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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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七月十四,百鬼夜行,诸人回避。
传说这天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所有的鬼魂是都会得到上天的恩准,特赦他们在这一天的午夜到凌晨鸡叫的时段里可以任意游荡人间,群鬼乱舞,即使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会招致上天的惩罚。所以,即使是再凶恶的盗贼在七月十四的夜晚也不敢轻易出门偷盗,作奸犯科,因为怕夜行的鬼会害了他们的性命。
这一年的七月十四来得很特别。十四的前几天,天开始断断续续地下起雨来,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十四将是个凶鬼横行的不祥之夜。十四那天照样下了一场颇大的雨,到了傍晚才停。可是连日来的雨水早让空气里弥满了潮湿的味道,粘稠稠的,感觉像被什么裹缠住了一般,呼吸着湿稠稠的充满着不祥气息的空气就更让人不舒服了。
农历十四的月亮,很大,很圆。但是连日的阴雨使天上堆满了阴灰灰的弥密云层,从下面望上去,偌大的一个月亮只是光糊糊的一团,很不分明。入夜的时候,村子四周的群山便升腾起潮湿的雾气来,然后聚拢过来,使小小的村子笼罩在雾浓,月昏,诡秘而鬼气森然的氛围里。
时间将近午夜,雾气的浓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十几步远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月色空濛,寂寂照着连狗叫声都没有的村子。
就在令人误以为整个村子都睡着的时候,村尾一家房屋的大门却咯吱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一个黑衣黑裤的人来,由于他穿着件连带着头兜的衣衫,头兜包裹了整个脸孔,所以在惨淡的月光下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如何。但矮小的身材却证明这个人的年龄应该不大。
黑衣人在确定开门声没有吵醒里屋的人后,紧了紧身上斜挎着的大布袋,然后轻轻地掩上门,朝村口的鬼榕走去。
所谓的村口就是村子前面两山相峙间十来米的地方。站在村口,往村子里望去,可以发现村口两旁的群山呈人抱圆的双手,左边的山往左打个拐往村尾绕去,汇入村后面连绵的群山;右边的山朝右一弯往村尾蜿蜒而去,然后连入村后面连绵的群山。中间圈住的那一方水土就是里山村。村口的一棵百年老榕从左边的山长起,树身倾斜着伸向右边的山。榕树下就是进出村子的唯一通道。平日里枝繁叶茂的榕树总给下面的道路投落下大片的阴影,使经过村口的人凉飕飕的。
榕树本来就是一种阴气极重的树木,百年老榕就更能令人想起鬼鬼怪怪来。关于这棵百年老榕,村子一直有着各种各样的传闻。有人说夜晚经过它下面的人时常会听到小孩子凄惨的哭叫声,或者有人说当人在它身下走过的时候,榕树上面总会漏下一些血色的沙泥来,有人说还看到树上晃挂着穿着红衣服的俗艳女子、、、、、、传说的版本极其精彩,不一而足。总之一句话,那里就是经常闹鬼就是了。
据说村里也请了不少“收鬼佬”来做过法事,超度或者收治了逞凶做恶的鬼。事后那些传闻就有所减少,但不久又传出不同版本的传闻来了,有一些还是极其恐怖,听后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来。于是村口的百年老榕也就正了村民口中的鬼榕了。
黑衣人一走动,黑夜中藏着的狗就吠了起来。黑衣人朝狗吠处望去,只见两盏炯黄炯黄的灯在晃动着。虽然明知道那是狗的眼睛,但看来还是一阵心惊,于是安抚一下胸口,继续前行。所谓一犬吠影,百犬吠声,一条狗吠了起来,藏在暗处里的各家的狗也一同起哄,吠开了。狗一吠叫,躺在床上没有睡实的人就一个哆嗦,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被子。
