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下雪了，轻盈的雪花散落在自己的发髻，冰冷的清凉，温柔的敲击。一个身影在老人数次叫门后出现，是这家主人的侍童。在弄清楚我们的来意后，小家伙把我和老人领到了茅草屋内。
茅草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炭火在静静燃烧。打量四周，空无一物，没有想象中的拂尘，法器或者珍稀。感觉跟普通人家没有两样，甚至还有所不如。想起孔子住的宅邸，果然是强烈的对比。
“王爷爷，你和这位先生先休息一会。师傅采药去了，大概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先烤烤火，暖暖身子吧。”童子似乎跟这位老人是认识的，显得并不拘束，老人也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小天，爷爷先回去了，好好照顾这位官人。”只见老人站起身向我行礼。“这位先生，在下告辞，请多保重。”没有想到，老人这么快就要走，只好跟他拜别。从他的语气中似乎听出一丝急促，但言谈举止却比一个二十世纪的部级干部还要有涵养。
“先生勿怪，王爷爷的夫人昨天才去世。他得回去完成法式才行。”童子向我解释道。
“什么？”夫人去世，宁愿让自己的夫人等待也不让自己的宾客等待，这是何等的好客，何等的好礼。
看着我一脸惊讶，面前的少年微笑着向我介绍起这方圆百里的风土人情。此地离海百里，渔村遍布，但农民以种植水稻为主。此地与越过交接，是两国常交兵的地方，但自从越过偷袭吴国后，已经长久没有战事了。根据他的描述，看来我的“尸体”是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漂了几个时辰，现在应该漂过了苏州，快到上海了吧。
面前的童子伶牙俐齿，耳聪目明，就像寻常人家的幼子一般，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看着他的天真样，很难想象他已经受到了传奇般的老子的熏陶，可能小孩子还不懂事，不知道他所服侍的是世界上最睿智的哲学家吧。然而，随着自己的脚在篝火前慢慢找回直觉，我和这个小家伙的谈话也变得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具体，甚至越来越艰涩。让我称奇的是，小家伙居然在哲学方面颇有造诣，许多方面都有独特见解。虽有些许轻浮，但却谦虚好学，让我不自觉地忘记了时间，跟他滔滔不绝了许久，直到身后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师傅！”一个箭步，小小侍童已经冲上前去，为他的师傅去下了沾满雪花的斗笠和蓑衣。于是，我终于遇见了这位传奇人物，道家的始祖，老子。
沟壑般的皱纹挡不住黝黑皮肤下的健康血色，静若止水的眼神，使他平淡无奇的外表却无由地散发出淡淡的不凡之气。一眼看上去，这个老头子跟其他人没有区别，甚至还比不上我刚才遇见的王老头，没有人家身上彬彬有礼的感觉，更比不上孔子他的浩然正气。现在我面前的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如果有人告诉我他明天就会死，我一点都不会惊讶。但是正因为他的平凡，却让我有一种无从判定的感觉。人总有特点，高矮胖瘦，美丑善恶，有无数伟人神人，也有许多恶魔无赖，但眼前的这一位却似乎不属于其中一种。仿佛他就只是一个“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已经褪下了所有不必要的装饰与修辞，自然而然的一种存在。他的身上已经少有社会化的记号，所以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一定要说他给我带来什么感觉，就两个字，自然。既不是春风的温暖，也没有秋日的凉爽，即是夏天的暴雨雷鸣，也是冬日的千里冰封。他是一切，又不是一切。可以说，还没有跟他聊天，我已经体味出了他所诠释的道的含义。
“师傅，这位陈先生，是蔡国的一位医官，这次来想拜会您，向您请教养生之道。”童子帮老人准备了一碗热米汤，扶着老人跟我面对面坐在了篝火旁边。
“这位先生是蔡国来的啊，很远啊，一路辛苦啊。”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是中原一代的口音，果然是曾在周朝做过图书管理员的。于是跟老人攀谈起来，没有谈养生，只是聊些天气，庄稼。我不敢发问，只是由得老人向我询问一些蔡国的风土。一些问题我无法回答，只能告诉他我是美国的留学生，刚来中原不足一年。
