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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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隶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墙头草,两边倒,也领略了什么叫翻脸无情。片刻前还抱着客氏大腿不放的,恨不得求着给她舔着脚丫子的一干太监女官,此刻一个个跪倒控诉自己如何被客氏蒙蔽、胁迫,受尽百般的污辱。王体乾、曹化淳,这些后世人都熟知的大太监,此刻说得自己象个被诱拐无知的少年,很傻很天真!
然而,最让武隶震惊的人却是魏忠贤。不是震惊他与客氏割袍断义,不是震惊他突然变得“很傻很天真!”听到某个清亮的声音称自己是魏忠贤后,武隶没忍住好奇心偷偷看。见到魏忠贤的第一眼武隶就傻了,魏忠贤?戏服女子?昨夜琴酒诗歌的那个女子……不,或许、可能、大概、应该……他就是魏忠贤吧……也许从来就没有那么一个女子,也许一切都是幻觉!武隶很崩溃!也许,听到武隶大喊魏忠贤有罪后,崩溃的不止他一人罢?……
乾清宫里,五位御医神色凝重,诊断昏迷中皇帝的脉搏,钱福顺伺候在一旁,面上焦急,心里却安稳了许多.客氏和魏忠贤已下刑部大狱,三司会审,钱福顺取代魏忠贤掌控东西两厂和锦衣卫,宫内一干客氏党羽主犯,纷纷下狱,只是客氏和魏忠贤肆虐日久,宫人大多附和,皇后下旨宽赦胁从,稳定人心.
"圣上好些了吗?"钱福顺见御医宋妙手微笑着出闱帐,问道.宋妙手答道,"不大碍了,皇上一时急火攻心,吐出淤血后原本就舒缓了一半,现在已然醒了,片刻后即可行动如常,只要再吃几副培本固元的药,安心修养几天,不动怒,不暴躁,没有大问题的."他随即忧虑的蹙眉道,"只怕修养期间,陛下情绪激动,留下病根啊......"话未说完,殿内已传来朱由校的咆哮,"将武隶削职为民,给孤发配北地守长城去......"钱福顺慌忙上前领旨意,跪在皇帝床前,"奴婢领旨,只是司礼监已无秉笔太监,何人去办,请皇上明示!"头晕眼花的朱由校瞧了钱福顺一眼,原来是自个作皇长孙时候的贴身太监,熟悉的老人了,"钱福顺,着你领司礼监,为孤秉笔拟旨."钱福顺闻言欢欣鼓舞,这样一来,他在宫内的地位已然升至顶点,虽无魏忠贤的势力,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因回道,"谢陛下!"
......
午门外,众文臣静静的等候着宫里传来的消息,皇帝吐血了,那滩血还醒目的淌在地上.这时候,一位年轻的太监走了出来,大声道,"皇上已然苏醒,皇后娘娘有旨,各位大人且回,有事明日早朝再议!"
"皇上无恙便好了!""好了,好了......"四周响起一片和谐的声音。
大臣们微笑着,轻松融洽的氛围渲染着紫禁城,阉党倒了,天空的乌云散了,阳光灿烂的射下来,风是徐徐的,水是缓缓的,青山含笑,花木多情."好了,好了!"
孙承宗笑盈盈的走到武隶面前,道,“今日铲除阉党,武大人居功至伟,先前误会大人无礼之处,还请大人见谅。”武隶苦笑一声,无奈道,“大人不必如此,下官不过说该说的,作该做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功劳。”想起朱由校瞧自己眼神里那股狠劲,武隶觉得脖子冷飕飕的,“脑袋不会搬家吧?”武隶心有余悸的揣测,正烦乱的时候,左光斗也围了过来,“武大人深明大义……”武隶打了几个哈哈,垂头丧气的离开皇宫,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官僚,在磅礴的殿宇间郁闷。

武隶象个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回到府宅,新门新府新庭院,事物繁多,秦欢象足了个大管家张罗着人事、勤杂。见武隶回来,秦欢笑着迎上去,“武哥,府里的事体大抵妥贴了……”照常理,秦欢应该叫武隶一声“大人”,一来武隶觉得两人是哥们,二来秦欢也不懂这么些规矩,况且梦蝶在他身边,那样智慧的女子,自然不会让秦欢自贬身份,表面上讨好,实际上却是与武隶疏远,因此秦欢依旧叫武隶一声哥哥。
武隶勉强点点头,瘫坐在圈椅上,无意识地说,“兄弟,我这个官可能做到头啦。”秦欢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现在他一个人干活,两张嘴吃饭,梦蝶的病眼看着就要痊愈了,嫁娶之事顺理成章,生儿育女的事情也就不远了,有了家,就要有稳定富足的收入啊。梦蝶出身勾栏,名节虽不好听,然而以前过的实在在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吃佳肴珍馐,穿绫罗绸缎,戴金钗玉镯,住华帐软被,用丫鬟小厮。如今从了他,多清苦生活,虽然梦蝶不说,秦欢能不在意么?所以武隶仕途是否顺利,对他至关重要,因问道,“武哥出什么事了么?”秦欢见他神情疲惫,憔悴不堪,识趣的悄悄走开。
武隶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很累、心很累,武隶想起刚穿越那会,他最落魄的日子里,叁餐不继,不得不乞讨维生,但那时候为什么没有现在这样的厌倦啊?“是不是我想得太多,期望太高?”武隶反复追思自己的思想,思考了又思考,太阳升至中天,万家炊烟袅袅而起,轻风舞动蓝稠,幻化无穷。恍恍惚惚的,武隶飘荡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九重天那么高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着明黄龙袍的人,突然一个声音在耳旁想起,“孤还是信任你的”……一会儿,那温和的声音突变凶残,“该杀”“死……”武隶听得清楚,心里害怕,偏偏看不清说话的人是谁,想讨饶又口不能言。正焦急万分的时候,一切又变幻了,浩渺大漠,落日孤烟,残阳如血。尸骨层叠的战场上,一面绣着明字的残破旗帜在大风里猎猎招展,那个声音又在耳边想起,“北逐蒙元,收复辽东”“辽东必复”,武隶听得热血沸腾,一声大吼,“复辽!”
“武哥醒醒!”
武隶惊醒,倏然坐起来,见秦欢一张圆圆的脸就在离他不到一尺远的地方,武隶抚额自嘲道,“我竟然睡着了!”“武哥太累了”秦欢笑笑,“只是你梦里还想着收复辽东么?”“复辽?”武隶愕然,他早不是愤青了,如果说爱,他首先爱自己,爱小家,至于国家么,武隶记得国家的定义似乎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是统治阶级剥削、压迫人民的帮凶,这种性质的东西,有什么好爱的?“我说过复辽吗?”武隶反问秦欢。“没有吗?”秦欢道,随即笑笑又说,“可能我听错了吧!”
这时候,绛紫色皂隶服的门吏匆匆走过来,“大人,门外有个赵小娘子求见。”“赵小娘子?”武隶猛然记起来。哎呀!瓶儿……天!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我居然没顾得上瓶儿那头。“该死!”武隶悔恨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身旁秦欢见他今日行为异常,着急道,“武哥,什么让你这么为难?”武隶见秦欢一脸关切,又有门吏在场,不便细讲,掩饰道,“无事……无事的。”想起瓶儿那天的话,还有她晶莹的泪珠儿,武隶心急火燎,马上站起来,“快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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