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伥鬼来寻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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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姨娘说得挺有道理,但天一黑,巫贤还是决定得去看看。他姨娘懒得管他,吃过晚饭就去赌馆赌钱去了。
是夜,夜风徐徐,幽暗的天空挂着几颗忽明忽灭的星星,灰暗的云朵轻轻飘过,时而遮住星星的光芒,月亮还没有出来,夜色很黑。
巫贤站在门口朝底下的镇子望了一眼,镇内灯光稀疏,居民大多睡下了,只有几家赌馆和妓院尚灯火通明。妓院门前那大红的灯笼老远就能看得分明。
巫贤提了个破灯笼,朝着陈义歆家的方向走去。
巫贤家在镇东一座名叫前山的山上,山不算高,山下有条河流,过了河流,便进镇了;陈义歆家位于镇西北方向,离此颇有一段路要走。
巫贤快走到河堤时,忽然起风了,堤旁的柳树随风摇摆,远远看去,就好像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女鬼。
灯笼的烛光被风吹得暗了下去,他忙用身子挡住风,所幸没有熄灭,烛光渐亮,风停了,他便继续走路。
到河堤时,一缕月光从他背后斜照过来,河面泛起白蒙蒙的光亮。巫贤回头看去,只见东方露出了小半个月亮,看去很亮。
巫贤掐指一算,心道糟了,今天是十五,正是月圆之夜,于他今晚所要干的事情大有不利。
月亮又名太阴星,与太阳相对,一主阴,一主阳,而月圆之夜正是阴气最盛之时。
“今天真不是时候,不如改天再收它算了。”
巫贤边想,边抬头望天,但见天上乌云飘飘,可是云层稀薄,散如棉絮,很难说一会能把月亮遮住。不过,他还是继续走他的路了。
走出不远,巫贤忽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四处看时,又不见有人,甚是奇怪。正要不去理会,忽又闻身后有人叫他名字。
巫贤回头看去,仍不见人,唯见那河中漂浮着一个白白亮亮的东西,顺流向他漂过来,越漂越近,已经快靠岸了。
巫贤一时好奇,靠近过去,伸手去捞它。不想,一个浪来,那东西往后漂了一尺。他手够不着,便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明明看着自己踩下去的还是河岸,不料,脚踏下去竟不着地,险些掉下水,吓得他慌忙缩回脚,看时,鞋子已经浸湿了。
他挠了挠头,心想大概是夜晚太黑,自己看走眼了,也没太在意。
他本已无心再捞那东西,不想,它却慢慢地又漂过来了一些。巫贤好奇心动,伸手去捞,没捞着,他手还是够不着,只得伸脚去勾,脚尖碰了一下,那东西又远了一些。
他趴下身,很小心地伸直腿,一点一点地往前蹭。水底下浮上几个泡泡来,他没留意,只一门心思想把那东西弄上岸来。
就在他脚快勾到时,那东西忽地沉下水去了,猛然之间,水底泛起一阵大水花,有个东西带水跃了上来。
巫贤吃了一吓,单脚站不住,摔趴在地上,下半身全浸在水里了。他惊慌地想爬上岸,忽觉水底下有个东西在拽他脚,把他往河里拖。
巫贤惊恐万分,脸都白了,两手抠地往岸上爬,一时心慌意乱,两手乱抓,想抓个救命的东西。也是天幸,他身边就有一棵柳树,被他抱住了。
水底下那物越发拽得紧,拼命地把他往下扯,巫贤惊惶,猛蹬腿,搅得水花四溅,哗哗直响。
巫贤越觉心惊,情知自己定是遇到伥鬼了。此伥鬼非指为虎作伥的‘虎伥之鬼’,而是指江伥,也就是水鬼。刚才那白白亮亮的东西多半就是伥鬼故意引他到水边的。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拉腿,可是那伥鬼的力气比他大多了,巫贤渐渐有点吃不住,两手渐松,被扯下了水,他晓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当伥鬼的替死鬼了,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不巧,他刚才摔倒时,挎包掉在了树边上。这挎包名为青囊,是云游道士随身七宝之一,用来装经书符录及小法器的。巫贤今日所带降鬼之物皆在其中,他伸手去抓,却差了一指头的距离——抓不到啊。他感觉到那伥鬼似正顺着他腿往上爬,扯得也越发紧了。吓得他满脑门出汗,焦急万分,边蹬腿,边抻直手,一点一点地往前够青囊。地上被他抓出了一道道的指印,可还差了一指关节的距离。
