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日晨,顺义城前，皇太极守着瓦砾遍地余烟未歇的县城眉头紧簇，北京周边的县城这都第二座了，破城以后不见半个百姓，房屋也被全部焚毁，水井被填埋，河渠里漂浮的满是牲畜的尸首，根本无法饮用，汉人这是要干嘛。
皇太极有些烦躁得捏紧了马鞭，远处传来得得的蹄声敲在皇太极与后金将领们心间，探查的斥候终于回来了，喜怒不行于色的皇太极眸中也透出一丝期盼，期望前方的昌平没有遭受破坏。
斥候离皇太极九尺远就滚鞍下马行礼道：“禀告大汗，昌平城也被南人蛮子夷为平地，城中片瓦不存，水井全部被填埋！”
斥候的话让暴躁的莽古尔泰再也沉不住气，挥手一鞭抽在斥候脸上，怒骂道：“废物！城破了，房子被烧了，水井也烧了吗？南蛮子难道能将水井全部填埋不成？
再探！”
斥候不敢抹去脸上的血沫，朗声应是后，再度上马寻找水井去了。
莽古尔泰的举动，让众人愈加烦闷。大贝勒代善扶了扶帽盔道：“大汗，南人这回的举动透着股邪气。瞧这架势，迁走所有百姓，烧毁所有房屋，粮食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点了，水井填了，河渠扔病死牲畜尸首，如此一来，咱们大军没有百姓抢，南下不就白忙活了吗？
此外,眼下最要紧的是士气的影响。
没有房屋，露宿也能凑合。没有粮食，将自带的行军粮，以及遵化迁安几城得到的粮食匀着吃也能对付个七八天。可没有水源，儿郎们就吃不上饭，人马饥渴，不消数日士气就散了。”
济尔哈朗也神色忧虑道：“大贝勒说得不错，大汗，大军开拔如果断了水源，再厉害的部队也会不战自溃，马谡不就这样输的吗。南蛮子们这回坚壁清野做得利索啊，三河、顺义两城比咱们做得还干净，半颗粮食一口井也没有留下，这群懦弱的蛮子什么时候学会同归于尽了，他们这是要跟咱玩命啊。”
皇太极闭上眼道：“先生以为如何？”
沉吟一会，范文程将目光投向京师方向，嗓音低沉道：“就凭明廷那群整日里党同伐异，争斗不休，礼仪大德挂在嘴边的文士儒生们，决计想不出这等伤敌亦伤己的绝户计，明主定有他人支招。
这个人会是谁呢，孙承宗，不会，此人虽然才智高绝，堪称今世诸葛，却是谦谦君子，行事堂堂正正，这般毒辣的计策，孙承宗定然想不出。
这般损人不利己的旁门左道的勾当，倒像内廷那群阉人的行事。大汗，此事定是明主受内臣那群阉人蛊惑，这才使出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皇太极想了想，点点头道：“先生果然高才，本汗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先生转瞬得出了因由。接下来如何行动，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马蹄袖一阵翻飞，范文程叩首道：“大汗谬赞了，奴才惶恐。奴才自幼在明地成长，熟悉明国士子廷臣的思维，那群阉人的伎俩，奴才也是略知一二，这才能推断明国虚实。
如今既知何人献策，就能根据此人的思虑制定应对之策。那帮阉人出此毒计，定然只顾讨好明主，如此作为的后果，当不在他们思虑的范围。三城百姓全部迁走，人丁当不下二十万，如此庞大的人口，附近诸城唯有雄阔的京师才能容纳，而这群人一旦入城，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济尔哈朗不解道：“为何？”
一派高深莫测之状的范文程，伸出两根手指道：“原因有二。
其一，京郊百姓与京师市民强行融合，习俗不同，思虑不同。京郊百姓咋然迁到烟柳繁华的京城，浑身上下莫不透出一股子泥土气息，必受京师市民低看，心中不忿。而京师市民好端端的生活，因为京郊百姓的入城将深受影响，冬月里正是瓜果蔬菜粮食稀缺之季，少粮的人家甚至已经青黄不接。而眼下因为大金叩关，各类居家度日的物资，如粮菜柴禾的供应会更加紧张，京师市民如何不恨。
这就为他们的冲突埋下了种子，若大金对京师的攻势加急，双方的冲突必会加剧。
其二，京郊百姓家财故土被付之一炬，日后生活何以为继？以明廷那群大臣坐视苍生生死的本性，户部不会拨一两银子赈济这些百姓，而以历代明主贪妄凉薄的性子，岂能动用内帑接济百姓？
如此，百姓绝望之余，安能不心生怨恨？
有此两条，大汗觑准时机，启用埋在京师的钉子，于大战正酣之时，引得明廷后院失火京师大乱，大金乱中取栗的机会就来了！”
一场危机在范文程不温不火的剖析下，竟然成了战时可用的良机，众将大为折服。皇太极也雨过天晴，击掌叹道：“得先生之助，何愁父汗之仇不能得报，先生请受本汗一拜！”
皇太极作势要拜，范文程吓得脸色发青，赶紧侧身让与一旁道：“大汗万万不可！”
众将也加入了劝止，皇太极终究没拜成。
将领们拉成一团儿，另一路斥候的报告驱散了众人。
“禀报大汗，于此五里外一处山坳里发现三处水井！”
发现水井的消息须臾间在士卒间传开，这群嗜血的野兽顿时炸开了锅。两日没能补充水源，士兵随身携带的羊皮水囊快要见底，再无水源，士卒只能耐着干渴作战了。嗓子冒烟的滋味儿比肚子饿还难耐，谁也不要遭那份儿罪，水源的消息传开后，不少士卒就要不顾牛录们的喝止要去打水，骚动不止。
看着乱作一团的队伍，皇太极冷冷道：“一个水字就能把本汗的铁骑逼成乌合之众么？”
莽古尔泰傲然道：“大金铁骑满万不可敌，如今大军有十万之众，足以横行天下了，如何会因为一口水就变得和南蛮子一样懦弱？
大汗不用担心，儿郎们那是接连两座城没有抢着女人财物，也没有仗打，憋的，等我们碰上袁蛮子后痛快的打一仗，士气就会恢复的。”
代善也附和道：“不错，大汗，眼下我们应该加快步伐赶到明都，算算脚程，袁蛮子也快到北京城外了。”
皇太极同意了二人的意见，辫子军补充了并不充分的水源后，立即开拔杀向北京。他意想不到的是，鬼斧谷前大明的钦差会奉旨守候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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