说媒去了,要不,这事儿也成不了啊。你反说我害他,这又从何说起呀。”
“我是弄不清楚你们里头有什么名堂,那冯小姐父母还在省城,你们就急着要办事,成何体统?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草率。这且不去说,我只问你,你替他们合过八字吗?你不用骗我,肯定是没有。这门亲事不能结!贤少属龙,冯小姐属虎,你难道没听过‘龙虎相斗,必定短寿’这句话吗?你这不是害贤少,又是什么?你说,你给我说呀!”
老巫头步步紧逼,姨娘急得无法。
巫贤笑道:“世伯,您多虑了。姨娘一向很疼我,又怎会害我。要说这生肖相冲,命理相克的事,我虽比不得算命先生精通,但平时无事在家,也尝翻过这类书。什么‘自古白马怕青牛,虎兔相逢一代休,金鸡不与犬相见,猪与猿猴不到头’,这些我多少也懂一点,我已给自己和冯小姐合过八字,虽算不得十分好,却也还过得去,断不至会出事。世伯,您就放心吧,我还不至于会傻到娶一个克自己的女人为妻。您的好意我谨记在心,来日,我一定谢您。还请您行个方便,若误了吉时,反倒不美。世伯,您最疼我了,千万别让我为难才是。”

老巫头听他如此说,也不好不放了。
轿子复起,不一时,便已到清风楼门前,落轿。两旁有人开始撒谷豆喜果,谷豆用来禳三煞,三煞指青羊,乌鸡,青牛之神;喜果用于求吉利,边撒边唱:“今日新人远降来,喜神福神两边排,开门两厢皆为吉,今请新人下轿来。”
姨娘掀开轿帘,巫贤下轿,边上早有两个女方安排的人拿了袋子铺在他脚下,围观的人见了巫贤,不觉哄堂大笑。
巫贤也不介怀,踩着袋子往前走,边上自有人往前传袋子,又有人高唱赞语:“一代传十代,十代传百代,百代传千代,千代传万代。”
此乃民间婚嫁中的传席之俗,传席兴起较古,到如今渐变为传袋,意即取袋谐音,谓代代相传之意。
巫贤低头看脚下,留神儿免得踩到地,扫了冯小姐的兴。不提防,忽然有人朝他洒了把东西,抬头看时,原是侍剑朝他洒盐呢。他不觉一笑,心想冯小姐还真是做到十足了,连盐都用上了。
盐打新郎是为了煞新郎性子,好让他不敢欺负妻子。
到了门槛前,火盆已备好。
巫贤又气又好笑,冯小姐做得也未免太真太过——也太欺负人了,难道当真把自己当新娘看了?不过,气归气,事还得照着冯小姐安排得来,谁叫人是债主呢。
进得屋里,冯小姐穿着凤冠霞帔在等他,两人执手进去,巫贤见那堂上放着两张椅子皆空着,心里偷笑:上无高堂,他倒要看看一会冯小姐怎么和他拜堂。
冯小姐透过红盖头隐约见到巫贤脸上得意的笑容,冷不丁用力掐了他一把。巫贤未提防,惊叫出声。众人大笑。
巫贤脸不觉红了,心里来气,存心要报复冯小姐一手,他歪头过去,悄声说:“我的俏新娘,这天地还没拜呢,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吗?你这么凶,难道就不怕我临时变卦反悔?我这新郎要跑了,你这辈子都得被人笑话。”
冯小姐狠狠地掐巫贤,疼得巫贤倒吸凉气,又不敢喊。冯小姐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敢跑,我就报官把你捉回来,你信不信我把你卖进窑子里当乌龟,叫你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冯小姐你知道得还真多,赶情你常去那里?哎呀!”
巫贤猛跳起来,疼得直甩手,看时,手背已被冯小姐掐出血来了,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癞蛤蟆想蹦上天吃天鹅肉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后面语带双关地喊了一句。
年长的人只落得连连摇头,叹气不迭。
冯小姐恨得真想把巫贤立时打个半死,只是眼下不好发作,将他硬扯过来,说:“你给我等着,今晚我就要你好看!”
巫贤本不是一个爱跟人斗嘴的人,可不知为何,在冯小姐面前,他就是管不住自己嘴,总想气她两句才觉舒服。他说:“你还能把我怎么着?”
“一会你就知道了。我让你跪一晚上搓衣板,看你还跟我顶嘴不!”
巫贤笑笑说:“冯小姐,你该不会真把我当你丈夫了吧,连搓衣板都用上了。”
冯小姐气得浑身发抖,骂:“你是我什么丈夫?你配吗你!你就是只癞蛤蟆,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奴才,是我花钱买回来的奴才!”
巫贤见她气成这样,也觉过意不去,拍拍她手,想安慰她两句。
冯小姐还当他想趁机吃自己豆腐,吓得闪电缩手,警告道:“你给我放老实点,要不然,我真对你不客气了!”
她心里有点开始后悔找巫贤跟她演戏了,这混球似乎并不像她原先所以为的那么心地纯良。
到了堂上,先拜天地,继拜高堂,因父母不在,只朝空椅子拜了拜,最后一道茶礼自然也免了,接着,夫妻对拜。完了,牵巾入洞房。侍剑领着几个女人把着门不让巫贤进去,说是闹新房,其实是想借机辖治巫贤,也不知变出了多少花样来为难巫贤,巫贤忍着气随她们闹。
侍剑见他老实,方才放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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