巫贤咬咬牙,松开另一手,猛往前一挣,水鬼也猛往后一扯。巫贤的大半个身子便被拉下了手中。
水鬼再扯之时,巫贤猛地转身,胡乱地从青囊里掏出一把东西,也不管抓到的是什么,尽皆掷入水中,脚下顿松,他连爬带滚地逃上岸。
转身看时,只见水面白汽袅袅,泛起一串串汽泡,底下一团黑漆漆之物慢慢浮上来,像是个人头,巫贤紧张万分,冷汗如雨,待那东西浮上水面,定睛细看,原只是一支长满水草的烂树根,并不是什么伥鬼,害他虚惊了一场。
巫贤犹然心有余悸,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离远点的好,保不准底下真有个水鬼也难说。
他从贴身的袋里掏出一对骨片儿和两张符,符折成纸马,贴骨片上——两物相合即为行神甲马,戴行神甲马于双腿上,祭法念咒:
“行神术·于仑苏卢摩由利。”
左手掐娑缚印,喝一声:“疾!”呼的一声,他人如离弦之箭沿河堤跑开了,转眼已经快到前面那座石桥。巫贤忽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抽泣声,抬头看时,只见那石桥之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披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又浓又密。看她样子似乎想跳河自尽。
巫贤加速跑上桥,呼一声直停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小姐,别怕。”
那小姐哪里会信,还当他是鬼,怕得直发抖,一个劲地往后缩。
“小姐,别误会,我不是鬼,我是人,就是腿脚利索,跑得特别快罢了。”巫贤随说随友好的傻笑了两声。

小姐怯生生地问:“你——你真不是鬼,是人?”
巫贤挠头笑道:“我当然是人,你瞧我这有影子呢。咦,小姐,你——你怎么没影子?”
“谁说我没有,你不看看清,月亮是从你后头照过来的,我影子在身后呢。”
“抱歉,抱歉,是我糊涂了,刚才被吓坏了。哦,小姐,你——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深更半夜地不在家,跑这桥上来干什么?看你不像是在等人,我刚才好像还听见你在哭。”
“唉!”白衣女子长叹口气,很失望地说,“你要真是鬼那倒好了。”
“小姐,瞧你这话说得,你这不是咒我吗?”
白衣女子自知失言,歉疚一笑说:“公子请恕罪,小女子一时失言,多有得罪,还请公子海涵。”
“没事,没事。”巫贤好奇地问,“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不妨和我说说,幸许我能帮上你的忙。要不,我送你回家怎样?这外头怪冷的,你又孤身一人,万一碰上什么坏人就不好了。”
巫贤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就触动了小姐的心,她抽抽嗒嗒地哭起来了,偏她衣服单薄又冷,这一哭起来,越显楚楚可怜。
巫贤心里也为之难过,想上前安慰她一下,那小姐倒先缩开了,低声说:“公子别再过来了,男女授受不亲,且天又黑,若让人看见,怕于公子名节有碍。”
这小姐还真能替人着想,且谨守礼节,巫贤疑心她可能是哪个富人家的千金小姐。
“小姐说得是,倒是我鲁莽了,请小姐见谅。”
“公子见笑了,小女子哪像是小姐,我是天香楼的姑娘。唉,奴天生命苦,十二岁上便死了母亲,父亲又烂赌成性,不过几年工夫就把家产赌光当尽,前几天为了区区十个银元,便把我卖进了火坑里。妈妈逼我接客,我宁死不从,被她苦打不过,方逃了出来,哪知更无处可去。奴命好苦啊!”