老人很惊讶，随后又很高兴，他说，刚来一年能把这些地方的语言学会十分难得，随后他又向我问起了我所说的美国的情景。说起来，他还是第一个向我询问我来的地方的情形的人。我接触的大部分人一听到我来自一个未听说过的地方时，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我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而作为世界的中心，中国的子民，是不屑了解其他蛮夷之地的情况的。也从未改口自己的出身，反正别人也不会问起那里的情况。但看着老人家兴致勃勃的眼神，我第一次面临需要编故事的尴尬境地。
想了一会，还是放弃。自己最不会的就是编瞎话，如果对自己的偶像老子都说谎，自己一定会后悔的。于是长吸一口气，开始讲二十一世纪的美国的事。因特网，华尔街不能讲，完全没有弄懂的可能性，就讲讲我的专业政治学吧。什么三权分立啦，主权在民啦，恐怖主义啦。没期待老先生能听懂多少，但老先生却越听越高兴，最后干脆直接坐在了我身边，兴致勃勃地继续听。听完了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小家伙想不想学武技？”老人家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我。
“可是您连我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我彻底无语，老头子不会是开玩笑吧。“您。。。对武技也有研究？”
“我看你眉宇之间曾有死气凝集，而你谈话气度不像是普通百姓，料你是曾经死里逃生的显贵人家。老头子喜欢你，想教你两招防身，以后也可以逢凶化吉嘛。”只见老人哈哈一笑，大口喝着米汤。“好米汤啊，真香，还是稻米最补我这老头子的胃。”
看我依然没有反应过来，老人笑着对我说。“请教养生，自然是要先在这乱世中生存才行。你年少气盛才气横溢而且锋芒过露，不可能会甘心无所作为。想保全自己的同时又不像我们这些隐士一般遁隐田园，你需要的是**的力量。所以，与其告诉你如何养生，不如教你怎么防身更适合。”老人又说。“老夫听不懂你说的东西，但你说话的语气，条理，以及眼神，有一种独特的东西让我忍不住想教你。来来，跟老夫过两招。”说完已经摆开架势。
“特殊的东西？”我问老人。“你所说的特殊的东西是什么？”
“这你先别管，打了再说。”老头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曾打过架，从小到大，被比自己大的孩子欺负，总是忍气吞声。虽然杀过人，也是在CS里爆头之类。跟子路，子渊相处的日子里，也只是学学打猎，做做陷阱而已。现在自己的破天荒的第一架，却是跟矮我一个头的一个老头。虽然知道老头是哲学名人，但从没听说过老头也会大家。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弄伤人家了，甚至弄得血压上升，有个好歹，那可对不起后人了。
看我不愿出手，老头有些不高兴了。“男子汉，怎么婆婆妈妈的。我数到三，你不动手，我动了哦~”
“一”
“二”
“。。。三”三字还没念完，我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我晕过去前我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没有那部史书提到过老子也是个练家子啊。。。
。。。。。。。。。。。。。。。。。。。。。。。。。。。。。。。。。。。。。。。。。。。。。。。。。。。。。。。。。。。
好一会自己才悠悠转醒，发现老聃依然坐在火堆边，闭目养神。此时的他仿佛枯萎了一般，没有了一丝人的气息，更像是死物。突然他睁开了眼睛，一霎那间气质一变，仿佛生命之火重新在他的体内点燃一般。看着我呆呆的样子，他有一次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
我是一头雾水，老子要教我功夫，这是唱哪出啊？难道真是YY过头了？但是，面前的这个老人的确是身怀绝技，而且他的名字的确是姓李名耳。从跟王老头的交谈中，他是这一带有名的隐士。但是，历史山的周朝档案官，还有那本《道德经》的作者怎么可能是面前的这位功夫大侠？
“你是李耳？你以前是在周朝为官？你曾作过道德经么？”不管怎样，还是问清楚好。
“我是李耳，但我不曾在周朝为官，也没有作过什么经。其实，我并不识字。”老人淡淡回答道。
