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阴阳道我自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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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我们短暂的快乐相守变成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再完美也是拿不住捏不着的,我宁愿要一份古拙无华的平淡,我想要它天长地久,执子之手,看细水长流。
于是我更加清楚的了解了,了解了我赌气不愿意吃青菜喝白粥时他的笑是多么苦涩,了解了我将他置于魔君的职责之后时他的笑是多么无奈,可是他宠我,所以他依然对我微笑。
总是习惯性的把笑容留给对方,他与我其实是那么相像。
他说,蓝,只要你不丢下我,我就不会丢下你。
我扬起一抹模糊的笑,在黑暗中,我的直觉总是异常的灵敏清晰。
无极,我不会丢下你,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跟着你走,我要你跟着我,因为你太不珍惜自己。
既然要这么走,那就大家一起来吧。阴阳漫道两重天,你走哪边,我就走哪边。
东方破晓晨风冷,山林戚戚云雾残。
我与轩辕绯面对面的站在凛冽山风中时,无极应该是还没有醒过来,我封了他的**道在他周围下了守护结界把他留在大妈家小屋。
轩辕绯比我意料中的还要平静得多,他冷漠的盯着我就像我冷漠的盯着他一样。
无极跟我说过,不要把他被邪王咬的事情告诉轩辕绯,他不愿意弟弟担心愧疚。
我答应了,我遵守这个诺言。
所以,我只是很镇定地问他:“你确定你知道自己都在做什么?”
他眼神忽然变得怨毒,愤愤地说道:“我做什么不需要你管!”
我依旧淡淡的问道:“那你还来见我做什么?”
轩辕绯愣了一秒,一双星般眸子忽闪忽闪的,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然后,他说:“要你离开无极哥哥。”
我问:“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你吗?”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他脸色忽然转沉,“所以,我只能让无极哥哥离开你。”
我看见轩辕绯周身闪动着诡异的灵光,那种沉重的气,全然不似神族轻灵干净的气息。碎魂刀鸣响着,一次又一次向我示警。
我只是微微握了握拳,让我的魔刀安静下来。我知道轩辕绯想要干什么,否则我也不会来见他,我跟他本来无话可说。
轩辕绯上扬唇角浸染一丝恨意,他说:“蓝炽痕,我要让无极哥哥亲手杀了你。”
那个黑色灵体迅如疾风般猛然蹿到我面前时,我坦然地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邪王的精元,还有那一双白森森的獠牙。然而,我依然没能看清楚,那个通体乌黑混浊的灵体只在我眼前闪现一瞬便撞在我的喉管上。
颈嗓处并不觉得疼,只是猛然一甜,瞬间好像有很多腥甜的液体涌了出来。
我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拽着向一边倒进某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几乎就在同时,两道灵光同时向那个还啃在我脖子上的东西袭来,漆黑灵体顿时一闪便遁去无影,只有那一金一紫两道灵光在空中对撞,激荡出一片潦乱光彩。
獠牙抽出,只剩两个血乎乎的窟窿留在脖子上,这才觉得肿胀发热不好受,又热又痒得,还能感觉到滚烫粘稠的血液缓缓的溢出来,在顺着脖子往下淌。滚烫滚烫的血液从身体里喷薄而出,沿着依稀不明的筋络蜿蜒,感觉脉搏咚咚的跳的分外明显。
我掐着脖子才勉强抬头,正看见无极面若冰霜的瞪着我。那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心痛甚至是丝丝复杂的怒意,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冲开**道从我的结界里跑出来的,他就先拎着我的领子吼了一句:“你——!”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再没往下说,把头偏过去不愿看我。
然而,就是他这一声吼也足够吓我一跳了,他从来没这么凶的吼过我。
于是,我忽然像个讨回了便宜的孩子一样咧嘴笑了,好歹他终于也尝到这种又急又气又恼又无奈的滋味儿。我说:“现在咱俩一样了,看看那个邪王喜欢谁吧。”
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往日那么喜欢跟我耍贫嘴的他,竟然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又掐着脖子费劲的转了个方向,看见溪禾站在旁边呆愣愣的盯着我,刚才那道紫光却是他出的手。我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闪去,去了哪个方向,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然后别过脸去重重的叹气。
无极轻轻地用手拭着我脖子上伤口周围缓缓淌着的血渍,一遍又一遍的擦,恨不能把那两个血洞给堵上一样。他就这么机械的重复这个动作,重复了很久,直到最后那个伤口已经凝血,他才终于开口,皱着眉丢了两个字给我:“胡闹!”
