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拒绝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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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单纯指望着尚在华山脚下、且遗失了怀表的福尔摩斯前来收拾残局的话,估计古锭山庄都要给“东张西王”们大兴土木的推倒重建几回了。要想消除当前这场预示着灾难的雄雄烈火,那些遥不可及、远到解不了近火的水神们注定是指望不上的,眼下这些平凡但确实存在的“消防队员”们貌似才是真正值得依托的力量。
一晚的努力,各个房间的突袭,除了搜出一些春宫图、**、私藏的美酒、赌博用具之外,别无它物。一句话以蔽之,这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充斥着无用功的夜晚。
就像好龙却反被龙吓的叶公一样,一向憧憬着能像狄公那样分清是非曲直的李若芒,在凶案当真发生之际才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一行业的艰辛:自己明显还不具备那种看到案发现场的某样微小事物便会在脑海里回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并立刻豁然开朗的境界。更为糟糕的是,在他并未追赶上诸位名家的同时,他身边的那些嫌疑犯们的专业程度却是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名家的对手们:从他们所记录的口供中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出来,就连那个曾经比李若芒作案嫌疑还要大上几分的鲁素,也终因夜间值勤的理由洗脱了罪名,重回清白之躯。
纵使旁人当面不说,李若芒也清楚,自己现在正处于风头浪尖之上,是众人首推的最大嫌疑犯。
自周渔事件之后,整座山庄便陷入了惶惶不得终日的阴暗状态,一想“木马毒”已私传至某人之手,大伙儿连吃饭、睡觉时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所有的酒食都需要经过严格检查之后方可饮用。
案发翌日,李心眉派人请他迅速前往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姐弟相见后,李心眉出人意料的径直打出了“逐客令”这张牌,完全不按套路出手。
李若芒大惑不解道:“我没听错吧?姐姐,你是说让我此刻就离开山庄?”
李心眉点头道:“没错,庄子里居然出了这等不吉利的怪事,甚至连你都眼看着要牵扯进去,这可万万不行。它日若还是找不出个结果,势必会请此地官府出手相助,到时候你岂不是要给人留下案底,这对你将来的留学极为不利,还是趁早别再赶这趟浑水的好。”
她这种欲将自己与雨石弥三归为一类、同做缩头乌龟的安排引发了李若芒的强烈抗议:“这哪里使得!我若是现在走人,还真的会给人说成是畏罪潜逃呢。”
“我看他们谁敢胡说!”李心眉试图利用强权将舆论彻底封杀。
李若芒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纵使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却定是这般想法,这事绝对使不得。再说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根本没有必要去逃避些什么。”
李心眉道:“四弟,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从小便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也不敢向旁人辩解,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忍了了事。可眼下你可是身在异乡,并不比咱们流洲老家,世间的险恶你从未接触过,有些心怀叵测之人不问理由的便要往死里整你,你若是不及早避开,只怕后患无穷啊。”
李若芒强忍着听她把话说完,正色道:“姐姐,有件事我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今日实在忍不住要跟你说说。姐姐,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活在自己的童年,总是要慢慢长大的。而在长大的过程中,他的性格、习惯、气质等诸多因素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这次留学以来,虽尚未到书院去读得只字片语的圣贤之书,却也绝非一无所得。我在杭州所认识的一位结拜大哥曾对我讲过这么一段话,他说自己在认识我之前,从来都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大声地侃侃而谈、畅抒胸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小时候的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还多少有些自闭。不敢与人交往,怕被拒绝后承受不了伤害;不敢高声发言,怕说错话惹别人笑话,就这么谨谨慎慎、唯唯诺诺的过了许多年。然而,因为这次留学,因为我在杭州时生活上的窘迫,我不得不主动的去找别人交流,不得不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而高声叫喊,但在一切结束之后,我很惊奇的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许多此前不曾见过的东西,尽管它们都是被逼出来的,可是我很喜欢,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原来我也可以结交到一些真正的好朋友,甚至可以遇到一些对自己很有情义的女子。至于说与人交谈的事情,我认为只要心中不存恶念,问心无愧的实话实说,即便真的说错了话也不会给人当面冷嘲热讽一番,他们只会善意的指出我的错误,如此一来,我便不会再重复犯错了。”他略微喘了口气,继续道:“现如今在我面前又多出了一个新的困境,可我不想逃避,就像我初到杭州那样。那个时候其实我完全可以选择回流洲过那种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我并没有那么做,事实证明我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姐姐,我听人言中土有一种迷幻丹药,一经服食便会就此上瘾,再也戒之不掉。在我看来,逃避困难也是一种迷幻丹药,一旦我逃避了一回便会永远的逃避下去。唯一的根治方法,便是在一开始就选择勇敢的面对它,绝对不可以给‘逃避’这个词在自己的脑海里留下任何生存的空间。”

李若芒这番话的作用,除了为本章填充了许多字数外,还从极大的程度上,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了李心眉对他这么多年来已渐成公理、定式甚至醒世恒言的看法。使得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目瞪口呆,不得不迫使自己去接受、适应一个全新的他。
过了好半晌,李心眉方才回魂,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到了该吃胞胎膳食的时辰了,四弟你能去吩咐厨子们一声吗。”
李若芒冲她笑道:“一百个乐意为姐姐效劳。”
李心眉欣慰的笑了笑,突然问道:“你确定你那个杨姑娘不需要来上一份?”