看来后人心目中的老子，应该是无数隐士形象重叠的产物。就像古时候黄帝造字，造指南车，发明农具，筛选稻谷一样。古人喜欢把许多代人的成就浓缩到一个代表性人物身上。也许有个“老子”作过周朝的官，也许另一个写过道德经，还有一个作过孔子的老师。虽然相差几百年，但后人为了保证这个派别的连续性和便于理解，便将这几个不同的人组合出了一个“老子”的形象。作为隐士的他不像孔子那样有那么多门徒来把自己的言行举止记录，这也是为什么到最后他还变身成了太上老君的缘故－－太少的记录，过多的想象。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哪一位“老子”呢？
又打量了他一会，发现他在闭眼时，整个人都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变得不再存在似的。难道这也与他的独特的养生之道有关？虽不想打扰他，但好奇心驱使着我去问个究竟。“为什么刚才你摔我的时候好像猛虎扑兔一般有力，现在看起来却手无缚鸡之力呢？这是养生还是你的防身术？”
老人笑笑。“养生防身，外形异而本源同。如何以快打慢，以柔克刚，以静抑动。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从静止到运动的转换。刚才你看我打坐的样子，就像看见干枯的树根一样。但当我睁开眼时，所有的生命本源却开始工作了。就像田里的堤坝，只有在打开闸门时，水才会立马倾泻。养生是如此，安静打坐是让生命处于静止状态，从而消耗最少的能量，仿佛假死。而运动时，却立马恢复，这样人的生命力便得以保存。防身也是如此，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从准备到攻击的转换，将平时积攒的力量在一瞬间一个点上释放出来，如果做得好的话，破坏力是无限的。”
“你不是说要以柔克刚么？”我问道。
“柔，不是柔弱。而是顺应潮流，及时改变，是愿意变化的柔韧性，而不是固守程式的固执。无论养生防身，一旦执着与一道信念，一种思维，变回沦为固执的坚强而丧失了继续提高的柔弱。只有保持柔弱才能时刻保持可塑，才能不断成长。禾苗如此，小马如此，人也一样。所以，一切都在‘易’字之上。何时柔弱，何时强硬，看情况而来。一旦了解到了敌人的属性，立马在最快时间内变幻为可以克敌制胜的战法，无论是刚还是柔。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这才是真正的‘柔’。”
“所以，一切都在于‘易’，都在于‘变化’这两个字。养生，是充满生命与放空生命的转换，武技，是静守柔弱与悸动刚强之间的转换。而变化的精髓，就集中在时间与空间的两点：何事变化，何地变化。掌握了其中的一点，就可以无往不胜。掌握了两点，就算是拥有通天之能了。”看着我不懂的样子，老人继续说。“还记得我刚才是如何把你摔出去的么。在我摔你之前我仔细观察你的站姿，聆听你的心跳，把我想象成你生命的一部分。然后我放空生命，进入无我的境界。这时，你在我眼前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连贯的整体，而是由无数气息混合而成的可以分解的集合。你左腿的膝盖是你气息连接的中枢，而你的气息如同潮汐般随同你的呼吸起伏。所以我攻击你的时刻就是你的气息随着吸气而降到谷底的时刻，而我攻击你的地点自然就是你的左腿膝盖了。放空生命，不单让我看清你的弱点，更让我为进攻积攒了巨大的力量－－只有先放空，才能再积满。不放空生命之力，而直接积蓄力量，气息会不纯，无法释放纯正的生命之力，而给对方造成最大的杀伤。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从放空到积满的过程，是制胜的关键！”
震撼，绝对震撼。我彻底被老人的搏击心法震慑住了心神。养生与搏击的完美结合，从探查敌人，到积蓄力量，到一击必杀，竟然闪耀着哲学的智慧的光芒。
“只是我所说的话依然无法直观地变现我的心法，这是我唯一的遗憾。”老人些许黯然地说。“我跟许多我的弟子都讲解过这些，但大部分并不能理解我心法的精髓。”
“也许我可以帮忙。”说着我若有所思地从炭火盆里抽出一根木柴，把火弄熄，在地上画了起图来。老人的话让我想起了什么，我似乎正努力去抓住它。“你的心法加上这一副图就会好理解很多。”
老人疑惑地看着我画着圆圈，慢慢的他的疑惑的眉头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狂喜的欣然。
“就是这个！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图案！”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