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江海茫茫两相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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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头去看谢慎时,只见他张大了嘴巴,脸上又惊又喜,一副魂不摄定的神情。瑚心不由好奇,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他,问道:“谢家阿哥,侬认得这艘大船吗?”谢慎道:“恩……是那艘船……或许又不是……我也不知道。”众人听他说得没头没脑,心中都觉纳闷。
过不多时,那船上的鼓声稍有平息,忽听一人朗声说道:“来者可是铁船帮的朋友?”其时两船相隔尚远,江面上且又风急浪高,那人说话声音却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到谢慎等人耳中,听来便如对面相谈一般,足见说话之人内功深湛。
只听甲板上一个苍老声音应道:“老夫昆仑秦舞阳,敢问对面是哪路朋友,可否相告?”秦舞阳听船上来人功力不凡,便也运起内力遥相对答。
那人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汉王府的高手莅临江南,失敬,失敬,敝教忝为地主,理当一尽宾主之宜。”
秦舞阳见那艘船的船身之上绣着金龙图案,早已暗自诧异,此时又听那人自称“敝教”,心下更是雪亮,想道:“这江南一带除了白莲教外,更还有哪个教会?好啊,这群邪教妖孽当真猖狂之极,竟敢明目张胆锈刻龙图,那是要公然造反呐!”当下冷冷说道:“不敢叨扰,老夫与贵教素无交往,阁下诸位若有兴致,不妨前来北京一晤,老夫自当恭候。”他知白莲教既已杀了铁船帮上下满门,眼下又横江相候,自必是有备而来,哪里会有什么好事。秦舞阳与白莲教有杀徒之仇,然而权衡利害之下,心想若是就此翻脸动手,自己并无必胜把握,况且此刻身处敌境,也不知对方布下了多少阴谋诡计,实是不宜轻举妄动,因此便出言相激,只盼对方受不住言语挤兑,便就此一别而过。虽也知道此望殊为渺茫,但总胜过坐待不动。
果听那人说道:“秦老师既然诚心相邀,这北京城嘛,哈哈,在下日后定当要来拜访,只是现下却不急于一时。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倒是秦老师千里而来,何必忙着便走,就请劳移玉趾,到船中聊作一叙,不知意下以为如何?”秦舞阳暗暗吃惊:“果然是冲我而来,今日之事,看来是决难善罢甘休了。”说道:“老夫尚有要务在身,恕不能奉陪。”这两艘船一往北驶,一往东来,当二人每说一句话时,之间的距隔便缩短数丈,待秦舞阳说完“恕不能奉陪”这五字,已不过还隔着七八丈远,彼此船上的情状已能尽收对方眼底。
谢慎等人瞧见对面船头正立着三人,左首一个红袍赤须,右首一个白衣白面,都是五十上下年岁,中间那人却是面如冠玉,神情俊逸,不是孟诸野还有谁人?谢慎、岚心、瑚心同时“啊”的一声惊呼,瑚心叫道:“那个人好像是孟家阿哥!”谢慎心道:“果然是孟兄的船只,那两个老人昨日我也见过,真想不到此时此地又能再见。”岚心望着船头浅笑不语,脸上犹如敷了薄薄一层红纱,心中却是阵阵乱颤。
只见孟诸野青衫如靛,手中横握一支玉萧,身后那面锦旗当空扬曳,旗身朱红似血,中央处绘着日月星辰图案,上方则绣着一朵白色莲花。
秦舞阳不识船上之人,但见那锦旗所绘的图案,心中陡然一沉:“果然是白莲妖孽,这面锦旗的意思显然是在说:‘白莲教压过了我朱明王朝。’哼,这伙狂徒一心要反叛朝廷,未免也太过痴心妄想。”正欲冷言讥讽,却听那青衫男子长笑一声,说道:“秦老师既不赏脸,那在下只好不请自来了。”说话之间,两船又移近了数丈,那人提气一纵,竟从船头飞跃而起,船舱和甲板上的众人见此情形,无不面色大变,失声惊叫,却见孟诸野身凌半空,衣衫翩飞,宛若乘风虚渡一般,轻飘飘地向这边移来。
秦舞阳见他露了这手上乘轻功,心里也不禁暗赞一声,但这时彼此船头尚有五丈之距,任你是轻功绝顶之人,也决无可能这么一跃而过,众人惊呼声中,果然孟诸野身子向下一沉,已笔直往江面上坠去。
眼见他即要落入江中,谢慎暗叫一声:“不好!”秦舞阳也自一诧,随即却见对首船上的那红袍老者伸手一拗,在船舷上扳下寸许一截木块,朝着江面使劲掷去,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截木块抢在孟诸野坠江之前,正好落到他的脚下,木质远轻于水,浮于江上,却并不下沉。孟诸野借着木块上浮之力顺势一点,身子重又高高跃起,稳稳当当落在了对面甲板之上,玉萧一挥,忽然放声大笑。这一落二纵的瞬息变化,瞧得船上诸人瞠目结舌,只觉眼前这人胆量之大,轻功之妙,直是匪夷所思。瑚心拍手道:“原来孟家阿哥武功这般高强。”谢慎、岚心也均愕然大异。