“不必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自他出了门口,李心眉反倒轻松了许多,仔细想想,一过经年后的这次相遇,自己的四弟却在悄然之间变成大人了,先前她还固执的认为他只是一时反叛,抑或是因为外人挑唆,才会变得不似之前那么听话,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缘于他自身的改变。看到这一幕,她在惆怅之余却也放下了这个已经背负了很久的负担,并从心底里无限喜悦起来。或许,让他自己去为以后的生活作出选择,才是王道。
突如其来的一阵腹痛,或许是由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引起的吧。李心眉用手轻轻抚摸着,皱起眉头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小家伙,是不是看到你舅舅长大**了,你也想快点长大啊?”
同样是出的房门后心情别样的轻松,李若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一口气在姐姐面前发表这种篇幅的**演说,但是现场效果很不错,甚至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好上几成。姐姐的反应有点像饱经了张仪又一轮神侃之后略显思觉失调的楚怀王,这让他自己颇觉得面上有光,继而信心再度高涨起来。他暗暗的在心中抉择道:“一日不揪出这幕后的真凶,我便一日不去京城,定要还所有人一个清白。”
到得厨房的所在地,却遇到了他目前最不愿意碰面的人。
“周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相距如此之近的距离,若是想假装没有看到,李若芒掂量一番后终于发现自己还没有达到这种演技,所以主动上前打个招呼才是上策。
见到是他,周夕居然忍不住泪眼汪汪起来,快步向他靠过来,低声恳求道:“李公子,关于哥哥的事我只是听说了个大概,你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跟我说说吗?”
李若芒在脑海里高速搜索着符合条件的绝佳地点,倒也没有必要严格到完全无人出没,只须没有杨止水出没便可宣告万事大吉。
终于,就在厨房后门的一个犄角旮旯处,李若芒向她描述了昨晚的遭遇。
周夕哭了,而且还是那种伤心欲绝的哭法。李若芒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劝解她,便僵硬的挪动着身体,想轻轻的拍打几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周夕见他靠了过来,忍不住纵体入怀,伏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
李若芒紧张得无以复加,倒不是因为与美女近在咫尺的亲密接触,而是一种类似考试中、作弊时心惊胆跳的惧怕着监考老师会突然现身的那种紧张法。若是杨止水当真会在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不期而遇的话,估计那时的他会比眼前的周夕哭得更痛。
周夕哭了好一阵子,情绪上终于稍稍有所缓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抱了他很久,连忙红着脸退开了几步,柔声道:“李公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李若芒无奈笑道:“真正应该说声谢谢的人是我才对,方才我所说的这番话,我昨晚也是原封不动的说给其他人听,可他们似乎对我并不十分信任,更有甚者,居然还有人怀疑我便是那个下毒之人。哎,也只有你,真正肯相信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我在这里向你谢过了。”
周夕轻拭去秀美脸庞上的晶莹泪珠,柔声道:“李公子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只是......只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希望李公子你能找出杀害我哥哥的真凶,让他来时分明,去时也能分明些。”周夕再次垂泪道。
李若芒正色道:“周姑娘所托在下决不敢负,自当效力。你也别太过伤心了,请务必保重身体。令兄此刻踪影皆无,谁也不敢断言他究竟如何了,说不定还有尚在人间的希望。总之,你要多多保重。”
周夕微微的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就在此刻,古锭山庄里的一个比李若芒与周夕碰面处还要偏僻幽暗的角落里。传出了两个刻意压低嗓音的人声。
“周渔死了。”分明是那个李、周二人夜观萤火虫时躲在大树后面窃窃私语的声音。
“嗯。”
“是你杀的?”
“这很重要吗?他早晚也得畏罪自杀的。”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即便没有他,‘东张西王’也会想出办法来的。”
对方沉默了下去,便如同整座山庄一般,死气沉沉的那种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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