黑衣人没有理会狗吠声,不声不响地走着,时不时紧紧身侧的大布袋。黑夜里,黑色的眼眸机警地闪动着。
黑衣人紧步疾行,只十来分钟就到了村口的鬼榕下面了。在空濛的月色下,鬼榕投下巨大的阴影,使突然走进阴影中的黑衣人心中也掠过一阵不舒服的阴凉。
黑衣人来到这里,村里的狗就看不见了,慢慢的就止息了吠叫。黑衣人摘下头兜,露在淡淡月色下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眼睛黝黑得发光。黑衣人借着朦胧的月色,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就来到榕树的犹如乱蛇盘缠的树根处,右手屈下去三指,合拼了食指中指,竖起来,放在鼻子前,细声念了几句,然后利索地爬了上去。捡起白天早就放在榕树枝丫上的桃树枝,拿在手里,黑衣人心里稳妥了些,遂捡了个大树丫坐下,隐藏在繁密的枝叶中,从叶间漏下的星星点点的光亮,落在他的脸上,成了斑驳迷离的点点碎影。
黑衣人扯过身边的大布袋,伸手进去捣鼓着。他知道里面是一些符,是他趁庙祝不小心的时候从庙里偷来的,手里感受到符的时候,黑衣人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等下需要的时候能派上用场,然后模到了想找的瓶子,就拿了出来。瓶子里里面装着预先准备好的狗血。黑衣人拔开塞子,伸手往瓶子里一探,然后点在两眉中间的地方,跟着往脸颊左一涂,右一抹,然后旋好瓶塞,重新放进大口袋里。准备妥当后,黑衣人便闭上眼睛,暗中将为数不多的几句咒语默念了一遍,好壮胆气。
黑衣人感到眼前一黑,抬起头来,发现云层遮住了月亮,同时起风了,身边的榕树枝摇叶晃的。黑衣人感到身上一凉,知道自己等待的终于要来了。于是忙睁亮了眼睛,严阵以待。
然而这时候,村里的狗却疯了一般抢吠起来了。黑衣人一惊,忙转身朝村里望去。却见月影下,一个黑影从村里的大路上疾疾地朝这里走来了。
妈的,什么人这般不知死活,偏偏选这个时候出村。现在正百鬼夜行呢。我该怎么办呢?如果这时候跳下去,自己固然可以阻止来人,但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就暴露了。这是其一。其二是我跳下去了,那么自己身上的阳气就会完全暴露在鬼魂的眼前,况且自己身上有狗血护身,如果还依照原计划行动的话,惹急了鬼魂,狗急跳墙之下,鬼魂就有可能直接冲撞村里的来人。那样的话,来人轻则被鬼上身,重则就小命难保了。要知道七月十四的鬼可难惹得很。

就在黑衣人如此胡乱地想着的当儿,黑影已经走近了。月色下黑影虽然显得瘦削了些,但是腰杆子挺得笔直的,右手拄着一杆拐杖。一时间,黑衣人还想不起村里有这么一号人物,正在狐疑的时候,惊觉阴风阵阵,显然夜行的鬼魂大军就快像滚滚的洪流涌到了。如果被那若大河一般汹涌的鬼气冲撞了,如果有谁还能活下来的,那真是一个奇迹。
黑衣人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抓过身边的桃条,**一用力,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噗的一声落到地上。这个动作显然把刚从后面赶到的人吓了一大跳。手上有所动作,及至看清眼前的人时不由得松了口气。感受到身后的变化,黑衣人转过头,嘴上说着:“喂,我说你这位大叔,三更半夜的,你没事跑来这里干、、、、、、”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却惊异了,干脆连整个身子也转了过来,“瞎子大叔,怎么是你?”。
“怎么?小子,你能来,你瞎子大叔就不能来?”瞎子反驳道。一身灰衣的瞎子在黑夜里看来也是黑衣黑裤的,肩上挎着大布袋。
没错,小子正是村里李家的小子,姓李名小子。挺奇怪的一个名字。李小子发现瞎子身上的异样,好奇地问:“大叔,你眼眉处的地方、、、、、、还有你的驼背、、、、、、”
“这是我的天眼。现在时间紧迫,迟些再与你说,”瞎子说着大叫,“小子,小心身后!”
