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打开门，满地的纸屑，烟头，花生皮，苹果皮，半只馒头泡在洗脸盆里，床上更是衣物、袜子，儿子的玩具枪，小汽车，整个一个琳琅满目。她一边收拾，一边便觉心像包在蒺藜中，扎着疼。
阿姨一边也弯着腰，帮她收拾，一边唠叨说：“瞧瞧，这哪儿是个家呀。不是阿姨我说得重：人作孽还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就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想那不着边的事儿啦，我这些年跟着俺家你叔算是看透啦，那事业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当衣穿是不是？还是实际点，把自己的小窝摆弄好了，人呐，没有几年好光景，瞧瞧你叔，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到了连个那啥，个人画展都弄不成，图个啥唉！”
阿姨走了。
不一会儿，丈夫带着儿子回来了。丈夫一进门，见屋门开着，就对儿子说了一句：“看看谁来了。”
儿子快步地跑到屋子里，一见是她就扑过来：“妈妈！爸爸，妈妈回来了！”
朵红将儿子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小脸，问了一句：“饿了么？先吃饼干吧。”就满心愧疚地放开了他，仍然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并不理丈夫。
丈夫进到屋里看见是她，脸上明显地闪出一个惊喜，很快便就过去了，她仍收拾她的烂摊子，丈夫呢，呆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埋头做饭。
一会儿饭好了，他才对着屋门说：“吃饭吧。”不知是对她，还是对儿子。
吃饭时，丈夫又说：“这几天你不在家，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我又死不了！”
丈夫听了这话很不受用，只垂头不语。
朵红见他不语，也知自己有些过份，心里懊悔了一回，没话找话，说：“刚才那阿姨，她丈夫画了一辈子画，到头来连个画展都办不成……单位里这几天也是乱糟糟……”
谁知朵红话没说完，丈夫莫名其妙地就火了：“你别一天到晚净瞎操心别人好不好？我只求咱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被丈夫这冷不丁的一抢白，朵红也有些恼怒，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只呆呆地看着他。丈夫也不理她，只管自己往嘴里扒饭。她看了他一会儿不甘心，由不得说：“看来，咱俩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谁知这句话更了不得，丈夫就将手中碗朝下一墩，说：“好，咱俩无话可说，就是没有共同语言，好了吧？你不就是想说这话吗？你以为你自己多了不起？外面现在对你议论还少吗？也该接受点教训了！”
“董林！”她高声叫着他，脸色一时间煞白煞白。
丈夫见她那样，就止了话，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含着泪，很伤心地说：“我本以为，回到家里，我们好好谈谈，也许会和好的，我告诉你，我原先是爱过你的，就为了这个，我今天才回来。我回来，本是想跟你好好谈谈，看看我们这个家还能不能维持得下去，看看我还能不能继续爱你……可是，你一说话就指责我，按你刚才说的，我到底有什么错？接受什么教训？”说完止不住大哭起来，两手捂着脸像个孩子。
丈夫站起身，拿了毛巾递过来，道歉说：“是我不好了，又让你……”
她拿过那毛巾，捂在脸上：“好了，你别道歉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心里话，算是你倒霉，找了我这样一个老婆，这样看来，咱们真不如分手了，也让你有个安宁日子。”
“我求你了，千万不要说这个话！”
“你既然嫌我，我们就该分手才对。”
董林就跺脚：“祖奶奶，好不好别净分手分手地吓唬我。你看，我就多说了一句气话……你要真恼了，打我骂我都行……”
那以后的许多天，朵红心里一直不好受，丈夫的那些话像磨盘一样压着她的心。
这个时候，朵红跟丈夫已经分居三四年了。当初分居，是因为丈夫一次醉酒之后打了她。朵红挨打之后不哭不闹，只每晚偏安在客房里，表面的日子还花红柳绿照样过着。
董林知道朵红不比一般女人，那是玻璃做的易碎品，这样女人打不得。可他相信天上下雨地下流，无论什么事，时间一久，自会好的。可他错了，时间久了，朵红虽然还像过去一样，对他说，对他笑，可做起夫妻间的那个事来，再不一样。董林有时说起话，怪她太记仇，她说不是的，问她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有天高兴，朵红竟对他说：“反正我也没啥人，就把你当我一个亲的吧。”
董林问把他当啥？
“当哥呀！”
董林就笑她不要鼻子，她比他还大俩月呢。
她笑着，脸却凄凄的，说：“不是年龄的事，有时候我看你，还跟儿子一样呢。”
董林细一想也不错，他有时看着她跟他闹起来，真就像个小闺女。
说不清的日子，似乎也可以天长地久的，朵红从没想到过离婚，知道既便是这样的婚，离起来也是千山万水的。
可是现在，出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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