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润州江边
［润州，李应升和李应举在船上与妹丈告别。李应升的妹妹和妹丈在江边
摆着手。岸柳依依。
李应升：（临江朗诵）莫说苍苍非正色，也应直道在斯民。
怜君别泪浓于酒，错认黄梁梦里人。
12江面船上
[浩浩长江，李应升伫立船头，默默无语。江雾蒙蒙，水声溅溅。
李应举：弟弟在想什么呢？
李应升：我在想儿子逊之，他今年才九岁，就这么扔给了大哥，大哥得为他费多少心哪！
李应举：逊之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又聪明，又仁义，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性格都颇肖乃父，长大了准有出息。
李应升：前天我在武进县清风亭跟我的恩师说，要我的儿子不必读书，恩师批评了我。书可以读，但是请大哥牢记，千万不要让他参加科举考试，更不要让
他当官。
李应举：这是为何？
李应升：是为弟做官做伤了心啊。我在给父亲的信中说过，当今世道，又欲日日作好官，又欲矫矫名节，天下无此两便宜之理。宁不做官，尚有清议之荣！
哥哥还记得吗？
李应举：怎么不记得，我还记得父亲回信也说“如此世界，尚可做官否？虽缄口不言以避祸，亦必不可久也。”
李应升：可我既然为官，拿着皇上的俸禄，吃着百姓的脂膏，又怎能缄口不言？我总不能容容默默，做寒蝉结舌之言官吧！你比如说，监察御史崔呈秀，外
出巡察收受贿赂，数额巨大，按照《大明律》，御史犯法将加倍处罚。我能
够缄口不言么？崔呈秀知道我正在起草对他的劾文，趁夜拜访，长跪乞哀，
颤栗不已，恳求我看在“同寅”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我能那样做么？
李应举：法不容情，应当把他轰出去。
李应升：我是把他轰出去了，可是人家立马带着金银珍宝去投靠魏忠贤，做了魏忠贤的干儿子，如今赫赫威威，飞黄腾达，听说要当工部尚书了。
李应举：传说崔呈秀不仅官运享通。而且桃花运盛，近日纳得一妾，本是一名妓女，名叫萧灵犀。好像祖籍是咱们江阴人。
李应升：不是不是，大哥你记差了。萧灵犀不是咱江阴人，是浙江绍兴山阴县人，生于宝坻县。父亲原系山东登州府照磨，负责海运，因坏船失粮，坐赃赔补，死在狱中，从此家道败落。为了完赃，萧灵犀十一岁卖与娼家。碰巧这家也姓萧，父名萧成，鸨母名叫翠梅儿，哥哥名叫萧惟中，乳名晚哥子。萧灵犀本来识字，到了娼家，少不得学练琴棋书画，吹弹歌舞。到十四五岁上，不但出落得貌美如仙，而且文才出众，弹唱俱佳，笙箫管笛琴瑟琵琶样样精通，时人形容其技艺诗云；
空阶月满睡难成，纤手亲调白玉笙。
拂拂好风穿槛过，隔花惟听度清声。
欲将心事寄云和，静里朱弦手自摸。
却笑穹庐秋月夜，强将清韵杂胡歌。
形容其歌喉则云：
缓起朱唇度韵迟，轻尘冉冉落如丝。
纵饶座有周郎在，应为频倾金屈巵。
形容其舞蹈则云：
一片清音响珮环，腰肢回处似弓弯。
轻盈花在微风里，不输当年白小蛮。
萧灵犀曾在三河、密云等地倚门卖笑，结识当地秀才举子驻军指挥，渐渐名声播远。有位副将求升总兵，想要走崔呈秀的门子，便花三百两银子将萧灵犀赎出，而后介绍给崔呈秀。崔呈秀本来儒雅风流，遂一见钟情，将萧灵犀纳为小妾。
李应举：如果当官的尽是此类货色，正人君子谁肯与他们同流合污！
李应升：所以我说，逊之长大了，不让他当官，就做个平常人最好。平平常常才是真哪！平平常常，平平淡淡，平平凡凡，才能作真人哪。
李应举：所以道家崇尚平凡自然，把得道高人称作“真人”。
李应升：说真话，做真事，知真情，求真理，真肚肠，真面孔，真性情，所以是真人。
李应举：与真人相对的就是假人了。
李应升：当官就最容易做假人。
李应举：嗯，不说真话，不做真事，不知真情，歪曲真理，假心假意，装腔作势，可不就是如今大小官员的通病。大官听小官的，皇上听大官的，能有几句真
话？
李应升：看起来威风八面，其实无比可怜。哥哥你想，一个人来到世上，听不到几句实话，见不到几个真人，看不清事情真相，岂不是白来人世一回，岂不
是可怜之至么！
李应举：更可怜的是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可怜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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