秦舞阳虽知他来者不善,但亦忍不住喝彩道:“好个‘一叶登萍’,好个掷木借力。”他心下了然,这“一叶登萍”的轻功固已是神奇异常,然而更妙之处却还在于二人这一掷一纵之间,配合得完好无隙,否则人力再高,终究无法一跃而渡五丈。
孟诸野笑声甫歇,束手一立,目光向众人逼视而过,既不说话,也不行礼。船上众武士见他这副大刺刺的傲慢模样,纷纷开口呼叱:“好个无礼小子。”“他妈的,哪里来的野东西,这般不懂道理。”“一会让你见识见识老子厉害。”这些人均是汉王府里的亲兵侍卫,平日里骄横惯了,哪里受过这等奚落。孟诸野冷笑几声,玉萧在手里一划,竟不理睬诸人。

秦舞阳身后的两名侍卫兀已按捺不住,这时扑身欺近,各出一掌,直朝孟诸野身上击去,孟诸野抬头望天,看都不朝他们看上一眼,那二人见他如此神情,心下更是恼怒,当下催送掌力,眼看手掌离他只有尺许之距,却见他身后红光闪处,早有一人飞身抢出,双掌齐举,与那两名侍卫各对一掌。三人四掌相抵,“砰”的一声巨响,两个汉王府的侍卫向后平飞出去,连翻几个筋斗,只听“喀喀”二下,竟将船上桅杆撞断了两根,倒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也不知是死是活,再看那人却是巍然屹立,站定不动,原来便是那个红袍老者,他掷出木块之后,待两船离得只有丈许时,便跟着飞身跃到对船,恰好两名侍卫扑到,便替孟诸野接下这两掌。众人眼光朝他看去,只见他昂然七尺,面如重枣,生就一副赤发赤须,凛凛如天神下凡一般。
秦舞阳深知那两名侍卫的武功均颇不弱,竟连这红袍老者的一掌都接不下来,委实大骇,再看他手掌殷红如血,微一沉思,心中猛然一震,说道:“原来是白莲教主座下的红莲使者驾到,今日能够得见这‘朱砂掌力’,也不枉秦某此番江南一行了。”那红袍老者正是白莲教的红莲使者崔烈,这时听秦舞阳识破了自己身份来历,又认得自己的独门武功,当下哈哈笑道:“你眼光倒也使得。”二人说话间,另一个白衣老者也跃上甲板,往孟诸野身后一站,众人见他眉毛朝下耷拉,一张面孔毫无血色,阴沉恐怖,形如僵尸一般,大白天突见此脸,也不由要打个冷噤。秦舞阳暗自悚然,抱拳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白面阎君’应修应先生了。”
那白衣老者回敬一揖,道:“不敢,正是应某。”秦舞阳眉头一皱,心中暗道:“果然是这两个魔头,看来此事棘手不已。但不知那青衫男子又是谁?我可未曾听过白莲教还有这么一位年轻高手,瞧这崔、应二人神情,倒似还是他的属下,这可奇了。”谢慎在舱中听得外面这几人对话,耳边如闻雷击,喃喃自语道:“什……什么,这些是白莲教的?难不成孟兄竟也是白莲教的人物?这红莲使者,莫非也和宋大哥一样,是白莲教的护教使者?”一想到宋牧之,脑中忽然又忆起当日破庙之中,孟诸野曾使出“虎爪擒拿手”来,那时自己曾问及他是否认得宋牧之,然听其否认其事,便只道是自己看走了眼,现在想来,原来竟是因此缘故,当真惊讶得合不拢嘴,隐隐更还有些害怕。
他自沉思,只听秦舞阳又道:“三位既临敝船,便请到舱中喝杯清茶罢。”他颇有机变之才,须臾片刻便已将敌我态势看得分明,心想自己一方人数虽多,但除己之外并没有一流好手,若在甲板空旷之处拼斗,实无胜算,而舱中狭小,手脚不易使开,纵然到时对方要翻脸成仇,那也可凭着人多一拥而上,给他来个倚多取胜。
孟诸野微微一笑,说道:“秦老师高见,那就敬请带路。”语含轻剽,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又浑然不惧。秦舞阳正要侧身引路,只见崔烈大步走到面前,道:“听闻昆仑派在武学上有独到之秘,就先让我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右手一探,一道掌力径朝秦舞阳胸口推去。
秦舞阳万料不到他会猝起偷袭,惊呼一声:“你干什么?”忙举手相格,两人掌力一激,只见崔烈身子不动,秦舞阳却向后腾腾退了两步,显是输了一招。崔烈大笑道:“昆仑派好大的名头,我看也不过如此。”
秦舞阳涵养功夫素好,但听对方言语辱及师门,不禁勃然一怒,冷道:“且看昆仑派的功夫究竟如何?”适才一掌他只使了七分力,加上又是对方偷袭在先,因此才稍落下风,这时他浑身功劲贯注于右臂之上,只听得骨骼格格作响,一招“大九天手”蓦地拍出,直朝崔烈面上击去。崔烈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袭来,声势极赫,知道这招厉害,急将朱砂掌力凝运掌心,还了一招“力震天南”,两人二度交掌,“轰”的一声,这次秦舞阳只微微一晃,崔烈却感气血倒腾,五脏翻涌,身不自主地连连后退,每退一步,地上便被他踏出一个寸许深的脚印,退得七步,地上便留下七个足印,个个分明若见,有如刻上去的一般。
崔烈羞赧成怒,一张红脸胀得如欲滴出血来,当即大喝一声,又待上前再拼,只听一旁应修道:“三弟退下,待我试他功夫。”身虽音到,一句话尚未说完,人已欺近至秦舞阳身边,食指、中指并拢,陡地向他当胸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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