他一开口,我便笑了,我说:“我天生就爱胡闹,你早该知道的。这条路是你先选的,那我当然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你说的,有我陪你。”
无极再不说话,只是久久的望着我,定定地望着我,仿佛一眨眼我就要消失了一样,眸子翻腾的情愫,浓得化也化不开,仿佛真能把人吸进去一般。我看懂了,但我却不敢再看。那眼神,只消瞬间便让我后悔自己的胡闹后悔到胸腔闷痛。我的任性妄为怕是伤重了他,因为我知道那时我自己心中是怎样的混乱不堪。
但是很多时候,走过的路就没有回头的,纵然时间倒流,我也依然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这么胡闹一场。
从十指交握得那一瞬间开始,我们便已撒不开手了,所以,就算是修罗地狱鬼门血池,也要一起闯。
我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眼睛,故作镇定地笑着,说:“无极,我们说好,将来不管谁变了,留下的那一个不许手下留情。”
大妈看见我脖子上老大两个血窟窿,心疼得不得了,拿出家传的药膏要给我抹,那份真诚搞得我着实也被感动了一把。
然而,在她靠近我的时候,我还是拒绝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不好,小小的山村静的连声鸡鸣鸭叫也听不见。
无极一直揽着我,自从我脖子上多出这个牙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松开过他的手。
溪禾有些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着,终于按耐不住,嚷道:“圣君,我出去看看!”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到门口。
我赶紧把他喊住,“阴气重阳气少的,别乱开门。”
“这地方本来就没什么阳气,你怎么早没发现?”无极忽然轻笑起来。
我白了他一眼也笑道:“你早发现了还过得那么安生太平天下无忧一样。”
无极笑而不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只这一笑,何其轻松超然,竟忽然有一种日出云散尽的错觉。然而,我与他心知肚明,云依在,只是我们宁愿暂时不将那遮天蔽日的云雾看在眼里。
于是,我笑着笑着忽然又有泪欲决堤。
我赶紧皱了皱鼻子转过脸去,想些别的事情。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惊觉无极当初坚持要住进这大妈家的真正用意,就在她拿着那一小盒药膏靠近我的一瞬间。
“住它这里,你就没想过它会害你?”我问无极。
无极笑,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笑着说:“但它绝不会害你。”
瞬间,呼吸有些凝滞。魔界确有记载,上古妖仙梵灭,擅长各种变换,魔尊蓝夜尊王曾从神王伏羲手中三次救过妖仙梵灭的性命,虽然梵灭最后依然命丧伏羲之手,但他死前却曾对蓝夜尊王许下过结草衔环来世相报的誓言。所以,妖仙梵灭的元神灵魄是绝对不会害我的。
然而,无极却是伏羲之后。
我只觉得眉尖微跳,想起我竟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就是一身冷汗。梵灭不害我,但却不一定会轻饶了神族之人,虽然我当时在无极周围下了结界,可我毕竟封了他的**道,如果他还没冲开**道之前出什么事端纵然他再厉害也是枉然,何况,他要面对的还不仅仅是一个梵灭,而是整整一个山村。幸亏梵灭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为什么我们追到山前,梵灭的妖气便消失了?因为这村子的鬼气太重,遮蔽了梵灭的妖气;而山中的蝙蝠妖兽与在四周徘徊的邪王的邪气又掩盖了村子里的鬼气!魔界素来鬼怪众多,我对这些气息早已经习惯了,只有在梵灭幻化的大妈与我靠得足够近的时候才发觉出异样。惯居神界的无极却敏锐地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山村的非同寻常,然而,他依然做了一个对我最有利的决定,纵然是冒着诺大的危险。梵灭不仅不会害我,反而会因为感蓝夜尊王的恩处处护着我,所以,这一连几日来没有任何邪鬼来犯。

我下意识的收拢五指,正抓住无极的手,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原来我是这样处处在他的保护与照看之下的,我竟然还那么无知无觉得自以为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涨得发疼的眼睛,说:“走吧,不要呆在这里了。”
“要走就只能杀出去。”无极淡淡的应道,“邪王的邪气把这村子里的阴鬼都煽动起来了,不仅如此,恐怕方圆几百里以内的鬼怪都被影响了在往这边靠拢。”
我问:“不走能行吗?”