她一面哭,一面用手帕擦眼泪,说:“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所,与其活着受人凌辱,倒不如死了干净!”
这话才刚说完,她当真一头扎了下去,巫贤慌忙扑上去救她,也亏他扑得及时,抓住了她手。
“小姐,别放手,我马上拉你上来!”
白衣女子没有答腔,反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无声的夜空中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巫贤大觉有异,忽然发觉白衣女子手极冰冷,不像是活人。
“啊!”
白衣女子突然抬头,大叫一声。刚才还娇滴滴,柔弱无比的小姐,这会却变成了厉鬼,只见她面白如纸,腐肉翻卷,长发飘扬,张着青紫的嘴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牙,一股腥臭的气息直喷上来。
但凡鬼皆有三技:一迷,二吓,三遮。这女鬼先施迷技,迷惑巫贤,令他发善心救自己,现在变出如此一副凶恶相,乃是想吓巫贤,趁他惊慌之时拉他下水。
巫贤一时受了惊吓,两脚浮空,被她拉下了桥。天幸,他反应快,用脚勾住了桥上栏杆。
“你给我下来吧!”女鬼疯了似的拉他下水。
巫贤手被她扯得生疼,身子倒挂着,血直往脑门冲。
那女鬼几下一拉,没能把他拉下水,深觉诧异,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双脚还没沾到水。她一点一点松开手,往下滑。
巫贤心知若被她沾了水,自己就难有活路了。这水鬼离了水就跟鱼上了岸,凭它怎么蹦达也没多大力气,可要一沾了水,那就大不同了——它能把水牛也拽下水去!
巫贤大急,紧抓着她手不肯放松丝毫。
水鬼一介弱质女流,又不在水里,力气远不如巫贤大,恼得她拼命抻直脚尖,往下探,只差那么一寸就能触水了。
巫贤岂肯让她得逞,憋着劲儿把她往上拉,竟一点一点地被他把水鬼拉上来了。
水鬼怒极,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地发出‘嗥嗥’的咆哮声,一手成爪挠抓巫贤。
巫贤忍着疼,死不松手,另一手去摸青囊。
水鬼突然张嘴朝他喷出一口恶气,巫贤呕心欲吐,浑身冷得直打寒颤,手不觉松了。
水鬼脚一触手,顿觉力量倍增,长发飘扬,张牙舞爪,纵声狂笑,厉声大叫:“下来吧你!”
巫贤急得满身出汗,偏又无法可想,正巧他青囊之中掉出了一张符,恰落在水鬼额头上。
只听得一声尖叫,水鬼额上清烟冒起,仰面直挺挺地倒入水中。
巫贤大呼庆幸,翻身上桥。
水下忽厉叫声起,一股水花翻涌而上,托出水鬼,水鬼探爪抓来,却抓了个空,只扯了几根头发,巫贤人已经上桥了。
她心有不甘,两手望空中乱抓乱挠,冲巫贤发出骇人的咆哮声。
“嚯,好险哪!当初真应该请毛师傅帮我开下法眼,否则也不会上她这当了。”
巫贤擦去一头的汗水,整整衣服,冲她笑道:“好姐姐,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言毕,巫贤催动真元,跑进镇子里去了。身后隐隐传来一声愤怒的尖叫声。
到了镇子里头,巫贤怕人发现,解了法术,重新把腿上的那对骨片收入包里,慢慢地朝陈义歆家走去。他已经累得满身出汗,实在是跑不动了。
行神术很耗真元,以他目下的修为,一天能使数次就很勉强了。
走了一刻钟的路,前面便是陈义歆家了。
巫贤走到院门前,正要敲门,忽一阵阴风刮来,冷得他直打寒颤——他的衣服早已湿透。
“真是要命,师出未捷身先湿,难道今天是我的背晦日,早知这样,来的时候就该先给自己卜一课了。”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再回去似乎也没道理,且进去看看在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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