原本畅通无阻的鬼气通道,突然之间多了两个阳气太盛的人,自然使得鬼气为之一滞。那些隐形匿迹的鬼魂,发现道路不通了,一个接着一个地显出了真容来。李小子看到那些鬼魂同平时看到的差不多,俱是惨白着脸,全身的轮廓模模糊糊的,看得不甚清楚,只觉得有那么一个人的样子站在那儿。随着鬼魂全显露出原形,李小子看到眼前影影幢幢的,满是,鬼魂都快塞满整条路了。鬼魂大军见自己的喜庆日子还有人拦路抢劫自己的狂欢,不由得俱是呲牙咧嘴,叽哩叭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但看样子似乎很恼怒,可是好像又极其畏惧眼前的两个人似的,都止足不前,而后面的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一时间使得整支鬼魂队伍非常的拥挤和混乱。
李小子右手持桃条,左手伸进大口袋里掏出几张符抓在手里以防不测。虽然李小子大咧咧地站在那儿,其实内心挺没底的。一来自己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鬼魂,二来自己的身后还站着个瞎子,虽然明知道自己与瞎子的关系不深,但事已至此,总不能不管瞎子的死活吧。心头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眼前的鬼魂大军却出现了一些骚乱。
站在队伍前头的几个鬼魂,体格强壮,一看便知不是易于的角色。想来是开路先锋一类的人物。最先忍耐不住,吼叫一声,直冲了上来,凛然不惧李小子手上的利器和法宝。
李小子大惊,莫非这些家伙疯了不成?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急忙移动身体把瞎子护在身后,待鬼魂冲近时,左手一挥,符纸立时像散乱的蝴蝶翻飞。冲劲正猛的鬼魂惨白的脸,立刻换变成惨绿的了,忙刹住身形,脸上是魂飞魄散前的惊惧。然而符纸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燃烧起来,而是纷纷委然坠地,像折了翼的蝴蝶。
“妈的,这些符纸竟然没有开光。”李小子见自己的法宝不灵,不由得咒骂道。然而背后却传来声音了,“不是没有开光,而是这些符纸根本就没有法力在上面。”说话的正是瞎子。
李小子哪还管得了这些,慌忙退去的鬼魂见自己惧怕的东西没有往日的威力,以为是对方戏弄自己,不由得老羞成怒,又率着部下潮水一般卷了回来。
手忙脚乱之下,李小子只得胡乱挥着手中的桃条,以阻挡鬼魂继续前进。空气中回响着桃条劈空的呼呼声,碰到桃条的鬼魂,立刻被桃条的刚烈的阳气冲撞得魂飞魄散。如此一来倒是把继续前冲的鬼魂唬住了,明白到敌人手中的东西是货真价实的利器,于是都避了回去。
李小子见有机可乘,于是抛下手中的桃条。双手一合,口诵咒语起来。
临——
二手食指立起,其他手指弯曲组合
兵——
二手食指直立,使中指重叠其上,小指和无名指弯曲组合,拇指直立
斗——
无名指,中指,拇指直立,小指,食指弯曲组合
者——
食指,拇指直立,其他手指于指甲处交合
皆——
手指全部向外弯组合
阵——
手指全部向内弯曲组合
列——
左手食指立起,用右手握其指,两手拇指各放进各手内侧
在——
两手拇指和食指围成圆形
前——
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围起,左手其余手指轻握拳,以右手包握左手
当诵到“前”字的同时,李小子也一气呵成地打完了了手印。“前”字既出,李小子浑身上下涌出一片淡淡的光芒,使得近身的鬼魂触此光芒,皆魂飞魄散。但是李小子的功力,毕竟还浅,只支撑了片刻,就心浮气躁,瘫软了下来。在瘫软下来的时候,李小子的脑袋空白一片,仅剩下“我命休矣”在疯狂地回旋着。
似乎已经陷于疯狂状态中的鬼魂,蜂拥而上,又如潮水卷流一般,眼见就要淹没李小子了,瞎子的浑身却在这时大放异彩,淡蓝淡蓝的光芒喷射而出,使得退避不及的鬼魂纷纷烟消云散。饶是如此,鬼魂也依然行尸走肉一般涌上来,似乎全然不惧道法。瞎子疑惑地往鬼魂队伍中望去,发现了自己的疑惑所在,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在口诵咒语的当儿,伸手入布袋里一探,抽出时再往四周一甩,黄色的符纸便直直朝鬼魂飞去,噗的一生爆燃起来,冲进鬼魂队伍中。鬼魂队伍中立时惨声大作,被符纸沾上的鬼魂惨叫一声,就此魂飞魄散。
瞎子见自己的方法奏效,立马蹲身,口诵咒语,运起无上法力把一张符猛地往地面拍去。那符甫一接触地面,一股汹涌澎湃的法力立时急涌而出,带起巨大的气浪以符纸为中心向四周急速扩展而去,霎时间,夜风大作,飞沙走石、、、、、、
瞎子见机不可失,一把抓起李小子抗在肩上,拿桃条作开路利剑,拔腿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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