他笑道:“三条路,你跟我回神界,我跟你回魔界,咱俩各自回个自得家各走各的路。你走哪一条?”
“哪一条都不走!既然为邪王的事情而来,怎可临阵脱逃无功而返?”
“那就只有杀出去。”
言罢,无极静静的擦拭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的御天神剑。
溪禾却陡然紧张起来,将我拉开拦在我身前,冷冷的质问无极:“方圆几百里的鬼怪全举过来,杀出去谈何容易?你该不会是想乘乱对圣君不利吧!”
“溪禾!胡说什么!”我一皱眉,厉声喝道。溪禾一贯行事小心谨慎,怎么忽然说出这么没大没小的话来?
“圣君,他可是被邪王咬过的!圣君不能轻信他!”溪禾被我吼得有些委屈,但他依然固执的争辩。“眼下鬼气越来越重了,真要打杀起来怎么是个尽头?圣君应该立刻回魔界去才是!”
他这一席话说得我眉头欲攥欲紧,若他不是溪禾不是我视为左膀右臂的大将军我一定一脚将他踹出门外去!我好不容易才刻意不再去想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又要提起?我神色冰冷的盯着他,说道:“我也被咬了,你还信不信我了?”
“我……”溪禾尴尬的“我”了一声就再没说下去,然后埋着头行礼谢罪。
“伤口还疼吗?”无极过来察看我的脖子,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完全当溪禾不存在。
“无极,溪禾他——”
我本欲替溪禾解释两句,不想无极却柔声笑着打断我。
“无所谓。”他说,“他信不信我,有何关系?”
我呆了一瞬,忽然好笑起来。我早该知道,他是根本不在意这些的。从开始到现在,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跟溪禾说过,他根本没把这个人看在眼里。
然而,在下一秒,我却又觉得心底寒冷的让我不由自主一哆嗦,从现在开始,我该如何面对无极?一旦有人变了,另一个就不能手下留情,这话是我说的。我究竟还应不应该毫无保留的相信他……?我还能不能够信他……
“走吧。”我发愣时,无极已经到了门口,招呼着我。
我赶紧甩了甩头,将那些混乱的想法全挥出脑子去,快步跟上了他。
黑压压的浓云铺天盖地,残风啸日,山林震颤。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依然难免触目惊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伏羲几乎耗尽所有神力也定要将邪王封印!邪王不单单是可以纠聚邪灵魅鬼的,那昏暗邪气竟能吞天噬地,仿佛将一切尽数化为了魑魅魍魉!
