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４从山海关到北京的官道上
［孙承宗和鹿善继仍然在从山海关到北京的官道上颠簸。车过蓟州，蓟州巡抚岳和声觉得两人一车不得躺卧，走长路太累，一定要再配一辆车给鹿善继。盛情难却，他们只好接受。其实，二人大多还是愿意挤在一辆车上，图的是说话方便。
鹿善继：这个岳巡抚，非得要再给我配一辆车！
孙承宗：岳巡抚也是好意，怕咱俩坐一辆车挤得慌。
鹿善继：其实多余，后头那辆车空跑。
孙承宗：这次进京面圣，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如何才能帮助皇上分辨忠奸善恶，说服皇上改弦更张，远离近佞，信用贞良。另一个是怎样争取皇上同意在明年春夏之交，大军发动，攻过三岔河，收复全辽，直捣后金老巢，彻底解决辽东问题。
鹿善继：我看大军发动的条件已经成熟了，师相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孙承宗：（捋着胡须）发动进攻是大事，何时动手得皇上亲定，这样的机密大事，只能是我向皇上当面请示。我的意见是定在明年四月。那时，关内外有了绿草，辽东北雪未全消，正是后金缺草少料马瘦毛长的时候，那时河海也都化开了，我们水师能够展布，天津、登莱都能接应。而且是越打天越暖，对我军有利。
鹿善继：不过也有不利的一面，三岔河大凌河下游，好多地方是沼泽地，大地融化以后，我车营机动就困难了。
孙承宗：这点我倒不担心。沼泽地我车营机动困难，后金骑兵机动也困难，双方都不会选沼泽作战场。我担心的事有两条，头一条是一旦开打，我军消秏必然增大，人员、马匹、粮秣、弹药、车辆、器械等等，补给线越来越长。我军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储备，但还不够充分。我军作战不同于后金，后金打我们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所以不怎么靠后方补给。我军不能这样，即使打过辽东，所遇仍是我辽民。所以我军作战全要靠陆海运供，这是头一条。第二条是朝廷议论。朝廷思想不统一，有人主张恢复辽土，有人主张固守偷安，如果不清议论，前方将士浴血，后方弹章乱上，诸将难免后顾之忧。
鹿善继：（叹一口气）我朝这个风气总也改不过来。每遇一事，便议论纷纷，从议论纷纷到分帮结派。熊、王分歧，广宁之溃，都跟这议论有关。就是东林诸君，也有一些人染此毛病。从议论到偏激，从偏激到招祸，总也不接受教训。
孙承宗：一旦偏激，就容易让居心不良者抓住小辫子，大小杂乱，主次纠缠，就不容易使人分清真伪。
鹿善继：这次解救东林，老师相觉得能不能说服皇上？
孙承宗：只要能见到皇上，我有把握。以前每次日讲，皇上总是说“受用”，其间就便进谏的事情，皇上件件允准。
鹿善继：看来皇上虽说年幼，还是能听进话去的。
孙承宗：所以我有信心。
［行行复行行，随着马车离北京渐行渐近，二人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到回家，转到妻子儿女的内容上来。赴关以来，两个人都没有回过家。鹿善继的家眷还不在北京，夏天鹿善继与杜应芳一起来京协调军需，杜应芳曾劝他顺便回定兴老家一趟，不过二百里地，鹿善继考虑军务繁忙，不肯回去，这次随师相进京，他倒有得便回去看看的打算。
孙承宗：伯顺有孙子了吧？
鹿善继：有了，今年都八岁了，名叫尽心。老实说，我最想的就是这个孙子，人都说隔辈人更亲，没孙子的时候没体会，有了孙子才知道，果然不假。师相听说是七郎八虎，孙子是几个？
孙承宗：（笑了）我得算算，（说着掰起了指头）我老是记不清，老大孙铨家现在是三个，老二孙鉁家是两个，老三孙钤家也是两个，老四孙鋡家才一个，老五、老六没有，老七才五岁也没有，一共是八个。八个孙子，以后还得多，叽溜骨碌一大堆，有时候我都分不出个儿来。（说着哈哈地笑起来）
鹿善继：老师相真是人丁兴旺，这么多子孙，师相想不想他们？
孙承宗：怎么不想，个个活蹦乱跳的。不过拉扯起来，也真不容易呀。当初我那原配夫人在世的时候，那真是一把持家好手，里里外外，不用我操心。
鹿善继：听说现在的嫂夫人也很贤惠、很能干的呀！
孙承宗：也行，王夫人一走，把一个大家甩手给了她，好在她一直是跟着王夫人的，耳濡目染，学得也不错。——听说伯顺现在的弟妹也是续弦？
鹿善继：是。我那元配去得早，我二十六上她就病死了，留下个七岁的儿子。现在续上的是她妹妹。跟您家一样也是姓王，容城的。
孙承宗：这样好，不破两家子亲戚，对孩子也好。这次回来团圆团圆吧，明年一打起来，还不知道怎么地哪。
鹿善继：就是呢！要是有空，我就回去看一眼。师相的孙男弟女都在北京吗？
孙承宗：没有，多数也是在老家哪。
鹿善继：师相这次也回趟高阳吧。
孙承宗：（摇摇头）不行，得紧着回关，多少事等着办呢！
鹿善继：那就套上两辆车，上高阳把孩子们接过来。”
孙承宗：（一听，觉得可行）哎，我怎么没想到，这是个办法啊！
［俩人一句一句聊着，两辆车行驶在大平原上。
孙承宗：（打着车帘，问车夫）到哪儿了这是？
车夫：（回头答）回老大人，快到通州了，今儿晚上得宿通州了。
鹿善继：明天早上早点从通州出发，赶得上到北京回家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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