漫天乱舞的黑鸦如同与阴云连成了一片般压顶而来,眼前天上地下一片浑黑,大地好似被烧焦了的漆黑炭土,又如有无数黑蚁蜂拥,密密麻麻,满目皆是。
一只尸鬼从斜侧里向我扑来,我挥刀将之斩作两节,如切瓜剁泥,那东西只一瞬间便在碎魂的明红火焰中化为尘埃。然而,很快,其它的鬼怪便从四面八方拥了上面,不留一丝空暇。
碎魂刀在火焰缭绕中狂乱,如嗜血疯魔,鸣响彻天。我只能挥刀挥刀再挥刀,几乎到了无法思考的地步,如深陷泥淖的狼,唯有奋力挣扎,否则立刻就会被吞噬淹没万劫不复。
火海烈烈,血海凄凄,我在奋力拼杀中努力的凭直觉寻找无极的方位。我根本没办法看见他,周身全被海啸般铺天盖地涌来的邪鬼围得死死的,就像被一只僵黑的千层桶锁住,怎么也打不破。
狂躁,不安,疯狂的搅动着我的心。我看不见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究竟处于怎样一种境况。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邪鬼聚集过来?我的心混乱的狂跳着,邪王出邪鬼啸,这些东西必然会朝着邪王的所在涌动。前所未有的恐惧在思绪惊跳的一瞬间如火红滚烫的烙铁般狠狠的烫在我心上,脑海中一片沸腾,身体的每一寸都如怒火升腾般不受控制的燃烧着。犹如野兽悲唳的嘶吼从我的喉管中爆裂出来,火焰顺着我的筋脉流窜升腾,喷薄而出,如九首的巨龙,喷着烈火盘旋狂舞与天地间,席卷每一个角落。
视线在鲜红火焰中逐渐清晰,穿过火海,我看见无极一身缁黑衣衫的身影,黑衣黑发在风与火的缠绕中舞动,妖娆诡异。金色白色的光华随着他的剑四散激荡,劈天裂地。
烈火劈荆,魔刀斩棘,我奋力的向他狂奔过去,我要靠的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足以让我看清楚他,看清楚他还没有变,看清楚他还是原来的他,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安心。
灵光缭绕中他向我偏过头来,一瞬间的错讹,一瞬间的微笑。恍如我们不是身处这天昏地暗的战场,而是在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头不期而遇。我向他跑去,他向我轻轻扬唇。
我向他伸出手去,不管不顾只想要抓住他,牢牢地抓在手里哪里都不许他去。
他于是伸手来接我。
指尖相处的那瞬间,一道白影蹿出,化作一柄利刃在我眼前刺出一天一地的殷红喷洒。
无极只皱了一下眉,手却向前一送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浓重的血腥味儿窜进我的鼻腔,呛得我几愈窒息。我忘了,因为多日的相安无事,所以错把还没咬人的老虎当作了病猫;我忘了,因为在无休止的厮杀中红了眼,所以忘记了敌人不止出没在明面上;我忘了,因为那个叫做梵灭的妖仙不止会变换成慈祥慈蔼的大妈给我送鸡汤送膏药,所以忘了他还会化作刀剑凶器,他会夺人性命!
因此,我也忘了后悔忘了愤怒忘了报复忘了先把行凶的罪魁抓住,什么都忘记了,只剩下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终于彻底将我吞噬殆尽,从每一根筋脉的末梢冻结全身。我扑上前去抓住他的身子,却感觉自己的双手是那么无力地颤抖着,我抓不住他,只能任凭自己跟着他一起向地面倒下去。
泪水冲脱禁锢从面颊崩溃,如决堤汹涌,倾泻在他的脸上胸膛,透明的眼泪瞬间变成血红,融入那泉涌的洪流,顷刻染红足下一方泥土。我张着嘴,脑海中翻腾的全是他的名字,无极无极无极……然而,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所有的悲苦全被堵在喉间,无论如何不得解脱,甚至无法呼吸,感觉心也要抽搐的停止跳动。
你说过不死,你说过只要我不丢下你你便不丢下我,我们说好了,就算你变了,也得由我来解决,为什么……
忽然,我脑子猛然一凉,如有冷水覆面。如果无极被邪王附体,梵灭断然不会再攻击他,可是梵灭却刺穿了他的胸膛,所以,无极他没有变。
他没有变,那么,被邪王上身将不断将这些伥鬼引来的,除了我,还会有谁……?
顿时,我浑身抖了一个激灵,我看见无极惨白却依然微笑的脸,他紧紧地抓着我不放,御天神剑寒光四射,令人目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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